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欧阳修(中国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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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欧阳修作品选(21)

稽治古之敦化,仰圣人之作君,务藏珠而弗宝,俾在渊而可分。效乎至珍,虽希世而弗产;弃于无用,媲还浦以攸闻。得《外篇》之寓言,述临民之致理。将革纷华于偷俗,复愚于赤子。谓非欲以自化,则争心之不起。盖贱货者为贵德之义,敦本者由抑末而始。示不复用,虽至宝而奚为;舍之则藏,秘诸渊而有以。诚由窒民情者在杜其渐,防世欲者必藏其机。使嗜欲不得以外诱,则淳朴于焉而可归。将抵璧以同议,谅弹雀而诚非。照乘无庸,尽遗岸之侧;连城奚取,皆沉媚水之辉。用能崇俭德以外昭,复淳风而有谓,民心朴以归本,物产全而靡费。珍虽无胫,俾临渊而尽除;事异暗投,永沉川而不贵。然而道既散则民薄,风一浇而朴残,玩好既纷乎外役,质素无由而内安。故我斥乃珍奇之用,绝乎侈靡之端。将令物遂乎生,老蚌蔑剖胎之患;民知非尚;骊龙无探颔之难。是则恢至治之风,扬淳古之式。不宝于远,则知用物之足;不见其欲,则无乱心之惑。上苟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是虽宝也,将去泰而去奢;从而屏之,使不知而不识。彼捐金者由是类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谅率归于至理,实大化于无为。致尔汉皋之滨,各全其本;虽有淮之产,无得而窥。自然道著不贪,时无异物,民用遵乎至俭,地宝蕃而不屈。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

赏以春夏赋

赏出于国,时行在天,纪勋庸而有序,顺春夏以昭宣。无忘尔劳,法蠢生而布惠;用嘉乃绩,因长养以旌贤。原夫执政者君,为民之纪,惧赏罚之一失,则恩威之两弛。受焉不以其私,赐之非为其喜。盖夫欲固其国者,必谨国之常;能奉乎天者,是谓天之子。

将出令以无僭,必顺时而后轨。显庸制爵,爰占星鸟之中;茂德建官,当俟薰风之始。且夫春居东以首岁,夏司南而执衡,在气为燠,于时主生。东动也,以之起;南任也,以之成。我所以推本万事之理,钦象四时之行。政刑由是以有度,寒暑于焉而不争。颁以土田,顺木行而养育;昭其服物,助火德之光明。故曰天之大端在阴阳,君之大柄在刑赏,操其柄以归己,求其端而取象。法太簇赞阳之月,行庆有常;体林钟种物之时,劝功无爽。诚以赏当则民协,泽流而德深,但虑过时之失,敢怀虚受之心。故《月令》有布德之文,前规具在;景风为赐爵之候,往牒攸钦。呜呼!王者畏天以临民,天道在人而可信。事与时合,则为和而为福;时与事逆,则有灾而有馑。在乎察动静以为本,布仁恩而克慎。亦由田主教,非仲秋而不行;议狱断刑,须大冬而乃顺。故能光昭国体,钦奉邦彝,用岂有于逾德,举无闻于拂时。且异夫赐以缨,示假人而取诮;赠其衮冕,讥锡命以非宜。大哉!君之举者必书,上之出者为令。苟违时而不度,惧招尤而失正。故左氏载声子之言,以戒后王之立政。

畏天者保其国赋

圣人以凝命恭默,膺图肃祗。爰务畏天之义,但彰保国之规。惟帝难之,翼翼固钦于乾道;为人上者,兢兢慎守于邦基。用能御宝位而惟永,隆昌运以咸熙者也。探齐王之式陈,懿子舆之所谓,将设治民之术,先本为君之贵。且曰天惟简在,诚由乎不敢荒宁;国乃治平,是宜乎克自抑畏。惠此方国,钦若昊天。实克遵于栗栗,示无爽于乾乾。虑威宣咫尺之间,所以严恭罔怠;致疆启幅员之内,所以底定无愆。盖由仰高明以惟勤,遂邦家而永保。“又新”之戒斯在,《无逸》之篇可考。顺帝之则,始敦危惧之诚;俾民不迷,终得阜安之道。岂不以天者本降鉴而是显,国者在缉绥而以兴。畏乎天,表降鉴之甚迩;保乎国,示缉绥而可凭。审虽休勿休之理,遵日慎一日之称。是故惧无灾以为怀,见楚庄之勿伐;不敢康而在念,识周成之有能。夫如是,则垂拱是图,持盈可久。不遑启居兮,以圆灵之是奉;无敢暇豫兮,以中区而自守。昭事而宜乎宗社,咸宁之旨攸同;钦承而惠彼民人,设险之功何有。不然,又安得惟寅谨尔,匪懈昭其?盖足惮于覆焘,必克固于蕃维。《周诗》垂陟降之文,亦足畏也;雷著修省之说,于时保之。至哉,阐绎圣猷,铺昭皇极,眷悚以为本,在抚绥而作式。有以见惟天为大,而君则之,故定于万国。

