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愈(中国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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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韩愈传(4)

元和九年八月,彰义军节度使吴少阳卒。他生前就跋扈不臣,在蔡州(今河南汝南)暗中聚结亡命之徒,抄掠寿州(今安徽寿县)以充军实。其子元济匿丧不发,只说少阳患病,自领军务。朝廷深知少阳尾大不掉,在平蜀后便想乘战胜余威,一鼓作气平定淮西。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上疏,请求把自己的治所从扬州徙往寿州,以便相机规取。因朝廷正用兵河北讨伐王承宗,未暇顾及元济,便隐忍不发。吴少阳部下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皆劝元济入朝,表示效忠天子。元济大怒,杀苏兆,囚侯惟清,杨元卿因在长安奏事,幸免于难。元卿把淮西虚实及取元济之策,报告给了当时已任宰相的李吉甫,请求讨伐吴元济。吴元济杀死元卿妻及其4子。李吉甫上奏天子,认为应出兵讨伐,大臣张弘靖主张先礼后兵,先为少阳辍朝、赠官,并派人吊祭,如吴元济图谋不轨,然后加兵。宪宗采纳了这个意见,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往蔡州吊祭。元济不迎使臣,却派兵四出,屠舞阳(今属河南),焚叶县(今属河南),掠鲁山(今属河南)、襄城(今属河南),李君何不得要领而还,东都洛阳受到震动。十月间,宰相李吉甫病逝,宪宗以忠武军(治所为河南许昌)节度副使李光颜为节度使,以严绶为申光蔡招抚使,督诸道军讨伐吴元济。吴元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纵兵大掠,东都亦深受其害。朝廷下诏削元济官爵,命宣武等16道进军讨伐。严绶击淮西兵小胜,疏于防备,被淮西军夜袭,败于兹丘(今河南泌阳北),退却50里,驰入唐州(今河南唐河),闭城不出。寿州团练使令狐通为淮西兵所败,想退回城中,不料境内诸栅已被敌寇焚毁,致使进退失据。宪宗一怒之下,命左执金吾大将军李文通代之,贬令狐通为昭州(今广西平乐)司户。又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以兵5000授安州(今湖北安陆)刺史李听。柳公绰请求自己前往击贼,被宪宗批准,结果每战皆捷。李光颜也败淮西兵于临颍(今属河南)、南顿(今河南项城西南),但都不能给吴元济以重创,元济依然嚣张如故。

元和十年五月,宪宗派大臣裴度到前线宣慰将士,观察用兵形势,裴度还朝后,述说淮西可取,并赞扬诸将中只有李光颜勇而知义,必能立功。宪宗听说吴元济可破,心中也很高兴。但裴度之言与主和派不合。韩愈马上写了《论淮西事宜状》,阐明自己对讨伐吴元济的态度。他说,淮西只有申(今河南信阳)、光(今河南潢川)、蔡(今河南汝南)3州之地,四处侵掠,虽小有所得,但力尽筋疲,得不偿失。譬如一个人有十夫之勇,自朝及夕,大呼跳跃,其初尚可畏,但过不了多久便会累垮。当其力竭之时,即使是三尺童子,亦可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现在的问题是陛下能否下决心。兵不多便没有取胜的把握,必胜之师,在于速战,兵多而战不速,耗费必然增多。陛下讨伐的意志应当坚定,如果半途而废,伤威损费,祸患就大了。他提出了六条具体建议:第一,利用乡兵破敌。第二,集中优势兵力破敌。第三,不杀害俘虏。第四,要老成持重,不可半途而废。第五,厚赏重罚。第六,对敌人区别对待。

