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和南希是好朋友。因为家里都吃不饱,她们来这个大城市找活儿干。南希19岁,卢20岁。两人都是漂亮、活跃和能干的乡下姑娘,也没有当演员的雄心。
高空中关注她们的小天使,指点她们住进了一幢便宜但体面的寄宿宿舍。两人都找到了工作,靠工资维持生活。
卢在一家手工洗衣店做计件熨衣工。她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紫色衣服,帽饰也长了4英寸,但她的白鼬手套和围巾花了25元,在这个季节之后,类似的商品在橱窗里的标价将是7元9角8。她的脸颊红红的,淡蓝的眼睛亮亮的。她浑身放射出心满意足的光芒。
南希则梳着高卷式发型,外表整活。她的裙子质料廉价,但却是正宗的嗽叭形。她没有皮大衣来抵御春寒,但她穿着绒面呢短夹克。在她脸上和眼睛里,带着一种典型的商店女郎的表情,这是一种无言而轻蔑的反抗表情,抑郁地预言着报复即将来临的表情。即使在她笑得最响亮的时候,笑声中仍有这种表情。在俄罗斯农民的眼睛里,可看到同样的表情。
两人在街角等丹,丹是卢已确定关系的男朋友。
“冷吗,南希?”卢问,“我说,在那家老店里干,1周挣8元,你真是个傻瓜!上周我挣了18元5。当然,熨衣服这一行没有站柜台边有派头,但挣钱多。我们这些熨衣工,没有一个1周挣不到10元的。再说,我也不认为这是下贱的工作。”
“你干你的好啦,”南希说,翘起鼻子。“我就愿拿1周8元的钱,住走廊小卧室,呆在好东西和阔佬们中间。嗨,我们中一个卖手套的姑娘嫁给了一位匹兹堡的钢铁商,他的什么东西几天前值100万呢。我倒要看看我有什么样的机会!总有一天,我自己会抓住一个阔佬。我不是在夸~我的长相或其他什么,但凭我的条件,我一定会抓住一条大鱼的,我得碰碰运气。一个姑娘待在洗衣店里,那会有什么出息?”
“难说,我就是在洗衣店里遇到丹的,”卢得意地说,“他进来取他星期天穿的衬衣和领子,看见我在第一张桌子旁熨衣服。我们都想在第一张桌旁干活。那天埃拉·麦金尼斯病了,我就顶了她的位置,他说他第一眼就注意到我的胳膊有多圆多白,我的袖管是卷起来的。到洗衣店来的人中有些还挺讨人喜欢的。”
“你怎么能穿那样的背心呢,卢?”南希说着,重重地眨了眨两只可爱而鄙夷的眼睛,目光落在那件刺眼的背心上,“你的审美观太差啦。”
“这件背心吗?”卢愤怒地说,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啦,为这背心我花了16元,它值25元呢。一个女人把它丢来洗熨,一直没来取,老板就把它卖给了我,上面的手工刺绣多好啊。你最好先看看你身上那件又难看又平板的东西吧。”
“这件难看平板的东西,”南希平静地说,“是照范·阿尔斯泰林·费希尔夫人身上穿的那件缝的,姑娘们说她去年在店里的账单达到12000元。这件是我自己做的,花了我1元5。10步开外,你不可能看出我这件同她那件有什么不同。”
“哦,好吧,”卢温和地说,“如果你愿意饿着肚子摆阔,就请便。但我愿****的活,挣我的高工资。下班之后,只要我买得起,我就去给自己买些花哨好看的衣服。”
就在这时,丹来了。那是一个老成稳重的年轻人,戴着活扣领带,不属于城市里的那种轻浮之徒,他是电工,一周挣30元。
“这是我的朋友欧文斯先生,请和丹福斯小姐握握手。”卢说。
“很高兴认识你,丹福斯小姐,”丹说着,伸出一只手,“我常常听卢说起你。”
“谢谢,”南希说,用冷冷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指,“我听她提起过你,有那么几次。”
卢吃吃地笑了。
“你那样的握手也是从范·阿尔斯泰林·费希尔夫人那儿学的吗,南希?”她问。
“如果我学了,你可以大胆地照搬。”南希答道。
“哦,我可一点也用不上,对我来说那太时髦了。握手时抬得那么高,是为了炫~钻石戒指。等我得到几枚后,那时我就试试。”
“首先就得学会,”南希精明地说,“那你才更有可能得到戒指。”
“现在,为了平息你们的争论,”丹说,脸上挂着随时奉上的愉快微笑,“让我来提个建议。既然我不能送两位到蒂法尼珠宝店去了解此事,那么去看一场小小的轻歌舞剧怎么样?我有入场券。由于我们不能带着真正的晶莹宝石,那就去看看舞台上的钻石,怎么样?”
