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愈(中国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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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韩愈传(2)

愈挫愈奋,在三次考试失败之后,韩愈毫不气馁,决定第四次参加考试。他抱定了一个宗旨,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贞元八年(792),韩愈第四次应试,这一次果然如愿以偿。

四、受挫半生

韩愈进士及第,只是取得了入仕的资格,要想做官,还须通过吏部考试。贞元九年(793)韩愈应吏部的博学宏辞考试,考试前给韦舍人写了一封《应科目时与人书》的信件,希望得到韦舍人的援引。

“梧桐夜雨,几回无寐。”韩愈自交了卷子以后,就眼巴巴地等着入选的消息。然而他失望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顶头风。正当韩愈名落孙山、心绪不佳之际,又接到了嫂嫂郑夫人殁于宣城的消息。这不啻是晴天霹雳,令他肝肠寸断!他不安地在馆驿里踱步。

贞元九年(793)秋,韩愈得知嫂嫂的尸骸已到河阳,便匆匆忙忙从长安回到了河阳。

为嫂嫂守完丧,贞元十年(794)韩愈又来到了长安,第二次应吏部试。

但这一次吏部考试,韩愈依然铩羽而归。在极度失望中,他从长安来到凤翔,想求得凤翔尹邢君牙的帮助。

尽管韩愈对邢君牙寄予厚望,不知是邢君牙戎务倥偬,不遑他顾,或是不屑答复,他对韩愈这封措辞恳切的信,竟没有理睬。这样,韩愈又怅然回到了长安。

两次应吏部试不中,韩愈并不灰心,又在准备第三次应试。就在这时,传来了贽友李观病笃的消息。

韩愈怀着悲痛的心情,写了一篇《李元宾墓铭》,抒发对亡友的悼念之情。这篇墓铭文字不长,但却写得情真意切,他说:“生而不淑,孰谓其寿?死而不朽,孰谓之夭?”

贞元十一年(795),28岁的韩愈第三次应吏部博学宏辞的考试,再一次败北。

屡试屡败,韩愈心情沉重,悲愤难抑。贞元八年和他同榜登第的侯继,一连写了两封信安慰他。韩愈复信表示,虽然仕途蹭蹬,但不坠青云之志。他说,他从小就好钻研学问,自五经之外,诸子百家之书,只要听说便去搜寻,只要得到便仔细阅读。但对于礼乐、名数、阴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还没有接触。如今入仕的人,对这些都不熟悉,但古代的人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就不可能成为贤人君子。他虽愚笨,“每读书,辄用自愧。今幸不为时所用,无朝夕役役之劳,将试学焉,力不足而后止。”单看这一段文字,韩愈显得还很豁达,考试没有通过,他并不怨天尤人,趁着空隙时间,要将过去没有机会浏览的礼乐、名数、阴阳、土地等书籍找来读读,直到啃不动时为止。

事实上,韩愈给侯继的回信不过是自我解嘲而已,受了那么多挫折,他不可能漠然无动于心。他一连给宰相上了三封书,希望能得到他们的重视。

命运又和韩愈开了一次玩笑,尽管他情恳辞切,而宰相却是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韩愈使尽了浑身解数,仍受挫于吏部,生活上也陷入了穷困之中。

贞元八年和韩愈一起中进士的崔立之,得知他三试于吏部而不中,写了封信安慰他,他也以书答谢。韩愈说,虽未得中,但并不惭愧,意思是说此乃天意,非战之罪。对于考中博学宏辞的人,韩愈嗤之以鼻:所谓博学,难道像现在的这些人吗?所谓宏辞,难道像现在的这些人吗?古代的豪杰之士,如屈原、孟轲、司马迁、司马相如、扬雄之徒,要是参加这种考试,必然心怀羞惭,自己也不要求录取了。让屈原等人和今日那些善于钻营者去竞争,只能受到屈辱。这5个人如果生于当世,他们的学说即使不能显扬于天下,也会保持自己的尊严,肯与那些斗筲小人一争高下,并为此而欢乐忧愁吗?韩愈以屈原、司马迁等自况,表示不屑于与那些凡夫俗子并驱争先,其实都是些愤懑不平之语,要是真的那么超凡拔俗,他又何苦汲汲于功名富贵呢?