韩愈只是一介书生,军旅之事,本非所长,姑无论其所提建议是否可行,单就其爱国热忱而论,也是应该嘉许的。

就在主战派、主和派争论不休之际,朝廷中又发生了宰相武元衡及御史中丞裴度遇刺事件。原来自李吉甫死后,宪宗将用兵之事悉委武元衡处置。淄青帅(治所郓州,即今山东东平)李师道本与吴元济沆瀣一气,曾上表天子,请求赦免元济,天子不准。他的门客给师道献计说,天子之所以下决心讨伐吴元济,是因为武元衡极力撺掇所致,若派人把武元衡刺死,其他宰相就不敢饶舌了。师道当即同意,派出了刺客。恒冀帅王承宗派牙将尹少卿到朝中为吴元济游说,到了中书省,出言不逊,被武元衡逐出,承宗便上书诋毁武元衡。元和十年六月的一天,天尚未明,武元衡自府第靖安坊东门上朝,有贼人突出执元衡所乘之马,行十余步而杀之,取其颅骨而去。又入通化坊击伤裴度,幸亏裴度所戴毡帽厚,得以不死。宰相被刺,京城惶骇,一夕数惊,其他宰相出门所过之处搜索甚严,以防备奸细。刺客嚣张之极,竟写信恐吓掌缉捕贼人的左右金吾及京兆府说,不要积极捕我,否则我先杀你。兵部侍郎许孟容上奏天子说,自古未有宰相横尸道路而盗贼不获者,这是朝廷的奇耻大辱,请以裴度为宰相,大索贼党。宪宗于是下诏搜捕贼党,获贼者赏钱万缗,官五品,敢庇匿者,举族诛之。京城大索时,恒州士兵张晏等数人行止与众不同,引起了人们的怀疑。神策将军王士则等告发王承宗派张晏等刺杀武元衡,有司张张晏等8人擒获,宪宗命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鞫审,张晏等承认杀死了武元衡。大臣张弘靖怀疑此案不实,多次上言,但宪宗不听,将张晏等5人斩首,又杀其党羽14人,而李师道所派的刺客竟得以漏网。后来东都留守吕元膺捉获了李师道的部下訾嘉珍、门察,细加勘问,才知此两人是杀害武元衡的真凶,这一扑朔迷离的案件才大白于天下。

凶手捉到了,真相弄清楚了,但朝廷却食言自肥,原来许诺的捕获凶犯者“赏钱万缗,官五品”的事,却不再提起了。韩愈对此大惑不解,煌煌大唐王朝怎能如此轻诺寡信?便写了《论捕贼行赏表》,提出自己的意见,他说,陛下曾明立条格,表示有能捉获贼者,赐钱万缗,仍加超授。百姓小人,重财轻义,极损朝廷威信。更何况吴元济、王承宗尚未擒灭,两河之地,大半尚未收复,陇右、河西,陷于吐蕃。当此之时,更宜大明约束,使信在言前,以固人心。孔子尚欲舍生以存信,今人怎可无故而轻弃之?商鞅为秦孝公相,立三丈之木于市南,募有人能徙之北门者,予50金,有一人徙之,果真给50金,这就叫信;周成王小时戏封其弟叔虞为侯,史臣说天子无戏言,遂封叔虞于晋,这也是信;汉高祖拿黄金4万斤给陈平,让他离间项羽与群臣的关系,从不问其如何花费,后来果成大功,这更是信。“以此观之,自古以来,未有不信其言,而能有大功者。”我与捕贼之人,本无恩义,他们虽然获赏,与我了不相干,之所以喋喋不休,是“欲令陛下之信行于天下也。”韩愈通篇都在说一个信字,国无信不立,人无信不行,这无疑是指朝廷之短,主和派宰相李逢吉对此大为恼火。与韩愈不和的人乘机落井下石,说韩愈在江陵时,荆南节度使裴均待他甚厚,均之子谔是鄙劣小人,回家看望父亲时,韩愈请他吃饭,还为之写序。一时朝议沸腾,韩愈便被贬为太子右庶子了。

