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青少年纯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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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丑小鸭麦吉

每个周六晚上,三叶草社交俱乐部都会在东区(纽约曼哈顿东区)“平等互换运动协会”的大厅内举办舞会。参加舞会的人,必须是“平等互换协会”的会员,或者是在莱因戈尔德纸盒厂工作才行。三叶草的每个会员都享有特权,可优先为外来者伴舞或请外来者为自己伴舞,一次以一曲为限。不过,多数情况下,每个会员总是会带一个经常与自己跳舞的熟手,也就是请纸盒厂的女工作舞伴儿。在平常的舞会上,生客很少能够下舞池尽兴。

麦吉·图尔,长着一对呆滞无神的鱼眼,一张大嘴巴,跳二步舞时总是习惯先出左脚,所以常常都是跟安娜和她的“男伴儿”结伴,一同去舞会。安娜和麦吉在一个厂里做工,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安娜一到礼拜六晚上总是让吉米·伯恩斯去麦吉的住处接她,好一块儿去跳舞。

“平等互换运动协会”在果园街有座楼堂,楼堂内配有各种强身健体、锻炼肌肉的设备。会员们因此都练得肌肉发达,常常喜欢跟警察或别的运动组织的成员较量一番,从中享受无比的快乐。同这些运动相比,与纸盒厂女工的周末舞会倒是一项比较斯文风雅的活动。有时候,舞会中会有人被劝离场,假如你也在被劝退场之列,当你被迫蹑手蹑脚地爬上黑黝黝的后楼楼梯,你或许会看到一些次重量级拳手在拳击台上作殊死搏斗,打得真叫干净利索,痛快过瘾。

莱因戈尔德纸盒厂下午3点下工。一个周六的下午,安娜和麦吉一道步行回家。在麦吉的房门口,安娜像平时一样扔出一句:“好好准备啊,7点整哟,麦戈(麦吉的昵称),吉米和我过来接你。”

奇怪的是,这次却不见这位无伴儿姑娘惯常的谦卑和感激涕零的道谢,反倒只见一颗高高昂起的头,两个骄傲的酒窝漾起在阔嘴的两边角上,呆滞无神的眼里似乎也炯炯发光。

“谢谢,安娜,”麦吉回道,“你和吉米今晚不用费心了,有位先生要来陪我去舞会。”

容貌秀丽的安娜一把抓住女友,使劲摇晃着,责骂她,哀求她。麦吉·图尔处了个男友!这个相貌平平,同自己亲密无间,忠诚老实,一点魅力都没有的麦吉,怎么可能?怎么回事呢?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人是谁?

“今晚你就能见到他。”麦吉说着,就像喝了丘比特葡萄园初酿的葡萄酒,一脸绯红。“他挺时髦的,比吉米高两寸,爱穿时髦衣服。安娜,我们一到舞厅,我就给你介绍。”

那天晚上,安娜和吉米早早就到了。安娜晶亮的眼睛死死盯着舞厅的大门,一心想先睹为快,头一个看见女友的“猎物”。

8点30分,图尔小姐在男伴儿陪同下仪态万千地走进大厅。她那双露出得意洋洋神态的双眼很快就看到了她的好友安娜和吉米。

“哟,哎呀!”安娜叫起来,“麦戈,简直大出风头——噢,不!帅哥?啊哈,我想是吧!很时髦,瞧瞧他吧。”

“放心去吧。”吉米嗓音沙哑,“如果你想要他,就把他弄到手。这些新来的家伙总是很受宠,甭管我啦,我想他不至于总是赢吧。嘿嘿!”

