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愈(中国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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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韩愈传(1)

一、出生钟鸣鼎食之家

韩愈,字退之,是我国中唐时代杰出的古文家、诗人、哲学家。

他生于唐代宗大历三年(768),上距李白之死六年,下距杜甫之死三年、柳宗元之生五年。从他出生到穆宗长庆四年(824)去世的五十七年中,经历了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五朝。这时,唐代社会经过“安史之乱”的十年浩劫,为旧时史家称道的“唐代盛世”,已经一去不返。贞元、元和时期,虽号称“太平”、“中兴”,社会经济稍有恢复,但社会并不安定。成为地方割据势力的藩镇,依然抗拒中央政令,大搞分裂活动。后来宪宗虽采取分化和征讨兼施的政策,使藩镇在表面上归顺中央,但他们拥有财赋和重兵的情况,并没有根本性改变。朝中宦官,更是飞扬跋扈,他们不仅拥有常备武装,而且握有实际的政治权柄,甚至连皇帝的废立、大臣的进退,也得由他们来决定。佛教和道教,在这个时期中也非常盛行。大地主和佛道寺院兼并土地,侵吞税户,“国赋散于权门,王税不入天府”(《旧唐书·韦皋传》),“十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旧唐书·辛替否传》),人民困苦不堪。唐代的科举制度,虽然为中下层知识分子进入仕途创造了条件,但取士之法,“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繇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韩愈《上宰相书》)。而某些掌握朝政的门阀势力,仍坚持朝廷显官须由公卿子弟为之,因而想通过科举词采进身的知识分子,往往遭到排斥和压抑,或沉沦下僚,或终身埋没,郁郁不能得志。这样黑暗腐败的社会现实,对韩愈的生活道路、思想、创作,是有巨大的影响的。

韩愈出生在一个钟鸣鼎食、世代簪缨之家。他的七世祖韩耆,后魏时任常山太守,封武安成侯。六世祖韩茂,以武功显赫,曾任尚书令,封安定桓王。五世祖韩均袭爵,任定州刺史、金部尚书,封安定康公。高祖韩睃,任唐朝银青光禄大夫、雅州都督。曾祖韩泰任曹州司马。祖父韩睿素任朝散大夫、桂州都督府长史。父亲韩仲卿,历任武昌令、鄱阳令、秘书郎,赠尚书左仆射。长兄韩会,曾任起居舍人,次兄韩介,曾任率府参军。封王拜侯,自然是朝廷显宦,刺史、县令也算得上地方要员,至于司马、长史、起居舍人、率府参军之类,则是仰人鼻息的佐贰官,品阶已经很低了。尽管韩家已经式微,官越做越小,但毕竟祖孙八代都是官宦,不是白衣,一般人家是很少有此辉煌历史的。

韩愈的父亲仲卿昆仲4人,仲卿居长,以下依次是少卿、云卿、绅卿。仲卿兄弟卓荦不群,都曾居官,皆有惠政。仲卿的父亲睿素所任的桂州都督府长史,在当时是执掌一方兵权的要员,仲卿只当过武昌、鄱阳县令一类的低级官员,没有父亲显赫。位卑未敢忘忧国。仲卿是从县尉调任武昌县令的,县尉是县令的属官,职掌是分判众务,催征租赋,仲卿任此职时,空有满腹经纶,却无处施展抱负,只能徒呼负负。尽管如此,他仍干得很认真,上司很欣赏他的才干,不久便从潞州铜尉调补武昌县令,算是升了官。

仲卿的弟弟少卿,曾当过一任当涂县丞。县丞也是县令的属官,是个不入流的芥微小官。尽管位卑职微,少卿却狷介耿直、办事认真,赢得了同僚和百姓的一致赞誉,李白用“感慨重诺,死于节义”8个字来概括他的为人。

