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潇洒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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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两根牛筋

第十六章两根牛筋

凤翔签判上任一年,就遇到新任知府陈希亮。陈希亮,字公弼。天圣八年考中进士,起初为长沙县令。他,个子不高,又黑又瘦,虽说是其貌不扬,却是双目炯炯有神,面若冰霜,不苟言笑,办事铁面无私。在县令任上,惩治土豪劣绅、盗贼、巫师、污吏,铁腕如山,百姓拍手称快。这老头太厉害了,那些王公大人见了他都顺着墙边走,生怕让他抓住小辫子;年轻人看见他就害怕,不小心就得挨训。他,性格执拗,有名的‘一根筋’。却偏偏遇到了另一根筋苏轼。

苏轼一举成名的御试科目,叫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贤良方正是说他这文章写的好,品格很端正;能言极谏意思是说他善于写策论文章,敢于向皇帝提意见。苏轼性格本来就很开朗,豪放、外向,可是这个陈公弼才不管你是什么第一名第二名,你到了我这凤翔府你就好好地做你的签判,别一天到晚在我这跟前摆你这点小小的资格。出于对后辈人才的深切爱惜,更担心苏轼少年成名,不知道天高地厚,影响了大好前程;心想,我必须挫挫他的锐气。有的同事很尊重苏轼,就尊称他为苏贤良。让陈希亮听见了,说,你多大个人你就贤良开了,签判就签判,什么贤良不贤良的,我这把年纪还没弄上一陈贤良你就苏贤良了,且把他苏贤良拖出去,拿板子打屁股20大板。板子打在他身上,苏轼脸上挂不住,异常尴尬。北宋有规定,每年七月十五日这一天叫做中元节,官府按照惯例,官员到这一天常规聚餐会。苏轼刚刚挨了20大板,心里就挺窝火,赌气,就是不去参加聚餐会。陈公弼:不来我罚你的款,按规定就罚了苏轼整整八斤铜。北宋的时候,一千文铜钱合五斤,八斤铜,大约一千六百文铜钱。这钱其实也不多,但是让苏轼又没面子。苏轼是因为写文章出了名,可签判工作老要写一些公文,这公文苏轼也很擅长写,可是他每次把这个公文写上去交给陈希亮的时候,这位陈首长拿着这个公文,上面改一下,底下改一下,左边改一下,右边改一下,总得改你个面目全非,然后才定稿。苏轼就想,我的文章皇上都说好,当今文坛大腕欧阳修都说好,你个五品的知府,又不是什么大文人,在我的文章上改来改去,这不是倚老卖老吗,心里头很不痛快。很想报复一下这个干巴黑老头。

陈希亮在官邸的后援建了一座很气派的台子,取名为‘凌虚台’,命苏轼写一篇《凌虚台记》,苏轼想,机会终于来了,于是大笔一挥写道:

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高于终南,而都邑之丽山者,莫近于扶风。以至近求最高,其势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事理有不当然者。此凌虚之所为筑也。

方其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屦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台,高出于屋之危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

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败,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也,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即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圩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既已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前两段简要叙述了凌虚台的自然环境和建造经过。第三段忽发议论:

其实,你建个凌虚台并非坚不可摧,之后或许就会变成颓垣断壁、甚至是荒草野田。历史上比你的凌虚台更为辉煌的古建筑,数不胜数,至今早已变成颓垣断壁,甚至荡然无存。所剩的只有荒丘渺渺,野草漫漫。亭台楼阁等建筑尚且如此,人事变迁就更不用说了;因此,不足以以凌虚台夸耀于世。显然,苏轼对陈公弼修建凌虚台是嗤之以鼻的。

陈公弼看罢,哈哈大笑:“子瞻,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我待你爹就像亲儿子,论辈分,你该叫我爷爷。为你好,平时我严格要求你,害怕你少年成名,趾高气扬,不知谦虚,误了你前程。你不知好歹,竟跟我玩文字游戏。好吧,一字不改,叫人刻在石碑上,放到凌虚台前。让你自己深刻地反思一下;也让世人知道我陈公弼胸襟之博大!这一招让苏轼触动甚大。那时,苏轼年方28岁。之后,陈公弼对苏轼呵护有加,俩人相处十分融洽。苏轼听到不少陈公弼惩恶扬善的故事,对其十分敬重。陈死后,苏轼写《陈公弼传》,颂扬了他的功绩。这时,苏轼46岁了。他写道:“我任职凤翔2年,实际上是給陈公弼做学生的2年。那时,我年轻气盛,不谙世事;遇事好与老先生争执,有时出言不逊,有时怒形于色。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因为老先生对我一直是呵护有加的。”

两根牛筋,最终总算拧到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