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和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只有命魂住身。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而七魄则阴阳相应,从不分开,常附于人体之上。可以说魄是人的躯体所独有,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
可在堂哥的身上,我只能看到微弱的一点命魂了,七魄已经全然消失,而只有命魂没有七魄的人撑不了多久便会死亡,身上残存的那点命魂最后也将消失殆尽。而能勾取三魂七魄的只有煞气极强的鬼才能做到,一定是堂哥碰巧看到了庞美华练邪术时所驱使的怨魂,好奇之下想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却被夺去了二魂七魄。幸亏命魂还在,否则他早已命丧黄泉。然而事已至此,已经回天乏术,堂哥的命魂越来越弱,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我坐在榻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的漆黑夜色,脑子里尽是小时候和堂哥一起玩耍的场景。不知为什么,原本早已模糊的记忆全都鲜活起来,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被堂哥牵着手漫山遍野地乱跑,我们一起在池塘里捉小鱼小虾,一起玩捉迷含,一起玩到天黑然后跑回家挨大人的骂。堂哥总是很疼我爱我,每次我爸妈骂我,他都会说,“不是枫的错,是我干的!”然后大人们总是瞪我一眼,然后一笑了之。自从他生病之后,虽然一直是七八岁的智商,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像亲弟弟一样待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他,要如此不公地对待这么一个善良的人,为什么伯父伯母的命运会那么凄惨,堂哥已经变成那样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呢。想着想着,我又想哭出来,简直想大哭一场,却感觉眼里好像没有了眼泪,怎么也哭不出来。
“韩枫,对不起,要不是我姐,你哥也不会遭此横祸。”庞宗宇坐在榻边自责道,“她作孽太深了,必遭报应……”
“书呆瓜,你说什么呢,你说啥对不起啊。”我凄然一笑,我知道,这个时候和我一样难受的,也只有他了,“要是你的错,我早就上去把你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小浩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宗宇哥你不要太过自责了。这与你没有关系,你和师哥一样,都是好人。”
“宗宇,明天一早我就去请假,我要去陪陪我哥,还有伯父他们。我们都好好准备准备,你周六来盘云村吧。周六晚上,就是最关键的一战了。”他默默地点头,“好吧,韩枫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我先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沉沉地叹了口气,“其实他比我更难受,他要对付的居然是自己最亲的人。为什么老天这么喜欢捉弄我们……”
堂哥的躯体越来越不行了,到了周五,那眉心间的命魂只剩下了黄豆般大小,看样子已经撑不过三日了。医生除了摇头外没有任何办法,我也知道,现代医学就是再发达对此根本也是无能为力。伯父伯母终于忍着悲痛做出了最后决定,把堂哥送回家,让他在家里的榻上度过最后的日子。我虽然不想看着他们终日以泪洗面,但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回家,陪堂哥度过最后的时光。
晚上吃过晚饭,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棵又长高了不少的柿子树。那树在我小时候曾经被雷电击中过,当我们觉得它肯定活不成了的时候,却出人意料地长出了新芽,最后竟然顽强地活下来,现在已经长得快有三层楼那么高了。
“师哥,你明晚带上我吧!”
“呵呵,开什么玩笑,你能帮上忙啊?”我回过头,却被他一脸正色的严肃样子吓了一跳,好像在抚仙溶洞里的那个大无畏的少年又回来了。
“师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不能看着你和宗宇哥去冒险,我一定要去!”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冲他一笑,“可你也不是人啊,难道又用那个移魂符啊?”
他点点头,“是啊,虽然只有一个时辰,但是应该够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师哥不同意,我不能让你再去冒险!”我紧紧地盯着他,“小浩,明晚非同小可,那半人半煞的庞美华道行太高了,我和宗宇都没有把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你已经是个游魂。万一你出了事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他摇摇头,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我,“师哥你错了,我既然是个游魂,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我在乎你们,我要和你们并肩作战,我知道明晚的危险,所以我才一定得去,如果不去,我可不是一辈子,而是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臭小鬼,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一点也不听话!”我目光凶狠地看着他,他仍然坚定地看着我,毫不退让。
“就算让你去,也得找个人好让你上身才行,你说能我们能找谁呢。”
他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马上跳起来:“你答应啦!我就知道师哥你会答应的!”
“切,别高兴的太早,先找到合适的让你上身的人再说,要不然没戏!”
他笑着说,“那好,最近我们老看到的那个小乞丐,你说合适不合适?”
“这……”确实,这几天盘云村里来了个十五六岁的小乞丐,每天都会挨家挨户地要饭吃,人有些傻傻的,见了人就笑嘻嘻的,到也怪可怜的。
“唉,虽然人家只是个要饭的,但万一出了事儿,也不大好吧……”
他眼珠子一转,“师哥,除了他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对了我们问问菩萨吧,我在厅堂的观音菩萨前抛个硬币,要是正面就说明菩萨答应了,如何啊?”这小鬼,鬼主意倒是挺多的!
我们来到那尊菩萨像前,小浩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然后将硬币往上一抛,接在手里,然后得意洋洋地拿到我面前:“怎么样啊,菩萨也答应了哦!”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话说了,好吧!”
“嘿嘿,师哥你答应了就别反悔。”他把那个硬币翻了过来,靠,原来两面都是正面!“其实有些特殊的硬币,两面都是正面。这可是跟您学的哦……”
“你真的答应小浩了?”庞宗宇和我坐在盘云溪前,看着春光秀美的山川风景。溪水琤琮,山里的布谷鸟偶尔鸣叫几声,更显幽静。不时有几只翠鸟飞过,落在溪水中的几块大石头上,歪着脑袋看我们。风有些大,云彩飞快地移动,投在地上山上的影子也跟着起伏变幻,阳光时有时无,像是玩捉迷含。
“是啊,这小鬼执拗的很。我是不是错了,再怎么说也不该把别人牵扯进来。”我抓起一个石子扔进溪水里,泛起层层涟漪。
“我倒觉得小浩是对的,多个人就多分胜算,毕竟晚上很关键,可以说我们没有退路。”
“唉,师父说过,你姐已经不再是你以前的姐姐了,你能过得去这坎么?”
他对着我随意一笑,“没事,我想明白了,她已经不是我姐了,以前那个姐姐已经死了……”他长叹一声,转过脸去看那对面的凤凰山。
我不禁一阵伤感,“宗宇,答应我件事情。”我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出事情。”
他一愣,眼里满是惊诧地看着我,“什么意思?”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莫秋然走了,然后师父也走了,现在堂哥马上也要离开了。我眼看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都离开我,再也见不到了。我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你知道么?”我怅然若失地说,我真的不想再看见我的朋友,亲人遭遇什么不测了,我知道这时候说这种话也许很不吉利,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他粲然一笑,“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有事,放心吧,我保证!”
“好啊,既然庞大侠都做出了保证,那就一定不会有事咯,如果有事啊,就把你半年工资拿来做赔偿。”我坏笑着说。
“韩枫,你知道我最佩服你那点么?”
“哪点?”
“就是无论情况多坏多糟糕,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韩枫,我决定了,从今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状况,我们就一起斩妖除魔,患难与共。”他拾起一块石头侧着躯壳往水里一掷,那石头在水上蹦了三下,终于沉了下去。
“哈,你打水漂的技术不行啊,看我的!”我捡起一个碎瓦砾以同样的状态扔了出去,“哈哈,五个,怎么样!”
“你用的是瓦片,不公平,再来!”
那天下午,我们玩得很晚才回去,我们像极了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嬉笑打闹,无拘无束。我突然想,如果人一直没长大,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