云卿曾任礼部侍郎,在肃宗、代宗朝是文章官,也是一位斫轮好手。

绅卿的经历有些传奇色彩,韩愈说他这位叔父“文而能官”,既能写文章,又深谙为官之道,是很难得的人才。

韩愈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不可能不受父祖辈的熏陶与影响。当然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文学。父亲自不必说,叔父云卿的文章也名噪一时。御史中丞田神功平刘展之乱于淮南,云卿写了《平淮碑》,又写成《丞相赠太子太师崔圆庙碑铭》,汪洋恣肆,议论风生,赢得了许多人的赞叹。大诗人李白说:“云卿文章冠世。”李白生性耿直,从不媚世趋时,这个评价当是发自肺腑之言。另一个叫李翱的人则称赞云卿“其文章出于时,而官不甚高。”意思是说云卿学问甚大,而官职却太小。韩愈对这位叔父更是推崇备至,说叔父的文章在代宗大历年间独步一时,天下之人凡打算立碑纪念其祖先嘉言懿行,以便垂名后世者,莫不顶礼膜拜于云卿之门,一时洛阳纸贵。

韩愈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耳濡目染,尽与写文章有关,他后来成为“文起八代之衰”的古文运动倡导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韩愈既生于仕宦之家,他的童年应该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历五年(770),韩愈刚刚3岁,他的父亲仲卿突然撒手而去,这对韩家是不小的打击。因此,他只好跟随长兄韩会回河阳故里,赖兄嫂抚养。七岁,韩愈又随兄居京师,开始刻苦读书。十二岁,韩会因党附元载之嫌,被贬为韶州(今广东曲江)刺史,他随兄嫂同抵贬所。未几,会病卒,又随寡嫂郑氏北归河阳。时值中原战乱,遂南下宣城,靠祖传薄产维持生活。这些经历,说明韩愈早年的生活是极不安定的。但正是这些颠沛流离的孤苦遭遇,激发了他刻苦好学、关心现实和勇于探索的进取精神。

二、年少刻苦好学

韩愈出生在簪缨世家,虽然到韩愈时已经式微了,但是勤奋读书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他的父兄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在困顿落魄之中也不废攻读,不能不给韩愈带来深刻影响,加上他天资聪颖,过目成诵,7岁开始读书,又笃志嗜学,成绩便不同凡响,赢得了人们的一致赞誉。不少文章都说,7岁的韩愈写起文章来,能够别出机杼,自成一格。之所以如此,与他所处的环境大有关系。他虽出身官宦之家。但此时已经式微,父母早亡,孤苦无靠,只得依哥嫂读书。穷困的生活促使他宵衣旰食,奋发淬砺,篝灯展卷,日以继夜,加上他又博闻强记,触类旁通,因此,年龄稍长,便能通《六经》、百家之学。时人的记载可能有溢美的成分,但是韩愈既聪颖又勤奋,成为一代宗师,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韩愈自己也说:“读书著文,自七岁至今。”又说自己“口不绝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成如容易却艰辛。韩愈后来有那么大的成就,是和他年青时刻苦读书分不开的。

韩愈虽然7岁时就开始读书,但萍踪浪迹,迁徙不定,学业只能时辍时续。在长安的3年中,是韩会42年生涯中最为辉煌的日子,以文会友,政务丛脞,未必顾得上辅导胞弟韩愈读书。以后贬谪韶州,人地生疏,心情悒郁,只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便殁于任上,韩愈也不会学到很多东西。从韶州回到河阳,席不暇暖,便又逃难宣城,干戈纷扰之中恐怕也是读不成书的。韩愈真正有机会坐下来钻研经史,当是在避难宣城时期。