“给我闭嘴,吉米。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是替麦戈高兴,她这可是破天荒呢,头一回有男朋友。哟,他们过来啦。”

麦吉轻盈地滑过舞厅,飘然而至。她先前的夸奖一点不错,她这位男伴儿相貌堂堂。他个头比一般的会员高两寸,一头黑色卷发,一笑就露齿,一露齿那明亮的眼睛就更加闪闪发亮了。三叶草俱乐部的小伙子并不十分看重人的风度,他们更加看重力量。凡是决心征服纸盒厂姑娘的会员,一定会嘲笑波·布伦美(英国人,为男子着新时装之先驱)。在他们看来,靠鲜衣艳裳打扮自己决非堂堂正正的战斗方式。于是,他们换了一种方式,昂首挺胸、高傲地看着这位来宾。

“我的朋友,特里·奥沙利文先生。”麦吉总是这样介绍。她领着他在舞厅里四处转悠,只要碰到新来的三叶草会员便将他展示一番。此时此刻,她似乎多了几分姿色,盈盈的双眼顾盼生辉,那是姑娘第一次有了求婚者,小猫第一次逮住耗子时才能见到的吧。

“麦吉·图尔总算逮住个男人。”纸盒厂的女工今晚一个个都这么说。

“今晚的主角儿怕是麦戈带来的巡视员(指美国大百货公司的巡视人,其职责是导引顾客,防盗,监视店员等)吧。”男士们则表达着他们的无所谓和一肚子的鄙视。

在往常每次舞会上,麦吉的背都一直靠着墙,甚至墙上有一块儿地方一直都是热乎乎的。每当冒出一个“舍身”的舞伴肯请她下场跳一曲时,她里里外外都感激不尽,直闹得对方的快乐也降了一级,十分无趣。她甚至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了,为此,安娜总会用胳膊肘捅一捅一脸不情愿的吉米,让他过去陪麦吉跳一曲二步舞。

今晚,特里·奥沙利文成了春风得意的白马王子,麦吉·图尔平生第一次展开追求幸福的双翅,做个穿花蝴蝶。

姑娘们把麦吉团团围住,争着要结识她的“男伴儿”。三叶草的小伙子们,整整两年过后突然领悟到图尔小姐的迷人魅力,他们纷纷过来向她炫~他们高耸的肌肉,向她预约下一支或者下下一支舞曲。

她成功了,不过,特里·奥沙利文更是大出风头,对他来说,今晚的荣~实在来得又多又快。他甩动着头发,面带微笑,每隔10分钟便在窗口表演7个形体训练的动作,他的舞姿就像农牧神(罗马神话中半人半羊的神祇),他给舞厅带来了风度和情调。他轻快地说着话,他接连两次跟一个姑娘跳华尔兹舞,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邓普西·多诺万带来的舞伴。

邓普西可是俱乐部的头儿。他穿了一款大礼服,能在单杠上做两次引体向上,是“大个儿麦克”奥沙利文手下的一个跟班,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

没有哪个警察敢碰他,每次他打破推车人的头,或者一枪打中海因里希·B·斯威尼旅游和文学协会会员的膝盖,就会跑来一个警官,说:

“有工夫上局里来一趟,头儿要跟你谈谈呢,邓普西老兄。”

不过警察局里总是聚集着各色各样有身份的绅士,那些家伙上衣口袋里挂着粗大的金表链,手指上夹着深色大雪茄。接着有人来给他讲一个好玩儿的故事,然后邓普西便离开了警局,回去一口气练了半个钟头的哑铃。所以说,如果要与跟邓普西·多诺万带来的姑娘连跳两曲华尔兹这种事相比,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加拿大与美国边界上的著名瀑布,位于尼亚加拉河上)上走钢丝只能算是平地上的普通演出。10点,“大个儿麦克”奥沙利文那张快活的圆脸在舞厅门口出现了,他总是非常扎眼地在那儿逗留5分钟,冲着姑娘们笑笑,给那些乐呵呵的小伙子发几根货真价实的两头尖雪茄。

一眨眼功夫,邓普西·多诺万已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说着什么。“大个儿麦克”细细打量着跳舞的男男女女,微微一笑,摇摇头便走了。

一曲终了。跳舞的人四下散开,朝墙根儿摆着的椅子走去。只见特里·奥沙利文一个迷人的鞠躬,把一位穿蓝衣的俊俏姑娘交还给她的男伴儿,然后转身回去找他的麦吉。就在此时,邓普西上前,在舞厅中央把他拦住了。

人们都望着他俩,大伙儿有种微妙的感觉,两个角斗士已经在竞技场上狭路相逢。两三个俱乐部的彪形大汉靠了过来。

“留步,奥沙利文先生。”邓普西开了口。“玩得很痛快吧。你说你住在哪儿?”

