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青少年纯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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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托宾的手相

“这条线说明,”女士道,“你还没有脱离倒霉的苦海,倒霉事儿还会更多。你已经坠入爱河,由于你恋人的缘故,你的生活现在有了麻烦。”

“她指的是卡蒂·马霍纳。”托宾凑近我的一只耳朵大声地耳语。

“我看见,”手相术士说,“那个人悲痛欲绝,苦难深重,你无法忘掉她。我看见明示线指着她名字里的字母K和字母M。”

“嘘!”托宾对着我,“你可听见了?”

“当心,”手相术士接着说“一个黑皮肤男人和一个浅色皮肤女人,他俩会给你带来灾难。你很快会有一次水上航行,而且要破财。我瞧见一条好运线,你生活中将会遇到一个男人,他会给你带来好运。他有一个歪鼻子,你一见到他就会认出他来。”

“他的名字可否能写下来?”托宾问,“等他来给我好运气的时候,我跟他打声招呼,岂不更好?”

“他的名字嘛,”手相术士沉思着说,“手纹上倒是看不出来,不过,从手纹上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名字很长,里边应该有“O”这个字母。就说这些吧,天机不可多泄。晚安。别把门堵上啊。”

“真有意思,她居然什么都知道。”在去直码头的路上,托宾发着感慨。

就在我们夹在人流中挤过拥挤大门的时候,一个黑鬼用点燃的雪茄戳托宾的耳朵,这下可惹了麻烦。托宾发疯似的捶打他的脖子,周围的女人尖叫着,我还算头脑清醒,趁警察还没赶来,赶紧把他拖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托宾收起自己满肚子的怒气,有心想要换一种心情。然而当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钱的时候,他发现兜儿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有人趁火打劫,趁着刚才的混乱光顾了他的衣兜。于是,我们干巴巴地呆坐在凳子上,听那些南欧人在甲板上拉小提琴。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托宾的情绪比我们出来时更加低落,对自己的不幸遭遇也更加地不耐烦。船舷的栏杆下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一身的打扮很适合坐在红色跑车上。从她面前走过时,托宾无意中踢了一下她的脚,当托宾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总是对女士彬彬有礼,于是他一边道歉,一边把帽子转一转。可他把帽子碰掉了,风一下把帽子吹下船去了。

托宾回来坐下,我开始对他格外当心,因为这家伙正恶运缠身,灾难不断,而且越来越多。他总是没事找碴儿,见到哪个穿得讲究一点的男人就踢人家一脚,还要一个劲儿地要整条船都听他的指挥。

突然,托宾一把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地说:“贾恩,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干吗?我们正在水上航行啊。”

“好啦,”我答道,“安分一点吧,还有10分钟船就靠岸啦。”

“瞧那个坐在长凳子上的白种女士,”他的嘴不安分道。“难道你忘了烧我耳朵的那个黑鬼?况且我不是把钱给弄丢了吗,1块6角5分吧?”

我以为他不过是在那里念叨他所遭遇的大灾小难,好为他的动粗找个好借口,男人都是这样。于是我只好劝他,让他明白这些都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着,”托宾说,“你根本不懂什么叫预言家的天赋,你也不明白这些有灵性的人所创造的奇迹。手相术士从我的手掌上看出的事情,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变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她说:当心一个黑种男人和另一个白种女人,他们将给你带来灾难。难道你忘了那个黑鬼?当然我的拳头也让他为此付出了一点代价。那位金发碧眼的女郎让我的帽子掉进了水里,这里还有比她还白的女人?咱俩离开那个打斗场地的时候,我坎肩里的1块6角5分钱跑哪儿去了?”

虽然在我看来,即便没有手相术的暗示,这些不幸都有可能在科尼岛上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但托宾的解释,似乎也的确证实了算命术能预知未来吉凶。托宾站起来,在甲板上蹓跶,用那红红的小眼睛仔细地打量船上的旅客。我问他这样走来走去是什么意思,谁也不知道托宾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鬼点子,只有在他开始实施他的计划时你才能明白。

“你应该明白,”他说,“从我的手纹看,我能够自救,因为我正在想办法自救。我正在找那个能够给我带来好运的歪鼻子男人,他是咱们的福星。贾恩,你这一辈子,有没有见到过五官稍稍端正一点的捣蛋鬼呀?”