长安是待不下去了,宣城也无亲人可依了,就像是绕树三匝、无枝可栖的小鸟,他只能回河阳去。五月初二日,韩愈离开长安,束装东归。五月七日出了潼关,走得累了,坐在黄河南岸路边歇息,看见一行人提着精致的笼子,笼子里装着白乌、白鹆,气势轩昂地向西行走,嘴里不停地吆喝着:“路上行人赶快闪开,这是长官献给天子的礼物,谁堵塞了道路,定将严惩不贷!”听到吆喝,路上的行人连忙躲开,连正眼看一下也不敢。白乌即白色乌鸦,也是一种瑞禽。史称邦国有道,瑞禽出现,德宗喜欢吹捧,地方官便以此讨好他。献白乌者肯定不止河阳一处,各地的官员谁不想巴结天子,投其所好,为自己的飞黄腾达铺平道路呢?

看见进献瑞禽的人,韩愈不禁联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胸中陡然涌出生不逢时的苍凉之感,于是挥笔写下了《感二鸟赋》,在赋前还加了一篇小序。赋中慨叹自己“曾二鸟之不如”。那些鸟只不过是羽毛与众不同而已,既没有道德,也没有智慧计谋,既不能做朝中大臣,也不能辅佐天子对百姓施以教化,但是却能得到荐举至天子身边的荣耀,自己空有治国安邦之才,又哪里能得到明主的赏识呢?这样看来,人反不如鸟了。应当承认,韩愈虽然是为自己鸣不平,但对时弊的抨击,却是打中了要害,封建社会中像韩愈这样满腹经纶而不为当局所用,最后老死于户牖之下的例子,不是时有所闻吗?

韩愈虽然在仕途上不得志,但是学问却是大见长进了,这反映在他回到河阳后所作的《画记》上。这是一篇记述一幅名画的文章,也是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文中记述人物之多,器物之盛,场面之逼真,人物、动物形态之异,使人如行山阴道上,目不暇接。清朝人林云铭说,这篇文章是因画而作,但《画记》中有画,画也入神,记也入神。该文记人之事为一段,记马之事为一段,记器物为又一段,而其中穿插变化,摇曳多姿,使人几乎分不出头绪。凡画中所现,在文章中都历历如见,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入神”。这些称赞并非溢美之辞。

韩愈在河阳老家大约住了三个月,九月间他去东都洛阳。

贞元十二年(796)的春、夏两季,韩愈是在洛阳度过的,史籍中没有他如何生活的记载,但可以用两个字概括:穷困。当他踯躅洛阳街头、饥肠辘辘的时候;当他望着达官显贵轻裘肥马,仆从如云,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的时候,他心中的悲愤是可想而知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韩愈穷途末路之际,突然遇到了救星,这救星不是别人,乃是韩愈叔父绅卿的挚友董晋。

贞元十二年(796)七月,韩愈二十九岁,受汴州(今河南开府)刺史、宣武军节度使董晋的辟举,出任观察推官,旋又试授秘书省校书郎(虚衔)。这是韩愈从政的开始。同年秋天,李翱从徐州来汴,随韩愈读书学文。后一年十月,张籍经孟郊介绍,也来到汴州,随韩愈学文。韩愈对自己在董晋幕府当一个僚属小吏当然是并不满意的。他在这年所作的《复志赋》中说:“伏门下而默默兮,竟岁年以康娱”,“情怊怅以自失兮,心无归之茫茫。”那种不得意的心情跃然纸上。但是,他并没有因此绝望,“往者不可复兮,冀来今之可望”。他认为将来还是很有希望的。韩愈在汴州近三年,已开始大力倡导“古文运动”。他除了指导李翱、张籍等人的日常学习,就利用一切机会,广为宣传自己对散文革新的主张。当时的文坛,作时文是一种风尚。这种文章有一定程式,它实际是后来八股文的先声。韩愈对这种文风极为反感,他决不随波逐流。他在汴州时所写的《与冯宿论文书》中,就明确表示了这个态度。他说,他写的文章,往往自己“意中以为好,则人必以为恶”,“小称意人亦小怪之,大称意则人必大怪之”;反之,如果“作俗下文字”,虽自己下笔就感到惭愧,然而人家看了“以为好”,“小惭者亦蒙为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但他认为写这样趋时的文章,“何用于今世”,为了使文章能有益于世,必须“弃俗尚而从于寂寞之道”,反对时文,提倡古文。

