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拜师礼,才算是正式弟子,这是很多行当的规矩,要在以前,我会对此不以为然。老古董才守那规矩呢,我会说。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你身处其中,就会知道个中道理。
我磕完头,直起躯壳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感觉。“起来,快起来,”他赶忙扶我站起,脸上献出少见的欣喜之情,“好啊,好啊,没想到老了,还会收个好徒儿。”他激动不已,眼角竟湿。“爸,小枫,饭好了!”钱哥在下面喊道。“师父,该吃饭了!”我噙着眼泪说。
我们四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起来,小浩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动画片。
“好啦,该吃蛋糕了!”我把蛋糕盒子放在中央,移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双层生日蛋糕,中间的那个粉红寿桃格外显眼。“哟,你们看那桃子,倒是挺像模像样的,不过我看着倒是有些别扭,”师父细眯着眼,突然笑出声来,“你们觉得这桃子像不像个后面,小枫你俩是啥眼神啊,怎么买了个后面蛋糕啊!”
他这话一出口,我们四人全都笑喷了,还别说,确实是挺像的。我们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疼了才缓过来。“我困了先上去眯一会儿,你们先吃吧。”师父面色有点难看,也许是太累了吧。
我们都吃了蛋糕,可老寿星却一直没有下来。“爸今儿个怎么了,怎么还在楼上呢?”钱先生看着表说,“都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还没眯够呢。”
“也许师父躺下睡了吧?”
“不会的,我知道我爸的习惯,他晚上不可能那么早睡觉的。打个瞌睡也从来没那么久过。”
“我去叫叫他吧,这个桃子一定得是老寿星吃了。”我把中心那块切了下来放在盘子里。
“哈哈,你一定让我爸吃后面啊。”钱先生俏皮地说,又是引得我们一阵大笑。
“寿星老,吃蛋糕啦!”我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老寿星,别睡了,我们都吃好了……”我推门进去,只见他坐在榻边的椅子上,低着头纹丝不动。一种不好的感觉迅速涌上心头,我走过去,将手凑到他的鼻尖,他已经没了鼻息,身上的阳气也在快速消退。
“师,师父……”我轻声念叨着,眼泪一下子涌出了出来,“你不是在吓我吧,啊?”
“小枫,天意如此,你哭什么。”只见他的魂魄不知何时已从他躯体里走了出来,坐在榻上一脸亲切地对着我说。“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记住,不要做违背良心的事。”
“师父,我知道一定是三曜浮罗对不对,要不是我们要算那个,你不会那么早就走的对吗?”我哽咽着,后悔难当,“是我们害了你啊……”
“傻小子,又胡说了。那是万分要紧的事情,折些阳寿算的了什么。只是尽师父的本分罢了,谁让我们是干这行的呢。其实生老病死,都是做人必须经历的事情,想明白了就好。小枫啊,你天分奇好,以后只要勤奋点,早晚会超过师父的。你的命理也好,能化险为夷,得享高寿。”
“不,我不要什么高寿,我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哭着喊道。
他擦了下我脸上的泪水,慈蔼地笑着,“尽说傻话。生死轮回,每个人都逃不过的。有空看看书上最后的那个符阵吧,我没给你讲,但你也该能看懂。以后说不定用得上。师父不能帮你们去对付那半人半煞了,她已经不再是人,这点务必记住。行了,让志铭开了眼来见我吧。”
“小枫,谢谢你。”钱先生俯下躯壳轻拭着墓碑说。
“谢我?”我们站在师父的墓前,这里是甬州的长安公墓,巧的是,莫秋然的墓也在这儿,所以我对长安公墓并不陌生。
“是啊,”他直起躯壳,满怀留恋的目光看着前方,“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人继承他的衣钵。本来他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我到头来却让他受了半辈子的气。现在年代不同了,你说还有谁会相信那套呢,更别说那些小年轻的了。所以他心里一直很郁闷,不过没想到却遇到了你。他觉得你很像他年轻时候的自己,天分也高,就连脾气都很像。他虽然对你挺严厉的,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是高兴极了。小枫,那条路挺难走的,你真的愿意?”
“我也知道难,但是我决定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想躲也躲不了,顺其自然吧,我会走下去的,不会辜负师父的希望。”我蹲下躯壳,给师父的倒上一杯黄酒。
“我明天就得走了,上海的还有笔生意还等着我去呢,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放心吧钱哥,有空一定多来来甬州。对了,我有个好朋友也睡在附近,我先去看看她。”
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照耀着可爱的人世间,仿佛不愿离去似的。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长出了新叶,嫩绿得有些晃人的眼睛,偶尔一群飞鸟掠过透顶,不停地叫嚣着,在春天里放纵自己的热情。街上行人也似乎刻意放慢了脚步,享受难得的怡人春色。
“韩枫,你看今天天气真好,要是我们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就好了。”庞宗宇献出一丝苦笑。“其实,师父走了我倒没有太过难受。我有点明白了,所谓生老病死,一切由天的道理。”我们俩走到一座桥上,倚着栏杆眺望晚霞灿烂的天际,不再说话。天边的云彩慢慢地由金黄变为亮紫色,再转为青灰,漫长的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正欲离开时,兜里的手机不安分地响了起来,是大伯打来的。“小枫啊,你有空么?有空来看看你哥吧,”大伯啜泣的声音,“他在第一医院,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当我冲进医院打开病房的门时,大伯和伯母正守在榻边,他们眼圈发红,一脸的憔悴。我朝榻上看去,只见堂哥躺在那儿,安静地睡着。他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深地凹进去,就连呼吸也极其微弱。这还是我那个浓眉大眼无忧无虑的堂哥吗,还是那个一见到我就“小枫小枫”高兴地大喊的大男孩吗。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伯,伯父,哥他,怎么了,生了什么病啊?”我的声音僵硬而抖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小枫啊,我们也不知道咋了,松突然就变成这样子了,他睡了三天了,医生也没办法,只是每天挂针维持营养……”他说不下去了,伯母更是在一旁伤心垂泪。
“医生!医生我哥他怎么了,什么病啊?”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进了来,我立即跑上去问,他并为搭理,只是翻了翻堂哥的眼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毛病,他躯体越来越虚弱。你们做好准备吧,恐怕没几天时间了。”他冷冷地说道,转身便走。
“你说什么……”我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浑身发软地坐到榻上。“小枫,医生早就跟我们说过了,专家都看过了,全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伯母哭成了个泪人,“他突然就跟没了魂似的,不死不活的,我们家咋那么苦啊!”
“没了魂……”我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清醒过来。我仔细地朝堂哥的额头看去,但见他眉心处,有一点蛋黄大小的黄光在微微闪烁,而全身上下,却再也没有那种亮光。“糟了!哥的魂魄……”我喊了出来。
伯父惊讶地看着我,“枫,你说啥?”
“没,没什么,哥出事的那天,有发生什么怪事儿么?”
“怪事……”伯母自言自语着,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们不是有事儿在邻村的老冯家过夜么。那时候有十点多了吧,我们正要休息的时候你哥忽然说是不远山上地方有一群神仙在飘,你也知道你哥有时候就那样,我们也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他什么时候突然一个人跑出去了。当我们在山上一座破庙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成了这样子。怪都怪我没看好……”
“一群神仙……”看来堂哥的那双阴阳眼到头来还是害了他,那必定不是什么神仙,而是怨魂,“对了伯母,你们那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我倒是一直觉得像是有人吹笛子似的,只是不大清楚,你说大晚上谁会吹笛子呢?”伯父眉头紧皱着说。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右手紧紧地攥起拳头,一股怒火油然升起,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