雕为朴赋

德以俭而为本,器有文而可除。爰载雕之饰,将全至朴之余。篆刻未销,见背伪归真之始;镂章咸灭,知去华务实之初。稽史牒之前闻,述政风而遐举。懿淳俭之攸尚,斥浮华而可沮。谓乎防世伪者在塞其源,全物性者必反其所。素以为贵,将抱朴而是思;焕乎有文,俾运斤而悉去。诚由淳自浇散,器随朴分,骋匠巧而伤本,掩天真而蔑闻。故我反淳风而矫正,杜末作之纷纭。剖刻桷之形,复采椽而不琢;灭镂簋之僭,反木器于无文。则知工巧尽捐,浮淫是抑,道尚取乎反本,理何求于外饰!圭磨岳镇,归璞玉以全真;去山云,表瓦尊而务德。是则遵乎朴者,将反始而臻极;乎雕者,恶乱真而饰非。约浇风于一变,矫治古以同归。而错诸,尽灭雕虫之巧;质为贵者,宁渐朽木之讥?用能杜文彩之焕然,返淳和而遵彼。雕虽著,则尚可磨也;仆其复,则在其中矣。弃末反本,小巧之工尽捐;革故取新,见素之风可美。彼琢玉然后成器,命工列乎雕人。务以文而胜质,徒散朴以远淳。曷若剞劂之功靡施,大巧若拙;刻镂之华尽灭,其德乃真。

懿之隆者,非假饰以为资;俭之至者,匪奇淫而是觉。但期乎去泰去甚,宁患乎匪雕匪断?有以知一变至道之风,由是而复归乎朴。

祭先河而后海赋

在祭者必有常典,务本者贵乎不忘,既先河而告备,乃后海以为常。币玉始陈,恭视诸侯之渎;牲牢继列,方祠百谷之王。探国典之旧文,抚礼经之大旨。以谓河导其派,本一勺而始矣;海纳其会,实百川之委也。祀容肃设,必先有事于灵长;望秩并修,然后功归于善下。诚以决九川而分导,括众流而混并,一则穷本而有自,一则兼容而积成。是用分礼章而异数,昭祭典以推行。命祀首陈,始则出图之所;祷辞以设,方祈纪地之名。用能缛乃令仪,昭夫重祭,利万物以斯善,用五材而并济。无文既秩,经渎以领祠;群望继行,祷朝宗而用币。外则尽物,中惟告虔,既义取于源委,乃礼分于后先。一祷致诚,必告荣光之;大川并走,嗣临重润之渊。得非众岳肇乎一拳,椎轮生乎五辂,考厥初之攸在,彰返始而为务。亦犹文王之祀虽贵,不逾后稷之尊;齐人之事将行,敢越配林之故。是知河必居首,取发源而肇兹;海不自大,由积众以成其。导洪流而并注,散灵润以旁滋。顾乃滥觞之因,必有先也;视尔委输之广,然后从之。异哉,祭尚洁诚,礼惟思反,将展报以为义,必讨源而自远。故夫三王之祭川,必务其本。

大匠诲人以规矩赋

工善其事,器无不良。用准绳而相诲,由规矩以为常。度木随形,俾不欺于曲直;运斤取法,必先正于圆方。载考前文,爰稽哲匠,伊作器以祖善,必诲人而攸尚。有模有范,俾从教之克精;中矩中规,贵任材而必当。诚以人于道也,非学而弗至;匠之能也,在器而攸施。既谆谆而诲尔,俾拳拳而服之。