韩愈在任观察推官的近三年中,虽已有较固定的俸禄收入,但他娶妻、生女,又有堂兄韩遗孀、孤女来归,宣城韩氏家族亦有人来投奔,一时家庭人口骤增至三十口,生活的重担,使他不可能在生活上有很大改善。

贞元十五年(799)二月,董晋去世,韩愈护丧柩去洛阳。四天后,汴州兵变,行军司马陆长源等被杀。韩愈作《汴州乱》诗二首纪其事。二月底,韩愈在兵荒马乱中携家逃难到徐州,暂寓于符离睢上,这又使他在生活上陷入了困境。他在《与李翱书》中说: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

一个“家本穷空”的三十口之家,遇上劫难,没吃没喝,而且借贷无门,其困难处境是可想而知的。

同年秋,韩愈被他的故交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辟为节度推官。但他并不想任此职,如《龊龊》诗所说:“愿辱太守荐,得充谏诤官。”他希望张建封能荐他到朝廷当个谏官。韩愈与张建封最初结交,虽曾因马燧之荐,但主要是因文章而相惜,并没有共同的见解和真挚的友情。因而在韩愈成为张的幕僚之后,两人时有争执。他在翌年(800)春所作的《归彭城》一诗,就流露了对张建封不满的消极情绪。他曾写信给孟郊和李翱,倾诉他内心的苦闷,说他在张幕中“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表示将在“今年秋,聊复辞去”(《与孟东野书》)。李翱深知韩愈内心的苦恼,劝他早日离徐去京。但没有等到秋天,张建封在五月就免除了韩愈的职位。韩愈对自己的这种遭遇,深有感慨,他写了一首《驽骥》诗寄赠欧阳詹,来抒发心中的愤懑。韩愈被免职后,即离徐归洛。这使他再度陷于贫困。他在《将归赠孟东野房蜀客》一诗中,便有“倏忽十六年,终朝苦寒饥”的哀叹。

贞元十六年(800)冬天,韩愈赴长安参加吏部铨选。翌年三月,顺利通过铨选,回洛阳待命。在洛阳待命期间,韩愈又就散文革新问题发表了不少重要理论。他在六月二十六日写的《答李翊书》,就是他阐述古文理论的一篇代表作。他把古文运动与儒学复古运动紧密结合在一起,为古文运动的开展奠定了理论基础。

五、出任朝廷命官

贞元十七年冬天,韩愈又来到了京师,十八年(802)春天,始被朝廷任命为四门博士。奔波了多年,总算当上了朝廷命官,尽管这一任命姗姗来迟,且与韩愈的期望相差甚远,他还是接受了任命,毕竟这是朝廷命官,与当幕僚不可同日而语啊!这一年韩愈三十有五,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了。

四门学设博士6人,正七品上;助教6人,从八品上,还有直讲4人。这就是说,韩愈任四门博士,仅是一个正七品的官员。唐朝的官员共分九品,正七品是比较低的。唐朝的县令,京县令正五品上,畿县令正六品上,上县令从六品上,中县令正七品上,下县令从七品下,韩愈的级别仅与中等县的县令相当,以他的才学而论,确实是委屈他了。

