又见多瑙河
从布拉格到布达佩斯,可以乘火车,夕发朝至,既节省时间,又节约路费。可是我们还是先飞到维也纳,再飞布达佩斯,只是因为我们买了奥地利航空公司的通票,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了。中国驻捷克使馆的临时代办陶文学先生亲自到机场送行。我们来的那天,他把车开到停机坪上接我们;今天又把我们送到班机旁,这位东北老乡特别的热情,也让我们特别的感动。十年前,陶代办在长春学的俄语,后又学匈牙利语,经过不懈的努力,他掌握了世界这最难学的语言之一,担任了使馆中仅次于大使的职务。他说,在东欧使馆工作的东北人很多。
从维也纳飞布达佩斯,我们乘坐的是螺旋桨式的小飞机,飞得不高,但很平稳。一个小时后,便透过薄云看到了那一片散落在绿树和田野中的建筑物,有一条大河蜿蜒着穿越其间。那片建筑就是匈牙利的首都布达佩斯,那大河就是闻名遐迩的多瑙河了。这条源于德国黑林山溪流的欧洲大河,流经德国、奥地利、斯洛伐克、匈牙利、南斯拉夫、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乌克兰等8国,先后接纳了120多条支流,汇合成为长2850公里的波涛汹涌的大河,最后流入黑海,就是我在保加利亚的瓦尔纳游过泳的黑海。多瑙河广为人知得益于奥地利作曲家施特劳斯的名曲《蓝色的多瑙河》,那华尔兹优美的旋律向我们讲述了一条美丽大河的故事。我第一次看到多瑙河是在施特劳斯的家乡维也纳,多瑙河如处子般的温柔宁静,舒缓地在城中流过,两岸的建筑错落有致,斑斓多姿,如她梦中的海市蜃楼。城外左岸是随阿尔卑斯山势起伏的如绿浪般的维也纳森林,右岸是田连阡陌的丘陵平原。真是美不胜收。在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中你会感受到这一切。
到了布达佩斯才知道,其实多瑙河最美丽的地段,就在匈牙利的布达佩斯。维也纳的多瑙河美在幽雅,布达佩斯的多瑙河美在壮丽;维也纳的多瑙河是音乐之美,布达佩斯的多瑙河是绘画之美。登上苍翠的盖莱尔特山,站在高高耸立的“自由女神”的青铜雕像下,多瑙河和分布河两岸的布达佩斯城就尽收眼底了。
这是每一个访问这座城市的人的第一个节目。这一幕让人难忘。
多瑙河从斯洛伐克流来,呈大S形从北向南在布达佩斯城区流过,宽700米,长30公里,可谓浩浩荡荡,其壮阔之势令人惊叹。更奇丽的是多瑙河如一把利剑把一城分为两半,东岸为布达,西岸为佩斯。东岸山峦起伏,城在山间林中;西岸平原坦荡,城区建筑排列有序地向天边摊去。东城布达古老苍劲为兄,西城佩斯年轻妩媚是妹。布达建于12世纪中叶,国王贝拉四世为防范外来的侵略,在地势险要的临江山峰上构建城墙,达官贵人和富商巨贾便在城内筑屋建店,先有城后有市,布达城粗具规模。那时多瑙河对岸的佩斯还是一片荒野。到了15世纪,布达已成为欧洲重要的城市,佩斯才开始向城市发展,到了19世纪随着匈牙利资本主义的兴起,不到四分之一的世纪,奥匈帝国就在这片平原上建成了这座既有现代大都市繁荣,又具欧洲文化典雅的大都市。而真正使布达和佩斯合二为一的是先后在多瑙河上架起的9座桥梁。那桥如练如虹把两岸相连,让兄妹携手,相得益彰,珠联璧合,真可谓天下奇观。靠江的城市很美,一江穿城、两岸繁荣的城市更美。一桥飞架两岸,让天堑变通途,为城市之必须。而9桥飞架两岸,各有其名,各有其形,就使其城因桥多桥美而成其名了。无怪乎,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把布达佩斯的多瑙河两岸的古建筑和河上的桥都列入世界历史文化遗产呢!