韩愈因主张讨伐吴元济而被贬官。正当他心灰意冷之际,突然柳暗花明,事情有了转机。原来在主战派与主和派的争论中,宪宗倒向主战派一边,主和派不得不退避三舍。朝廷从元和九年冬讨伐淮西的吴元济,连续4年,竟未成功,宪宗征询大臣们的意见,宰相李逢吉等人争相进言,都说师老财竭,应当罢兵,只有裴度一言不发。宪宗让他表态,他说:“臣请自往督战。”宪宗高兴地说:“卿真能为朕一行吗?”裴度回答说:“臣誓不与逆贼吴元济俱生。其实,吴元济势穷力蹙,只不过讨伐的官军不能齐心协力,因而逆贼得以苟延残喘。若臣自诣行营,诸将恐臣夺其功,必争先恐后破贼了。”宪宗对裴度的表态甚为满意,元和十二年(817)七月,以裴度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义节度使,仍充淮西宣慰招讨处置使。裴度辞去招讨一职,请求只称宣慰处置使,宪宗自然答应。裴度又奏请刑部侍郎马总为宣慰副使,韩愈为彰义行军司马判官书记,李正封、冯宿、李宗闵3人为幕僚,刻日出兵讨伐蔡州。

韩愈得到任命后,欣喜若狂,马上写了《赠刑部马侍郎》诗给宣慰副使马总:

红旗照海压南荒,征入中台作侍郎。

暂从相公平小寇,便归天阙致时康。

七、晚年生活

韩愈在刑部侍郎任上没有干多久。他自元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被任命为刑部侍郎,元和十四年正月十四日便被贬为潮州(今属广东)刺史,他在任上只有一年时间。

元和十四年(819)正月,宪宗皇帝遣使者去凤翔迎佛骨,掀起了一片佞佛的狂澜。韩愈不顾个人安危,毅然上《论佛骨表》,详论佛之不可信,要求将佛骨“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宪宗得表,大为震怒,要处以极刑。幸有裴度、崔群等替他说情,才贬为潮州刺史。韩愈行至蓝关,大雪塞途,马不肯前,时侄孙韩湘从远道赶来伴随,韩愈作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前四句云:“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他为了“除弊”而谏迎佛骨,竟然被远贬潮州,当然有满腔愤懑和委屈。同年十月,因大赦被量移为袁州(今江西宜春)刺史。他在潮州和袁州任刺史,都颇有政绩。

元和十五年(820)九月,韩愈奉诏内调为国子祭酒。回朝后,他对主管的国子监进行了整顿,行文吏部不得派任非博通经学及非进士五经登科人充当国子监学官;新学官到职,必须经过考试,方可正式任用;并推荐秘书郎张籍为国子博士,以加强教师阵营。这些措施,使国子监面貌大为改观。

长庆元年(821)七月,韩愈由国子祭酒转任兵部侍郎。翌年二月,曾奉命为宣慰使,冒着风险赴镇州宣慰乱军。九月,他自兵部转任吏部侍郎。长庆三年(823)六月,又自吏部侍郎擢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当时的京兆,是一个最为复杂难理的地方,但在韩愈的整治下,社会秩序比较安定,“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涨)”(李翱《韩吏部行状》)。后来,由于宰相李逢吉的挑拨,韩愈与御史中丞李绅不协。十月,调任兵部侍郎,后又改任吏部侍郎。

长庆四年(824)五月,韩愈因病告假到长安城南别墅韩庄休养。八月,告假满百日,免吏部侍郎,从此便结束了近三十年的官场生活。愈自韩庄归靖安里第。中秋次日夜晚,张籍、王建联袂到靖安里韩宅探望,韩愈同他们在庭院赏月,作五言古诗《玩月喜张十八员外王六秘书至》一首,以记其事。这是韩愈所作的最后一首诗。十二月二日,韩愈卒于靖安里第,终年五十七岁。