韩愈在到宣城时曾师事讨窦牟。窦牟弟兄4人,其中3人因善于辞赋而进士及第,这3人是窦牟与其兄窦常、弟弟窦巩。一门三进士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在士林中传为佳话,因此,韩愈慕名前往谒见,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韩愈是在宣城后不久认识窦牟的,当在15岁左右,时为建中三年(782)。窦牟殁于长庆二年(822),终年74岁,建中三年为33岁。韩愈说的“实自童蒙”,大概就指15岁时。窦牟循循善诱,使韩愈如沐春风,便有了荀子所说“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的感觉。他对窦牟甚为崇敬,自视为刚刚破壳而出,须要哺食的“雏”,而窦牟则是翱翔蓝天的飞鸿。40年之后,韩愈回忆受业情景,仍历历在目,恍如梦中,可见他对老师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韩愈自己说,他是个布衣之士,7岁时便开始读书,13岁上便能写文章了。古代有不少大手笔,但13岁便能写文章的还不多见,韩愈能做到这一点,自然不同凡响。不过就他的阅历和根基来看,13岁时写出的东西怕是很浅薄的。他的集子里没有注明哪篇是他早年的作品,可能已经散佚了。他又说,我十六七岁时,对世事知之不多。十六七岁时还懵懵懂懂,虽读圣人之书,却弄不清其中的底蕴,以为凡是出仕做官的人,都有救焚拯溺,民胞物与的情怀,完全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他把当时的社会想象得过于美好了。就凭这一点,也可证明他在13岁时写不出其真知灼见的文章来。

宋人王十朋说,韩愈的《感二鸟赋》乃是少年时所作,因学识不够,故有“余生命之湮,曾二鸟之不如”之叹。但韩愈在这篇文章中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该文写于贞元十一年(795)五月戊辰,当时韩愈是28岁,将要进入壮年时期,已经不是少年了。

三、求仕登第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先读书而后步入仕途,是封建社会里知识分子的惟一出路。他们之中的不少人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给后人留下一段段佳话。当然,权贵之家的子弟自有做官的终南捷径,用不着受那么多酸辛和苦楚,一般的知识分子是没有这种机遇的。韩愈在宣城度过了5年的读书生活,他踌躇满志地说:“忽忘身之不肖兮,谓青紫其可拾。”“不肖”是自谦之词,“青紫其可拾”是说摘取功名富贵如拾草芥。《汉书·夏侯胜传》就说:“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韩愈把现实想象得过于美好了,他哪里知道通往仕途的路上荆天棘地,有许多坎坷呢?

贞元二年(786),19岁的韩愈离开宣城,只身向京城长安进发,以实现他取青紫如拾芥的夙愿。京师乃天子所居之地,人烟辐辏。韩愈要在这里猎取功名富贵,必须先有个安身之地,他马上想起了当时任殿中侍御史的族兄韩。韩是韩愈的叔父云卿之子,关系当然非寻常人可比,韩愈投奔他,也是很自然的。

可惜,韩愈风尘仆仆赴到京城时,韩却去了河中(今山西永济西蒲州镇),弟兄两人失之交臂,未能见面。

韩愈单人独骑来到长安,这里米珠薪桂,居大不易。他举目无亲,看到那些权豪富贵之家轻裘肥马,仆从如云,自己却困顿风尘,三餐不继,顿时产生了“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凄凉之感。

长安有人口百万之众,但没有一家是韩愈的亲朋故旧,没有一个人对他施以援手,脱他于困厄之中。韩愈并不喜欢寡居独处,但是那些达官显宦无人肯与他这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结交,他只能徒叹奈何。不过,韩愈并不悲观沮丧,怨天尤人,他坚信只要努力读书,终究会有否极泰来的日子:

出门各有道,我道方未夷。

且于此中息,天命不吾欺。

人生的道路各不相同,有的一帆风顺,有的处处受阻,有的先苦后甜。韩愈猜测自己的道路是目前尚不平坦,但冥冥之中的天帝是不会欺骗读书人的。

要在京师读书,首要的前提是衣食无忧,而韩愈阮囊羞涩,饥肠辘辘,自然无法继续读下去。好在当时的北平王马燧是其堂兄韩旧友,于是,百无聊赖之中,他忽然萌生奇想,何不去求北平王马燧帮忙?说不定马燧会产生恻隐之心,助自己一臂之力,即使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祸患,至多是招来一顿羞辱罢了。想到这里,韩愈顿时信心百倍,有了绝处逢生的感觉。但如何才能见到马燧呢?登门求见?恐怕侯门似海,马燧未必能降尊纡贵,亲自接见,最稳妥的办法是在马燧出朝时拦住马头,向他诉说自己的境遇。当然,这个办法并非善策,但是事到如今,成败利钝,在此一举,别无计策可施了。

说干就干,韩愈从此留心马燧的行踪,终于有一天在大街上拦住了他的坐骑。

一提起来韩的名字,马燧心里便有了好感。他与韩原是故旧之交。韩为国捐躯,功在社稷,朝廷应该有抚恤才是。如今他的族弟千里奔波,寻找亲人,却落得困顿风尘,飘零无依,自己应该收留他。想到这里,马燧略一沉吟,便问韩愈:“你可读过书吗?”