贞元十九年(803),关中发生了旱灾,自正月至五月都未下雨,到了七月,关辅之地便出现了饥荒,有人提出罢吏部选、礼部贡举,以节省京师粮食。因为旱灾,便停止科举和吏部选拔,似乎有些荒唐。其时韩愈虽然没有上朝的资格,但还是给德宗上疏,表示反对。他在《论今年权停举选状》一文中说,臣窃以为十口之家添一两个人吃饭,不会多消耗很多粮食,如今京师人口不下百万,参加举选者不过五七千人,再加上他们的僮仆畜马,也不够京城人口的百分之一。况且今年虽因旱歉收,而去年则五谷丰登,商贾之家,必有储蓄,凡参加举选之人皆带有钱粮,以有易无,不会有多大弊端。如果暂停举选,带来的危害必然很大,因此应当慎重对待此事。可惜的是德宗并未采纳他的意见,贞元二十年(804)还是停了举选。韩愈人微言轻,区区一篇奏疏,没有引起天子的注意。

建议没有被采纳,只不过是一点小挫折,并不影响韩愈丹心辅国的悃诚。在任四门博士期间,他写的《师说》,成了千古传颂的范文。这篇短文是为跟他学习古文的青年李蟠而作,实际上是对那些轻视教师的人所作的批判。

《师说》一文层次分明,先以圣与愚相比,圣人尚且从师,何况愚人?次以子与自身相比,子尚择师,何况自身?最后以巫医、乐师、百工与士大夫相比,巫医等人尚且从师,何况士大夫?清人林云铭说,本篇“行文错综变化,反复引证,似无段落可寻,一气读之,只觉意味无穷。”这深得韩文三昧之言。

尽管韩愈兢兢业业,忠于职守,但是官阶太低,俸禄不丰,致使贫困如影随形,始终未能摆脱,这使他苦恼不已。在人烟辐辏的京城,他看到了许多令人不解的现象:有些人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沦落风尘;有些人茸无能,却扶摇直上。有才者率多短命,无才者反而长寿。两相对照,真是判若云泥,不知老天为何如此不公?愤懑之中他给好友崔群写了一封信,感慨地说:“自古以来,贤能的人少,不肖之徒多。自有记忆以来,每每见贤能的人多生不逢时,遇不到赏识自己的明主,而不肖之徒却往往飞黄腾达,拖青曳紫;贤能的人穷愁潦倒,谋生维艰,而不肖之徒却志满意得,骄横恣肆;贤能的人即使能弄个微小官职,便短命而死,而不肖之徒却驻颜有术,往往长寿,不知造物者为何竟有这样不公平的安排?”

在谈到自己的情况时,韩愈说:“我自任四门博士以来,也算是有了官阶,但穷困反而更甚,我曾多次想归隐垂钓于伊水、颍水之畔,大概能够如愿。”当了朝廷命官,反而更穷困了,现实生活使韩愈又一次想到了归隐。垂钓于伊水、水之畔,不比当七品的四门博士逍遥自在得多吗?每当心灰意冷之际,韩愈便想到了归隐,其实这不过是气愤之语。

多年四处奔波,韩愈还不到不惑之年,身体却明显垮了。他在信中对崔群说,近来尤感衰老疲惫,左牙床第二枚牙齿无故动摇脱落,眼睛看东西如雾中看花,平常便分不清人的颜色,两鬓已经半白,头发有五分之一已经发白,胡须也间或有一根、两根斑白了。一代文豪落魄到这种程度,真使人心酸!

怎样才能摆脱困境呢?韩愈没有办法,只得故伎重演,给那些有权势的人上书,希望他们动恻隐之心,伸手拉他一把。贞元十八年七月,他先给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于上了一封书信,即《与于襄阳书》。但是于既没有因韩愈的吹捧而举荐他,也没有因韩愈哭穷而慷慨解囊,只是回信说:“足下之言是也。”尽管如此,韩愈仍感激涕零地表示:“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才,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己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己。”于只是回了一封不痛不痒的信,韩愈便把他当作知己,真让人不可思议!

给于的信既不得要领,韩愈又给任给事中的陈京写信。但是这封信的遭遇和上一次一样,一发出去便杳如黄鹤,没有回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