两个角斗士旗鼓相当,势均力敌。邓普西体重大概多出10磅,这位奥沙利文肩宽膀阔,反应敏捷。邓普西的独眼放出冷冷的光,嘴上一道长长的裂口让他显得凌人盛气,他还有一个坚不可摧的下巴,一身雪白的皮肤就像美女的雪肤冰肌,一脸的冷漠俨然一个角斗冠军模样。再瞧瞧那位外来客,也是一脸的轻蔑,嘲弄,火气特别大。他俩都格外威猛剽悍,简直不相上下,分不出谁高谁低。可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我住在格兰德街,”奥沙利文傲慢地回答,“到我家找我并不难。你住什么地方?”

邓普西压根儿没搭理他的问题。

“你说你叫奥沙利文,”他接着说,“那好,大个儿麦克说他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他没见过的事儿多着呢。”今晚舞会的宠儿答道。

“一般来说,”邓普西接着说,沙哑的声音带点甜丝丝的味道,“住在本区叫奥利沙文的人彼此都认识。你陪着我们的一位女会员来这儿,我们想证实一下你的身份。假如你有家谱,那就让咱们瞧瞧上面记载了几个奥利沙文的兄弟吧。难不成你想让我们刨根问底,把你的老底儿全都兜出来?

“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儿吧。”奥沙利文无动于衷似的回了他一句。

邓普西的独眼倏地一亮。他灵机一动,用食指一指,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高招。

“我知道了,”他激动地说,“出了点小差错。你压根儿不是什么奥沙利文,你是个卷尾巴猢狲。很抱歉一开始没把你给认出来。”

奥沙利文眼睛忽地一亮,身体飞快地移动,但安迪·杰根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邓普西朝安迪点点头,也朝协会的秘书威廉·麦克马汉点点头,快步朝舞厅的一个后门走去,协会的另外两个会员赶紧跑过来。现在,特里·奥沙利文已经落到协会的纪律和裁判委员会的手中。他们简短地向他嘀咕了几句,然后带他从同一个门走了出去。

协会楼堂后面的这间小屋,是协会租来的。每逢在舞场上出了什么麻烦,都是在这间小屋解决,当事人双方一对一,用上帝赐给的天然武器,在裁判委员会的监督下自行解决。这几年来,女士们在三叶草的舞场上从未目睹过打架斗殴的场面,是因为俱乐部的男士不会让这种事在舞场上发生。

舞厅里的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核查大出风头的奥沙利文的来历,麦吉就是其中一个。此时,她正在寻找她的男伴儿。

“冒烟啦!”罗丝·卡西迪说,“你不知道吗?邓普西·多诺万要同你那个捡来的男友打架呢,他们带着他去了屠宰间。我的头发这样做了一下,好看吗,麦戈?”

麦吉今晚穿了一件奶酪色的上衣,她用一只手摁住怦怦直跳的胸口。

“去和邓普西打架!”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得阻止他们。邓普西·多诺万不能跟他打,他会——他会杀了他呀!”

“你操哪门子心啊?”罗丝道,“不是场场舞会都有人来打架么?”

然而麦吉已经像箭一般冲了出去,像蛇一样穿行在舞者中间,“轰隆”一声冲出后门,穿过昏黑的过道,来到人们徒手搏斗的那个单间。她使出全身力气,用肩头去撞门。门撞开了,她刚一冲进屋,眼前便呈现出一幅杀气腾腾的场面:裁判委员会手握怀表,站在四周,只穿着衬衫的邓普西·多诺万,近距离地与对手对峙着,他步伐轻盈地比划着,小心翼翼地展示着现代拳师的风采。特里·奥沙利文双手抱胸,昂然挺立,幽幽的黑眼睛里杀气腾腾。她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尖叫一声,向前一扑。扑得可正是时候,刚好抓住奥沙利文扬起的手臂,死死地拖住它,同时猛地打落了他手上刚从怀里掏出来的短剑。