八、韩愈与柳宗元、孟郊、白居易

韩愈的一生,交游极为广泛。这里仅就他与柳宗元、孟郊、白居易之间的交往略作论述。

韩愈和柳宗元,同为中唐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但在思想上也存在着不少分歧。

韩愈比柳宗元大五岁,但韩愈登进士第仅比柳宗元早一年。他和柳宗元有一些世交关系。韩愈长兄韩会的岳父杨凭与柳宗元的父亲柳镇是好友,柳宗元在《先君(柳镇)石表阴先友记》中列举的六十七人中,韩会就名列十六,杨凭则名列第八。而且杨凭的弟弟杨凝和柳宗元是朋友,杨凝在韩愈任汴州观察推官时,曾同在汴州幕府任职,有同僚兼朋友之谊。柳宗元比韩愈知名较早,他二十七岁在长安任集贤殿书院正字时,写文章“议论证据古今,出入经史百子,厉风发”,已经“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韩愈《柳子厚墓志铭》)。而这时的韩愈,尚在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幕府任节度推官,郁郁不甚得志。有人推测韩愈在这年暮冬奉张建封之命到长安朝贺新正时,去会见了名声大振的柳宗元;并认为翌年十月韩愈到长安参加吏部铨选,次年三月方东归洛阳,这期间韩、柳应当有比较密切的往来。这虽是推测之辞,但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当然,根据比较确凿的材料,韩、柳结交是从贞元十九年(803)开始的。因御史中丞李汶的推荐,是年闰十月,柳宗元自蓝田尉调入京师为监察御史里行,韩愈则自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同时被荐入台的,还有刘禹锡、李程、张署等。韩愈后来在诗中说:“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赴江陵途中寄赠三学士》)这说明韩愈与柳宗元、刘禹锡同官监察御史时,三人关系特别友好。但他们在御史台共事,为时并不很久。同年十二月,韩愈便因上书极论宫市流弊和天旱人饥请求缓征赋税,遭幸臣李实陷害,被贬为阳山令。他们的交往因而中断。贞元二十一年八月,王叔文政治革新失败;十一月,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此后,韩愈仕宦于洛阳、长安,他和柳宗元一北一南,未曾再有见面的机会,但他们之间的文字往来却没有中断。由于彼此在思想、观念上存在一些分歧,二人曾发生过多次论辩。

元和四年(809),柳宗元的友人元集虚(排行十八)到永州看望柳宗元后将启程南游,宗元为作《送元十八山人南游序》,序中认为释氏“与孔子同道,皆有以会其趣”。并称赞元集虚能把佛理与儒学“之所以异者,通而同之”,融合为一。韩愈当时在洛阳,读了这篇序,甚为不满。次年,趁李础判官自洛归湖南之便,带信给柳宗元,指责他不斥浮图。柳宗元不能接受这个批评,在《送僧浩初序》中就针锋相对地对韩愈进行了反批评。他认为佛学中有一些好的东西是没有理由轻易排斥的,有些佛理就“往往与《易》,《论语》合”,佛学中关于人性的观点也“不与孔子异道”。他批评韩愈作为儒家道统的继承人还不如汉代的扬雄,因为扬雄在继承儒学时就并不排斥从诸家学说中吸取东西。他反驳韩愈认为佛学是外国传入的东西,因而就应该一概排斥的说法,批评他只看释迦牟尼是不是国产,而不是“去名求实”,这是犯了“忿其外而遗其中,是知石而不知韫玉”的错误。对于韩愈反对僧侣们“髡而缁,无夫妇父子,不为耕农蚕桑而活乎人”的观点,柳宗元表示了赞赏,并说明他之所以“与浮图游”,是因为他们“不爱官,不争能,乐山水而嗜闲安”,比起那些以争权夺利为能事的官僚们在品格上要高尚得多。柳宗元把这篇序也交给李础,请他北游时转交给韩一读。此后,未见韩愈再有回复。

韩、柳之间关于作史官的问题,也有过激烈的论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