这9座桥中最古老也最著名的叫塞切尼链索桥,没建此座桥之前,两岸的联系一直靠摆渡。据说有一天,塞切尼伯爵忽然得知父亲病故于维也纳。他急着要去参加葬礼,却被多瑙河上的浮冰挡住了去路,于是他发誓要在河上建一座永久性的桥梁。他带头捐赠了一年的收入,要建一座坚固的钢铁桥梁,并亲自到英国考察,请回英国的工程师亚当·克拉克指挥大桥的建设。历经十年,大桥于1849年建成,举行了隆重的庆典,为了纪念塞切尼伯爵的贡献,把这座桥命名为“塞切尼链索桥”。这座以链索为骨架的三孔桥,长375米,河中设两座桥墩,相距203米,是当时世界上跨度最大的铁链桥。为表彰英国工程师克拉克,在桥头建设了以他命名的广场。克拉克后来又娶了一位匈牙利的姑娘,终生居住在布达佩斯。他(青铜雕像)现在还站在广场上,自豪地看着自己设计的那巴黎凯旋门式的拱门和桥头那四头雄姿勃发的狮子。其实现在的这座大桥是1949年重建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法西斯在逃跑前的1945年1月18日凌晨炸毁了链索桥。英雄的布达佩斯人只用了一年时间,又重新建起了大桥,不仅保持了外观的原貌,还扩宽和加固了桥面,增加了负荷能力。布达佩斯人民复建的不仅是多瑙河上被法西斯炸毁的所有桥梁,还有被他们夷为平地的整个城市,而且使自己的首都比原来更美丽更壮观了。
多瑙河上还有几座桥,也为世人瞩目,不仅是因为它们造型的神奇。19世纪末建设的伊丽莎白桥和自由桥,被称为“夫妻桥”。伊丽莎白桥建于1897—1903年,是布达佩斯多瑙河段中最短也最精美的一座桥,桥名取自人们都喜爱的“茜茜公主”,她就是伊丽莎白,当时她是奥匈帝国的皇后,她和匈牙利人民有着特殊的情感。现在的伊丽莎白桥是二战之后修复的,变成了精巧的现代的钢缆斜拉桥。自由桥是1896年为纪念匈牙利民族从亚洲迁居欧洲1000年而建设的,当初是以奥匈帝国的皇帝费兰西斯·约瑟夫命名的。在建成庆典时,皇帝在布达的桥头按下一个与蒸汽机相联的按钮,将最后一根铆钉打进桥桩。重修后的自由桥仍然是绿色的铁桥,拱门高高耸起,保持了皇帝的威严。从伊丽莎白桥向南,还有一座桥,那是以匈牙利最伟大的浪漫派诗人裴多菲命名的载重车行走的坚固的大桥,战后复建的,但保持了原来的设计风格。关于茜茜公主和裴多菲的故事,我在后面还要说到,那都是关于自由和爱情的故事。
我们回望盖莱尔特山上那高举着一束橄榄枝的女神,那高大的身躯直插云天,她仰望苍天,代表着热爱自由的匈牙利人民,向全世界呼唤和平!这座“自由女神”碑,是为纪念第二次世界大战末苏联红军解放布达佩斯而建的。1945年春天,苏联红军打进了这座城市,消灭了法西斯占领军,帮助匈牙利人很快清除了战争的废墟,恢复了生产和社会秩序,并建立了和自己相同的制度。可是1956年这里又发生了反对现政权的“十月事件”,苏联的坦克和军队再次进入布达佩斯,却造成数万人伤亡、数十万人外逃的“民族悲剧”。1989年春天开始,匈牙利又进行了新的社会变革,因为人民要自己喜欢的幸福和自由。1000多年前,一个来自东方的游牧民族经过长途艰辛迁徙,最终选择了水草丰美的多瑙河中游的这片大平原定居下来。1000年后,也许,他们还要走很远的路,寻找水草更加丰美的家园。
黄昏时分,我们从盖莱尔特山下来,穿过伊丽莎白桥,沿着多瑙河岸向链索桥走去。这是布达佩斯最浪漫的地方。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这个城市的青年男女都到这里谈恋爱。即使在战争中前线炮声轰轰也未能阻挡他们打着洋伞在这里幽会。现在的这里风采依然,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白色长椅上挤满了爱情,绿绒绒的草坪上奔跑着嬉笑的孩子,清静的咖啡馆里闲坐着呆望多瑙河的老人。
布达佩斯人很从容,很悠闲,因为没有战争,大概也因为人均GDP达9000美元吧?