我们乘坐的是9点30分的船,船抵岸后我们上了岸,经过第22街,朝市内住宅区的方向走去,托宾没有戴帽子。走到一条街的拐角,只见一个男子站在一盏汽灯下面,抬眼掠过高架路,呆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这个人个子高高的,穿的很体面,嘴上叼着一只“血加”(即雪茄。原文有意错拼),我看见他的鼻梁到鼻尖这一段歪了两次,就像一条蜿蜒扭动的蛇。托宾也看见了这个歪鼻子,我听见他呼吸粗重,就像一匹刚刚卸了鞍的马。他径直朝那人走去,我紧跟着他。

“晚上好。”托宾朝那人开了口。那人掏出一只“血加”,也态度友善地回了一声问候。

“请问您尊姓大名,”托宾要求说,“让我瞧瞧您的名字有多长,好吗?也许我们有必要认识您呢。”

“鄙姓,”那人彬彬有礼地回答,“费里登豪斯曼,马克西莫斯·G·弗里登豪斯曼。”

“长度倒是够了。”托宾说,“要是把名字分开写出来的话,有没有字母O呢?”

“没有。”那人回答道。

“要是把它拼写下来,可不可以拼出一个O字母呢?”托宾语气变得焦急起来。

“假如你天生对外国语反感,”歪鼻子男人说,“为了让你自己高兴,你不妨偷偷把那个字母塞到倒数第二个音节中去。”

“好极了。”托宾说,“站在您面前的是贾恩·马龙和丹尼尔·托宾。”

“幸会。”那人一鞠躬说,“嗯,既然你们不是在这个街角举行拼字比赛,那么你们为什么在外面游荡,请你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好吗?”

“根据两个征兆,”托宾努力作出解释,“按照埃及手相术士从我的手纹所做的解释,您正好对上这两个征兆,您就是我的幸运星。我手纹上的倒霉线让我破了财,丢失1块6角5分,还让我碰见了一个黑鬼和船上那个两腿交叉坐着的金发女郎。您就是我的幸运星,命中注定要来替我消灾解难的,霍伊尔给我算的这些全都应验了。”

那人停止抽烟,看了看我。

“对刚才的陈述你还有什么补充修改没有,从你的表情看,我认为你应该是负责照顾他的吧。”

“没有,”我对他说,“只是有一点,因为一只马掌跟另一只马掌总是彼此相像,所以你也就跟我朋友手纹预兆的幸运图相像。如果不是这样,丹尼尔的手纹也许就不灵了。”

“你俩不过是半斤八两。”歪鼻子男人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四下里瞧有没有警察,“跟你们作伴儿非常愉快,晚安。”

说完,他使劲把“血加”往嘴里一塞,抬腿就走,快步穿过马路。然而,托宾紧紧跟在他的一侧,另一侧则有我保驾。

“干什么!”他走到马路对面的便道上停下,把帽子往后一推。“你们要跟踪我吗?我告诉你们,”他嗓门很大,“见到你俩我很荣幸。不过,现在我想离你们远点。恕不奉陪,我要回家去。”

“走呀,”托宾倚着他的一只胳膊,“您一定要回家去。我要坐在您家门口,直到您早上出来为止。因为要消灾解难,摆脱掉那个黑鬼和那个金发女郎的纠缠,挽回1块6角5分钱的财产损失,全靠您哪。”

“这可真是奇怪的幻觉。”那人说,把脸冲着我,就好像我是比较讲理一些的疯子。“劳驾你送他回去好吗?”