刀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平等互换协会里居然会有利器,这种事儿可从来没有过,在场的每个人都呆若木鸡。片刻过后,安迪·杰根好奇地用鞋尖踢了踢那把短剑,就像一位古董收藏家偶然遇见一件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古代兵器一样。

接着奥沙利文从牙缝里挤出一点谁也听不懂的声音,邓普西和裁判委员会的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邓普西心平气和地瞅瞅奥沙利文,犹如望着一条迷路的狗,又冲着门的方向点点头。“走后边楼梯吧,朱塞皮。”他简短地说。“有人会把你的帽子扔给你的。”

麦吉朝邓普西·多诺万走去。她的双颊绯红,泪水缓缓地滚落下来,可她勇敢地望着他。

“我知道真相,邓普西。”她泪眼汪汪地说。眼睛里因为有了泪水也逐渐变得呆滞无神。“我其实知道他是几内亚人,名叫托尼·斯皮内利。一听说你和他在打架,我就急忙跑来了。他们几内亚人总是带着刀子。不过你不明白,邓普西,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处过一个男朋友。每次晚上跟安娜和吉米一块儿来,我都烦死了,因此我跟他商量好,管他叫奥沙利文,带他来参加舞会。我心里明白,如果我管他叫达戈,他来这里也没什么用。我想现在我必须退出协会。”

邓普西转身向安迪·杰根说:

“把那把切奶酪的刀子扔到窗外去,”他吩咐道,“告诉里面的人,有电话找奥沙利文先生,让他上坦慕尼厅去一趟。”

说完,他转身朝麦吉走来。

“喂,麦戈,”他说,“我送你回家。下礼拜六晚上再来,好不好?要是我请你,你肯不肯跟我来参加舞会?”

麦吉死鱼一样的眼睛突然变成了鹰眼一般熠熠生辉。

“跟你,邓普西?”她结结巴巴,“唷,那还用问吗?”

一天,托宾和我结伴儿去科尼岛(属于纽约市的一小岛,是一个游乐场所),我俩身上满打满算凑出4块钱来。托宾需要散散心,因为他的恋人卡蒂·马霍纳失踪了。3个月前,她揣着自个儿攒下的200块钱,还有卖掉托宾的房产得来的100块,离开了家乡。他曾经收到她一封信,说她已经动身来与他相聚,可从那以后,她便音信全无。托宾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可是这个爱尔兰女子,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于是,我和托宾一同去科尼岛,一边走,一边想着岛上的“飞流直下”(岛上的游乐设施)和爆米花的香味或许能让他轻松一下,振作起来。不过托宾生性固执,这件事让他悲痛欲绝。见到花哨的气球他恨得咬牙切齿,见到电影他诅咒骂娘,他看到酒就喝,他还嘲笑木偶剧里的角色,当照相师走过来揽生意时,他居然主张揍他们一顿。

于是,我拖着他上了一条小道,那里的游戏节目多多少少没那么粗暴。在一个小摊前,托宾停下脚步,眼睛里多了一点人气。

“就是这里,”他说,“这儿有个从尼罗河边来的看手相的神算子,我让她给看看手相,测测我的未来。”

托宾很相信这些奇特的东西,我们走向那间似乎施了魔法的房子,门上挂着一幅招牌,上面写着“埃及手相术士佐佐女士”。里面有个胖女人,穿一件红色无袖套领罩衫,上面绣着歪歪斜斜的笔划和小动物。托宾付给她10个铜子儿,伸出一只手来。她抬起托宾的手,细细查看。

“兄弟,”佐佐女士开了口,“你的命运线表示——”

“这可不是我的脚啊(英语的野命运”fate跟野脚”foot发音有点相近。这里或者是托宾没听清,或者是佐佐发音不准),”托宾打断她,“当然喽,它不好看,可你手里拿着的是我的手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