韩愈偷眼看看马燧,见他并无反感,便接说:“小人虽说不上学富五年,才高八斗,但圣贤之书读了一些,只是未应过科举而已。”

马燧捋髯微笑:“你既有如此才学,何不跟老夫回府,教犬子读书?”

有了安身立命之地,韩愈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没有丝毫犹豫,便跟马燧回了府第,教他的两个儿子马汇、马畅读书。至此,韩愈才算是结束了穷困潦倒的生活,暂时有了个栖身之地。

韩愈在马燧家生活了两年,大约在贞元五年(789)便又回到了宣城,这有他自己写的《祭十二郎文》为证。“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在书剑飘零4年之后,又离开了京城,和嫂嫂、侄儿团聚去了。

韩愈回到了宣城,摒弃了一切杂念,他已经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科举考试上了。

在摩拳擦掌准备考试的日子里,韩愈真觉得度日如年。为了这一次考试,他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受了多少苦楚!眼望捷旌旗,耳听好消息。考中了自然是从此出人头地,前程似锦,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但要是落榜了呢?许多年的心血岂不都付诸东流了?自己的一腔抱负自然也都无从说起了。为了稳妥起见,必须未雨绸缪,疏通一下关系。找谁呢?韩愈不禁踌躇了。他在屋里不安地踱着步,突然想起来了,此次赴长安应试,必须取道郑州,而滑州离郑州不远,在那里任刺史的贾耽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说不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于是,韩愈经过精心准备,特地给贾耽送去了自己的行卷,希望得到他的提携和援引。

贾耽是我国古代少有的学者型的封疆大吏,后来又当了13年宰相。他性格恬淡,每从朝中归第,接待宾客,终日不倦,家人也未尝见其有喜愠之色。韩愈与他素昧平生,毫无交往,之所以要把行卷交给他,无非是因为他既当官又做学问,知道读书人的甘苦,或许能惺惺相惜,助他一臂之力。所以韩愈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贾耽身上!

信是捎出去了,但却泥牛入海,毫无消息,韩愈急得抓耳挠腮,贾耽却按兵不动。是贾耽不赏识韩愈的文字,没有把行卷送给主考官,抑或是主考官不肯送这个人情,不得而知,反正韩愈的第一次应试失败了。

韩愈虽然铩羽而归,但并不灰心,贞元六年(790),他第二次参加了考试,考前又去过一趟河中,写了一篇《河中府连理木颂》。文中说,司空咸宁王浑任河中尹、河东节度使的第七年(河中府即蒲州,开元九年改蒲州为河中府),木连理生于河中府的东邑。不用阅读全文,单看看题目及开头这句话,就知道韩愈要说什么了。古代的帝王或地区的行政长官,只要实行了仁政,便会有祥瑞出现,比如普降甘霖、凤凰来仪、一禾多穗、木生连理等。河中府出现了连理木,不言而喻,是说浑在河中府任职时勤政爱民,因此感动天帝,在府的东邑长出了连理木。果不其然,接下来韩愈便一口气讲了浑的五大德政。在这篇短文的末尾,韩愈又写了几句颂辞:“木何为兮此祥,洵厥美兮在吾王。愿封植兮永固,俾斯人兮不忘!”

韩愈为了求得浑的帮助,又一次写了谀文。但是吹捧并没有获得回报,韩愈第二次名落孙山。

流年似水,转眼到了贞元七年(791),韩愈第三次参加考试,依然榜上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