“听着,老兄,”我对他说,“丹尼尔·托宾过去是个明理的人,也许他现在有点儿精神错乱,那是因为他多喝了两杯,所以他才给人添乱。不过他只是深深地陷入了那些迷信而无法自拔,关于他的迷信我会向你解释的。”说完,我便跟他讲述了那个看手相的女士所说的话。“现在,明白我在这场大混乱中的处境了吧。”我这样结束我的介绍。

“我是托宾的好朋友。根据我的看法,跟一个发达的人做朋友,是很容易的,因为你会得到好处;跟穷人做朋友,根据我的看法,并非难事,因为别人的感激不尽也会让你趾高气扬。但是,跟一个天生大傻瓜做真正的朋友就得滥用交友的艺术了,我眼下的处境正是这样,”我说,“因为,在我看来,手纹是看不出什么命运来的,握惯了镐把的手也没有留下什么命运线之类的东西。虽然你长了一个全纽约市最歪的鼻子,所有那些以赚钱为生的算命先生女士都可能从你身上榨出好运来。可是丹尼的手纹明明白白地指着你,所以我要帮帮他,用你来试一试,直到他确信你已经榨不出什么东西为止。”

听完这话,那人突然开口大笑。他靠着一个房角哈哈大笑着,然后,他拍拍我和托宾的背,抓住我俩一人一只胳膊。

“我弄错了。”他说,“我就要时来运转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更让人激动呢?我差不多就要被人看作一文不值,一无是处了。”他说,“附近有一家咖啡馆,温暖舒适,适合各种人谈论各种奇闻轶事,咱们去那儿喝一杯,一边喝,一边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迫使我和托宾走到一家酒吧的里间,要了酒,然后掏出钱来,放在桌上。他看看我和托宾,就像我俩是他的亲兄弟,接着发给我和托宾一人一只“血加”。

“想必你们知道,”那位福星说,“我的职业是被叫做文学的那一种。我一到晚上就四处游荡,在人群中搜寻奇闻怪谈。你们碰巧遇见我的时候,我正在冥思苦想与月亮相连的高架路的含义。飞速的交通是诗,是艺术;月儿不过是沉闷、干涩的天体,机械地运行着。不过,这些可都是我私下的看法。我想写一本书,解释我在生活中发现的这些千奇百怪的事情。”

“你会把我也写进书里吧,”托宾厌恶地说,“你会把我写进书里吗?”

“我不会,”那人说,“因为书中的内容已经太多,已经没有你的一席之地。我能做的,最多就是我自己来品尝你的故事。你这一类人会给人以异想天开的感受,这一杯快乐的美酒必须由我独饮独享。不过,我谢谢你们,伙计,我真诚地表示感谢。”

“你说的那一套,”托宾一边说,一边吹胡子瞪眼,一只拳头砰地砸在桌上,“我听着实在不耐烦了。你那只歪鼻子将会带来好运,可你只顾自己的。要不是那个黑鬼和白种女人已经应验,我也会认为我的手纹在撒谎,而且——”

“嘘!”高个儿男人又开了口,“难道你就让手相把你引向歧途不成?我的鼻子会尽力而为的。来,喝,常给奇闻轶事浇点水是好事儿,在干涸的道德氛围中它们会退化变质的。”

就这样,在我看来,这位搞文学的人补偿了我和托宾的损失,因为他付了酒钱。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被算命的预言搞得精疲力竭。然而托宾依然一脸愠怒,默默地喝酒,眼睛红红的。

不久,我们走出酒吧,在过道上站了一会儿,已经是晚上11点了。此后,那人说他必须回家,还邀我和托宾跟他一道走。我们走过两个街区,来到一条小巷,那里有一排砖房,全都建有高大的门廊和铁栅栏。那人在其中一幢房子前停下,抬头望着最上面的窗,他发现窗口黑咕隆咚的,没点灯。

“这就是我家,”他说,“看情形我妻子已经睡了。因此,为了尽一点地主之谊,我希望你们上地下室去,我们在那儿用餐,再适当吃点儿点心,喝点儿饮料,再来点儿味道很不错的凉拌鸡,一点奶酪,一两瓶淡啤酒。欢迎两位进去歇歇脚,我感谢两位让我今晚快活。”

这个建议立即得到了我和托宾的赞同,但一想到几杯酒外加一顿冷餐就代替了手纹上说的好运,这让满脑袋迷信的托宾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

“顺着台阶下去,”歪鼻子男人给我们指着路,“我从上面的门进去给你们开门。我去叫我们新雇的厨娘给你们煮一壶咖啡,喝了再走。咖啡味道很不错,是卡蒂·马霍纳煮的,这姑娘是3个月前才漂洋过海到这儿的新手。请进,”那人说,“我叫她下来侍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