这位忠实的伙伴靠近路边走着,卢在他旁边,穿着鲜艳美丽的衣服,像只小孔雀;南希走在最里边,身材窈窕,穿着暗淡,像只麻雀,但迈着真正的范·阿尔斯泰林·费希尔步态。他们出发去享受花费适中的晚间消遣了。
把一家大百货商店当作教育机构的人并不多。但是,南希工作的那一家对她来说就像个教育机构。她周围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散发着高贵精美的气息。要是你生活在奢华的气氛中,那么,奢华就是你的,不管是花的你的钱还是别人的钱。
她接待的主顾大多是妇女,她们的衣着、风度和在社交界的地位都被她当做学习的准绳,南希开始从她们身上撷取长处。
她会从一个人身上模仿某种手势,加以练习;从另一个人那儿学会把眉毛意味深长地一扬;从其余的人那儿接收了走路、拎钱包、微笑、招呼朋友、同“身份更次一等”的人说话的姿态和方式。从她最爱的模特儿范·阿尔斯泰林·费希尔夫人身上,她学会了说话时声音轻柔低回,像银铃般清脆悦耳。
百货店里的课程门类齐全。也许没有别的大学能让她实现人生的宏愿,抽中婚姻的彩票。
她在店里的位置是有利的。音乐部离得很近,她能听到,甚至熟悉了最好作曲家的作品;她也在把试探的脚步迈进社交界;她还从艺术品、昂贵精美的布料、几乎是象征女人教养的装饰品中汲取教化。
其他的姑娘很快就意识到了南希的宏愿。一有看上去像富翁的男人走近她的柜台,她们就冲她喊:“南希,你的百万富翁来了。”男人们也形成了一种习惯,当他们的女眷选购商品时,他们就溜达到手帕柜台。
有不少男人来到她面前展露他们的派头,其中的几个可能是百万富翁,可以肯定,其余的不过也是在模仿。
南希也学会了识别,手帕柜台一头有扇窗户,她能望见街上一排排汽车,正等候着买东西的主人。她看到车就认识到,车同主人一样,是有区别的。
一次,一位迷人的绅士买了4打手帕,他带着科斐图亚王的神气隔着柜台向她求婚。在他走了之后,一个姑娘说:“你对那人一点不热情,哪儿不对,南希?他看上去就是那种阔佬,依我看,还不错。”
“他?”南希说,脸上带着最冷淡、最可爱、最不具有个人感情的范·阿尔斯泰林·费希尔式的微笑,“我看并不是这样。我看见他坐车来的。一辆12马力的车,一个爱尔兰司机!瞧瞧他买的那种手帕,丝绸的!还有,他患有指炎。如果你愿意,就给我个真货,否则,什么也别给。”
店里两个最“高雅”的女人——领班和出纳员,她们有几个“阔绰的绅士朋友”,这几个人不时一块儿出去吃喝。
有一次,她们邀请南希去。那顿饭是在一家豪华富丽的咖啡馆里吃的,那儿新年前夕的桌子都得提前1年预订。在座的有两位“绅士朋友”,一位头顶无毛,也许是奢华的生活而不生发。另一位还很年轻,但很老练,他发誓说,所有的酒都有瓶塞味,他的衣服上有钻石袖扣。这个年轻男人察觉到,南希身上散发着诱惑力。
于是,就在第二天,他出现在商店里,倚在一盒用土法漂白的爱尔兰抽丝刺绣麻纱手帕上,提出了结婚的严肃请求,但南希拒绝了。10步开外,一个长着褐色头发,梳成高卷式发型的姑娘一直在旁倾听着。等那个遭拒绝的求婚者离去以后,她狠狠地把南希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小傻瓜!那人是个百万富翁,他是范·斯基特尔斯老先生的侄子呀。还有,他说得多诚恳。你疯了吗,南希?”
“我疯了?”南希说,“就因为我没答应他,是吧?不管怎么说,他不是百万富翁,这很明确,你会认清这一点的。他家每年仅仅给他两万元供他花销。那天晚上吃晚饭时,那秃头还为这事笑话他。”
梳着高卷式发型的褐色头发姑娘走近一些,眯缝起眼睛。
“我说,你要什么?”她问,由于没嚼口香糖,所以声音沙哑。“那对你还不够吗?你想嫁给洛克菲勒、格拉斯通·道伊和西班牙国王这伙人吗?对你来说,1年两万元还不够吗?”
在那对无知的黑眼睛的直视下,南希的脸微微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