怀古城堡山
访古怀旧,是许多旅游者的基本活动。到布达佩斯访古怀旧是必上城堡山了。那是这个城市的发轫之地。那山不远,就在靠近多瑙河的布达城内;那山也并不高,盘山而上,不要半个小时。13世纪,来自乌拉尔山麓的马扎尔在这座山上建立了自己的王都,到了14—15世纪,这里成了匈牙利全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其工商业之发达和艺术之繁荣为全欧洲所瞩目。以后屡经火灾、地震和兵燹之患,1541年又陷于土耳其奥图曼帝国145年的奴役,二次世界大战中又被夷为平地。1945年,匈牙利政府开始重建工作,现在已基本再现100多年前的风貌了。
在城堡山的古王城中轻轻走过,你会感觉那卵石的小街、曲折的深巷、古老的教堂、幽深的庭院都在散发着中世纪的气息。那临街店铺低矮的檐头上挂着铸铁的招牌,那街角上立着的铸铁灯架上支着的方形路灯,都是那个古老年代的标志。如果你留心街旁那一栋栋杏黄、粉红、葱绿的房舍上木雕和铁制的窗棂,就会发现那些精美的图案曾流行于文艺复兴时代。可惜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行人,没有着华冠和穿长裙的,否则我们真以为走进了久远的历史。
真正给我们历史感的是旧皇宫,它是城堡上最大的名胜。那一片巍峨的建筑,面向山下的多瑙河,宫门正对着链索桥。无论从皇宫前看桥,还是从桥上看皇宫,都是布达佩斯最上镜的风景。这座皇宫是13世纪末贝拉四世所建,当时只是有高墙的城堡。到了15世纪,玛蒂亚斯在位时,再次大兴土木,规模和外观达到高峰,成为当时欧洲最漂亮的皇宫之一。匈牙利被奥图曼帝国占领时皇宫被破坏得不成样子。1686年匈牙利重新夺回布达城,皇宫又重新建设,建筑风格也从哥特式改变为巴洛克式,建筑规模扩大了,布局也发生了变化。现在虽然恢复的只是原来建筑的局部,但仍然十分庞大和宏伟,其气势和规模和华盛顿国会山的那片建筑相似。在旧皇宫的后院,我还看到露在地面的那一片残垣断壁和那片原来是御花园的空地。在漫长的岁月中,匈牙利王室的许多代人在这里享受着豪华的生活,我想那御花园里肯定会有茜茜公主的足迹,她曾是奥匈帝国的王后,匈牙利人对这位统治者的印象并不坏。现在这座皇宫每天向游人开放,正殿是美术馆,配殿是历史博物馆和国家图书馆。我在美术馆匆匆一过,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看到了与这座建筑相对应的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雕塑和绘画,也看到了匈牙利艺术家19世纪和20世纪的美术作品,分辨不出和其他欧洲国家同期的作品有什么不同。我知道匈牙利出现过李斯特这样的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不知道有什么样大师级的画家。但我知道1000万人口的匈牙利人才济济,曾有14位匈牙利人获得过诺贝尔奖!这是匈牙利华人妇女联合会会长王少媚女士告诉我的,她对自己在匈牙利读大学的孩子也寄予厚望。
在皇宫参观时对两座雕塑印象很深,一座是立在皇宫广场前那精美的石座上的挺立着的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青铜雕像。那马上的英雄是1686年指挥十字联军打败土耳其军队、解放布达和佩斯城的萨沃约依·耶诺公爵。那雕像高耸在蓝天间,在多瑙河对岸的佩斯都可望见。源于游牧民族的匈牙利人特别崇拜马上英雄。刻在皇宫墙上的那一幅浮雕也让人难忘,那是玛迦什国王的狩猎图。玛迦什立于山顶,左手叉腰,右手持弓,满脸的自信。山下有他的宠臣伊洛伽和追赶猎物的士兵、猎狗,场面十分生动。游牧民族比农耕民族更剽悍和野心勃勃,标志性地表现在这个民族的领袖人物经常的狩猎表演上。在这方面,中国清朝的康熙大帝最为杰出。他在位的每一年的立秋之后都到“木兰围场”打猎,一次为期20天的秋猎,一生参加了48次。每次围猎都极为壮观:在上万名官兵的齐声呐喊下,康熙首先一马当先,引弓射猎,每有所中都引来一片欢呼。康熙身强力壮,骑术高明,弓箭上的功夫更让同猎者惊服,每次猎获总是最多。康熙在位时,中国的疆界也是最大。善猎的玛迦什国王,也是匈牙利的盛世国王。
马迦什国王的建树还有城堡山上的另一处景观,这座有700年历史的教堂以其尖塔指向青天显示着哥特式建筑的风格。与同期的哥特建筑不同的是,教堂的墙壁墙角的造型变化多端,看上去十分协调雅致。教堂的拱顶由彩色的玻璃拼成美丽的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教堂内光线迷离,更增加了神秘气氛。马迦什在位时在对教堂修缮时,集中了许多匈牙利杰出的艺术家,他们的才华使这座宗教圣殿成为匈牙利经久不衰的建筑艺术的经典。在几个世纪当中,这个教堂内举行过隆重的国王加冕、国王婚礼和庆祝军队凯旋的典礼。在这座教堂前的一座名为圣三广场上的谢恩纪念碑特别引人注目,那是1713年为纪念布达佩斯脱离了黑死病的威胁而修建的。那是欧洲大陆最恐怖的年代,1348年从亚洲传来的黑死病(鼠疫),十年内让全欧洲的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其中意大利死了一半人,英国死了十分之九的人,冰岛和塞浦路斯的人口全部死光。当时的欧洲人采取了一切办法,也没能阻挡这黑色瘟神的猖獗。到了17世纪末,这在欧洲持续了三个世纪的瘟灾就像无声无息的来到一样悄然消失了。1713年布达佩斯和欧洲其他城市一样,再也没有发现患这种病的人了。他们要感谢谁呢?肯定不是上帝。有人说,1666年伦敦的大火烧毁了病毒滋生地,有人说是因为气候发生了变化。专家说,实际上最好的解释是人们居住和环境有了改善,卫生水平有所提高。具体地说,是清水和肥皂消灭了黑死病。也许,现在我们可以明白了欧洲为什么比亚洲的卫生环境好,个人的卫生习惯也好,那是以三分一的人的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经验。其实人类和流行疾病的斗争远没有结束,现在世界上不是还有“非典”、禽流感,还在向我们挑战吗?我们不必向上帝求救和谢恩,而只能靠自己掌握科学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