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柯师徒二人踏着晨露,在遍地的银杏落叶中起程往山东而去。
二人经过天坛主峰脚下时,赤松子对秦柯道:“再往前去,有一方不老泉,万年不绝,周围里许均为千年银杏树环绕,风景极佳,我们也不急着赶路就去那里游览一番,如何?”
秦柯揶揄道:“师父要去,徒儿也只好陪着你老人家去看看了,这么多年你看了那许多如画佳境也看不够!”
赤松子伸出两指在秦柯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你小小年纪哪懂得上天造物之妙!”
秦柯倒不以为然,虽然如此说还是跟着师父踩着一条偏僻的小路往那不老泉而去。
眼见红日灌顶,已到正午时分,却还不见师父所说不老泉的踪迹,秦柯不耐道:“师父,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都正午了,别说不老泉,就是一眼普通的泉水都未曾看见啊。”
赤松子不答秦柯所问只是快步登上前方一块巨石,才对秦柯道:“就你性急,过来看。”
秦柯依言登上巨石顺着师父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一处三峰环抱的山坳中,有方圆三四里许的地方一片橘黄,金风拂过,万叶翻飞,阳光倾洒其上,波光粼粼,仿若是叶的海洋,甚是壮观。
秦柯也不禁惊叹造物之美,对着赤松子道:“师父,美景如斯,咱们赶快去身临其境地感受一下吧!”也不等赤松子答话就见身形一晃,已轻飘飘地下到巨石之下,拔腿就往那处山坳而去,赤松子看见秦柯轻功又有长进,暗自高兴,也跟着秦柯往前而去。
二人走不多久,突然一起停下了脚步,秦柯转身对赤松子道:“师父,你有没有听见刚才仿佛有虎啸之声?”
赤松子答道:“不光有虎啸之声,似乎还有马嘶之音。”
秦柯奇怪道:“这深山幽静之处,说是有虎也不奇怪,怎么会有马嘶之声呢?”
此时几声更加响亮的虎啸马嘶之声彻底打消了师徒二人的疑虑——确实是虎马之声。秦柯道:“声音正是来自那处长满银杏树的山坳之中,肯定有古怪,我们过去看看?”赤松子道:“也好!”二人艺高人胆大,顺着声音传来之处便往前寻去。
秦柯跟随赤松子八年时间不光游历了万千山水,背熟了千篇经文,更是将赤松子的一身武艺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年纪尚轻,火候还远远不够。
二人越往前走,虎啸之声越大,然而那马嘶之声也是中气充沛,其势竟丝毫不弱于虎啸之威。二人越走越近,越听越奇,及到听见泉水叮咚,才发现在前方不远处躺着一眼苔藓遍布的巨大泉水,四周环绕着数十株巨大的银杏树,银杏树下一只斑斓大虎和一匹身白鬃赤的野马正斗得激烈。
二人游山观水经年,见过的新奇事当真不少,然而虎马相斗的场面却是第一次看见,更奇的是那匹野马在和老虎相斗时竟丝毫不落下风,直使二人惊奇不已。
但见那老虎后股撅起,前身下伏,咆哮一声,猛然窜起,张开血盆大嘴就朝野马的脖颈上咬去,野马见状却不后退,待到老虎跃至半空时,突然一声嘶鸣,人立而起,两个碗口大的前蹄猛然往虎头上踩去,那老虎躲避不及,竟被踩了个结实,情急之下双爪往上就去抓挠马颈。野马虽然将老虎踩了个结实,但是也被老虎的双爪在脖颈上挠了两道深深的血口,鲜血直流。
老虎一下被踩落在地,却也不甘示弱,翻身一滚就到了野马身后,作势又是一扑,野马也不回头,只待老虎扑近时,两只后蹄突然往后踢出,这次速度极快,老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野马那强健有力的两只后蹄踢得倒飞回去,一下子撞在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树杆之上,银杏树受此撞击,黄叶纷纷下落。
老虎也不愧是百兽之王,受此重击,在树下甩了甩发蒙的虎头又站了起来。只是前番两次吃亏,却也不敢再次冒然发起攻击,只是绕着野马踱着虎步兜着圈子,寻找下一次的进攻机会。野马看见老虎不再攻击,对着天空就是一阵嘶鸣,傲然之态十足,嘶鸣方罢,竟然迈起步子朝老虎一步步逼了过去。
一声长啸百兽惊的老虎哪受过如此挑衅,迅速避开野马的正面,绕至侧面看见野马并没有随着转身,自认为时机已到,又是往前一剪,张开大嘴就朝马腹咬去,那马见到老虎身动,猛然往前一跃,又是后蹄飞起,再一次结结实实地踢在了虎腹之上,老虎又一次被踢飞,继而重重地跌落在地,疼得只是满地打滚。
野马对着翻滚的老虎鼻子不断发出噗噗的喷气之声,仿佛对这只凶猛的百兽之王嗤之以鼻。那老虎却也是名不虚传,在地上滚了几滚后,又再一次站了起来,依旧绕着野马转着圈子,然而这次无论怎么被挑衅却再也不发起攻击了。那野马虽然占得上风,然而生怕老虎从后偷袭也不敢脱身就走,一虎一马至此竟成了僵持之势。
躲在树后的师徒二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惊在心里。秦柯兴奋道:“这马儿好生厉害,这么一只大虎竟也被他完全压在下风。”赤松子道:“却是一匹绝世的好马,只是马颈间方才被抓了两道血口,时间一长,失血过多,必然不利。我想那只老虎也是在等马血流尽时再发起致命一击。”
秦珂闻言气愤道:“好不要脸的老虎,斗不过人家马儿,竟要用拖延时间这种卑鄙手段,我去助那马儿!”