默受以全,曲则轮而直则轸;动皆有法,为鞠而断为棋。然则道不可以弗知,人不可以无诲。苟审材之义失,则教人之理昧。规矩有取,为圭为璧以异宜;制度可询,象地象天以是配。匠之心也,本乎天巧;工之事也,作于圣人。因从绳而取谕,彰治材而有伦。学在其中,辨盖舆之异状;艺成而下,明凿枘之殊陈。义不徒云,道皆有以,将博我而斯在,宁小巧而专美?殊玉工之作器,惟求磨琢之精;异扁人之轮,但述苦甘之旨。

是知直在其中者谓之矩,曲尽其妙者本乎规。

然工艺以斯下,俾后来之可师。道或相营,引圆生方生而作谕;言如未达。譬周旋折旋而可知。是何朴为工,剞劂斯主,玩其役以虽未,听乃言而可取。故孟子谓学者之诲人,亦必由于规矩。

十九、论辩

本论〔庆历二年〕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尧、舜之书略矣,后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于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后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于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于为患也。

凡此具矣,然后饰礼乐、兴仁义以教道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岁而后已。

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于人哉?财必取于民,官必养于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后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后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先后,而为之有条理。后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辄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后而已。

今之务众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财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之,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常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

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趣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征赋榷易商利之臣,可谓纤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祐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绝。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岁之备,而国无数年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遍,所费八九百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群聚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

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在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材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于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讥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

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德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弊之民人,赡无赀之征赋,头会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若敝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苟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圜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苟且而已。

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惟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

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岁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余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于今几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德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德,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敢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久不为乎?

正统辨上

正统曰:“统天下而得其正,故系正焉;统而不得其正者,犹弗统乎尔。继周而后,帝王自高其功德,自代统而得其正者,难乎其人哉!必不得已而加诸人,汉、唐之主乎?”曰:“甚哉,吾子之说其隘也!以汉、唐之盛烈,犹曰不得已而加之焉,为魏、晋之主,则将奈何乎?”曰:“不然。是乌得苟加诸人?‘一箪食,一瓢饮’,其义弗直而取诸人,君子且从而恶之。以天下之广,而被乎太公之实,苟非其人,则阙之可已。必若曰应天而顺人,则继周之后,桀、纣之恶常多,而汤、武之仁义未尝等也。若是,其苟加诸人,何哉?予以谓正统之不常在人,率与言神圣者相类,必待择人而后加焉。是仁王义主不足贵,而奸雄篡弑之臣得以济也。

正统辨下

秦之裔罪暴于桀,莽、炀方于纣,汉、唐之主仗义而诛变以取天下,其可谓之正统欤,犹未离乎憾也!秦之得天下也,以力不以德。

晋之承魏也,以篡继篡。隋亦若是,而徒禅云尔。晋、隋,盗也。或者以为正统,兹非误欤!

圣人不生,而暴伪代兴,名与实自重久矣,必待后世之明者断焉。断而不以其势,舍汉、唐、我宋,非正统也。

殿试儒者可与守成论三皇设言民不违论

论曰:夫至治之极也,涂耳目以愚民之识,畅希夷以合道之极,化被而物不知,功成而迹无朕。古有臻于是者,其大道之行乎!圣人之兴也,捐仁义以为德之细,放约束以取民之信,德及而物自化,言行而人必从。古有盛于此者,其三皇之世欤!故孔子有三皇设言而民不违之说,敢试论之。

若乃畅上古之至道,张亿世之远御。结绳所以为信也,而惧信之未孚,我则有书契之易,于是乎画八卦以由数起。茹毛所以养生也,而惮生之未具,我则有烹饪之利,于是乎尝百谷以粒丞民。网罟利人以为用,使以畋而以渔;牛马异性而必驯,使可乘而可服。壮栋宇以易古者之居,垂衣裳以兴天下之治。凡所以使民不倦者,皆伏牺、神农、黄帝之为也。然而治既行矣,民既赖矣,守之以至静,化之以无为,上有淡泊清净之风,下无薄恶叛离之俗。故言为教诏,非诰誓而自听;言为号令,不鞭朴而自随。

且夫歃血以莅盟约,要之于信者,由不信而然也;为刑以残肌骨,威之使从者,由不从而设也。不若御至质之民,行大道之化。

悦不以爱,故不待赏而劝;畏不以威,故不待罚而责;政不罔民,故不待约而信;事不申令,故不待诰而从。一言以行,万民禀命,赖其德者百年而利,服其化者百年而移。非三皇之德,其孰能与于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