赤松子也正有此意,对秦柯道:“大自然物竞天择,我们本不应当干预,只是不能眼看此种神驹葬于虎口之下,你去赶走那只老虎即可,勿要伤其性命!”
秦柯道:“徒儿明白!”言罢悄悄站起身来,纵身一跃便到了数丈高的银杏树枝杈之上,紧接着几个纵跃就到虎马相斗之地的上空。
秦柯蹲在树杈之上,随手摘了几枚银杏白果在手,只见手掌翻处,一招飞鸟逐云,白果便朝着老虎的头上激射而去,那老虎正在和野马僵持,哪会想到突然被人偷袭,被白果一击而中,受疼之下才发现了蹲在树上的秦柯,遂对着树上呲牙怒吼起来。
秦柯本想将那老虎惊走便是,哪知这老虎竟然不知好歹朝自己发起威来,斗勇之心立盛。随即从银杏树上飘然而下,动作飘逸,有若行云流水一般。秦柯落地后却不急着去和老虎相斗,而是去和那野马套起了近乎。他也不管野马能不能听懂便开口道:“马兄,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我来帮你赶走恶虎,好不好?”那马儿哪里听得懂秦柯说些什么,只是一双眼睛傲气十足地看着秦柯,哪有半点需用他帮忙的意思。秦柯却不管这些又道:“马兄,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我帮你赶走了老虎,我们就是朋友了,可不许反悔啊!”那马儿又非妖精,那里说得了话,这一席话直把赤松子听得哭笑不得。
秦柯也不管野马如何反应,径直迈起步子朝老虎走了过去,野马看见秦柯如此举动,仿佛明白了秦柯用意,也迈起步子和秦柯肩并肩往老虎走去,那老虎刚才仅是这匹野马就让它吃尽了苦头,现在又多了一人,更知形势不利。只是老虎就是老虎,百兽之王,岂是普通野兽可比,此时竟不后退反而恼羞成怒纵身一跃就朝秦柯扑来,野马看见老虎跃起,又是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双踢卯足了劲准备再一次将老虎踩落在地。只是这次老虎才刚刚跃至半空就突然软软地掉了下去,野马放下落空的双踢转过头瞪着两只马眼好奇地看着秦柯,它实在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那老虎刚刚跃至半空时,秦柯手中十余枚白果蕴含着秦柯的内力突然之间一起激射而出,分别打向老虎各处大穴。十余枚白果虽然打在老虎身上的不同位置,但却是同时触及虎身,十余道劲力叠加在一起竟将老虎的一扑之势就此截了下来。老虎一扑之势受阻,身上多处大穴又被击中,旧力已尽,新力难生,只能软软的摔在了地下。
秦柯不等老虎站起,随手捡起地上一根银杏树枝,飞身向前,以枝做剑对着老虎刺去,及到树枝触及虎身,秦柯却不再用力,只是指着老虎问道:“臭老虎,你服也不服?”
赤松子听到这里只是摇头苦笑:这孩子怎么这般贪玩,竟然和老虎……真真是哭笑不得。那老虎也不答话(没法答话)突然跃身而起,对着秦柯就是一声怒吼,秦柯登时被吓得往后一跃,随即回过神来也怒道:“臭老虎,你敢吓我!”言罢身形晃动,便绕着老虎转起圈来,手中树枝专挑老虎筋节的关键处没骨脑儿的打了下去。
只见秦柯身形飘忽,枝影绰绰,打得那老虎辨不清东南西北,认不得上下左右。秦柯眼见打得老虎惨叫连连,也不想伤及它性命,这才收住身形,跃至野马旁边又指着老虎道:“你到底服不服?”老虎哪里知道他说些什么,直觉身上到处生痛,再见秦柯树枝一指,以为又要上前,对着秦柯和野马恨恨地虎吠了两声,调头就往远方跑去了。
野马看见老虎终于逃跑,不禁双踢使劲刨着地下的泥土,仰首向天不住短嘶,仿佛是在大笑。秦柯见赤松子现身走近,忙对师父道:“师父,您那冰玉散能不能给徒儿一些?”赤松子笑嗔道:“你小子倒想得出来。”这冰玉散乃是赤松子研制的圣药,要采取昆仑之晶石,用早春内牙汁水侵泡,再在夏日烈阳之下晒干,覆深秋之霜,和蜡冬之雪加以多种名贵药材调制而成,成药极为不易,对于止血疗伤却有神效。
赤松子摘下腰间磨得锃亮的葫芦递给秦珂道:“拿去吧,别给我用光了。”秦柯接过葫芦吐了吐舌头,掐着手指道:“知道了,保证给您剩那么一点。”言罢抱着葫芦就朝野马走去,野马看见秦柯走来,不知秦柯要做什么,竟然对着秦柯噗噗喷着鼻气,不让秦柯靠近。
秦柯知道,如今强敌虽去,但仍然没有取得野马的完全信任,秦柯无奈只好从葫芦中倒出一点药粉在手掌之上,随即手掌翻转,再往前一送,手中的药粉竟然仿佛被风吹起一般,一溜烟地朝着野马脖颈飘去。药粉一触及野马左边脖颈,瞬间便消失于无形,只见血流之势立减,随即停住不流,甚为神奇。
野马直觉脖颈一凉,一股似清凉而又温暖的气息沁肤而入,说不出的舒坦受用,这才明白秦柯是要为它治伤,戒备之意顿去。
秦柯看见野马眼中去了戒备之意,这才缓步走至野马身边,将冰玉散一点点的往伤口上敷去。不多时野马已是血流尽止,伤口已开始慢慢结痂。秦柯看野马也无大碍,便去不老泉边美美地喝了几口泉水,再装满储水的竹筒递给师父道:“师父,您喝水,谢谢您的仙药。”
赤松子狡黠一笑道:“你这臭小子,要真谢师父,那有时间就去昆仑山为师父再采一些晶石回来。”
秦柯无奈道:“就知道用你那仙药不是那么容易。”
赤松子哈哈一笑岔开话题道:“不老泉你也看到了,还机缘巧合看了场虎马相斗的好戏,折腾了这大半日,日已西沉了,咱们再去看看夕阳下的银杏林就下山吧。”
秦柯闻言朝着泉边饮水的野马挥了挥手道:“马兄,我走了,你好自珍重,有缘再见。”言罢就跟着师父往前走去。谁知二人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匹野马跟在身后。秦柯觉得有趣对着野马道:“马兄,我们这就走了,你就不用送别了。”言罢二人转身又走,然而马蹄声又再次响起,回头看时,那野马还跟在他们身后。赤松子笑道:“这马儿,只怕非是要为我们送别,而是感念你的相助之恩,想跟你一起走呢。”
秦柯听罢眼睛一亮,喜道:“果真如此?”也不等师父答话就径直走到野马身前,摸着野马的头问道:“马兄,你果真愿意跟我一道?你若是愿意就点点头。”说话时秦柯把自己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看得赤松子只是摇头苦笑。谁知那野马仿佛听懂了秦柯之言,竟然低下了头,不停地来回蹭着秦柯的胸膛。秦柯见状惊喜不已,忙对着赤松子道:“师父,它答应了!”赤松子见此马灵性神异,也甚为惊喜。
秦珂摸着马头自言自语道:“我们二人一马同行,总得给你起个名字吧?可是起什么好呢?”赤松子听见秦柯说话便道:“此马鬃赤而身白,目如黄金,依书中所载,应当是骊戎文马,只是此马在周时就已绝迹,今日却在此处相遇,也是你的缘分。”
秦柯听见师父说此马鬃赤而身白便道:“鬃赤身白,不如就叫他赤雪吧?”赤松子听罢点头称善。
秦柯遂摸着马头道:“马儿,从今天起你就叫赤雪了,记着啊,赤雪!”赤雪听罢竟然仰首一阵嘶鸣,仿佛听懂了秦柯话语一般。
秦柯喜道:“看来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啊,那好,赤雪,我们走!”言罢便当先而行,赤雪也是马蹄踏踏跟着二人行去。
至此这二人一马便一同观景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