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欧·亨利短篇小说精选(青少年纯美阅读)
4496200000018

第18章 被剪亮的灯盏(2)

“这并不完全是由于钱,卡丽,”她解释说。“那晚吃晚饭时,他竟公然说谎,被他的朋友戳穿了。那事涉及到一个姑娘,他说他没有陪她去看戏。哼,我无法容忍一个撒谎的人。从方方面面联系起来看,我不喜欢他,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待价而沽,无论如何,我得找个坐在椅子上像个男子汉的人。是的,我在寻找对象,但他不能像个只会发噪声的取现银行,他必须有些能耐干点什么事才行。”

“生理病房就是为你这种人开设的!”高卷式发型的褐色头发说完就走开了。

这些高尚的想法得继续靠南希每周8元的工钱来培养。她日复一日地啃着干面包,勒紧裤腰带,披星戴月地追踪着那个未知的大“猎物”。那种注定要以男人为猎物,淡漠而英勇、甜蜜而冷酷的微笑浮现在她的脸上。

商店是她的森林,有好多次,她举起步枪对准了似乎有着又长又大鹿角的猎物,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本能,也许是女猎手的本能,也许是女性的本能,总是阻止她射击,使她继续追踪下去。

卢在洗衣店里很是体面。在她每周18元5角的工钱中,她用6元来支付房租伙食,剩下的钱主要用来买衣服。同南希相比,她想要提高审美力和风度的机会几乎没有。在充满蒸汽的洗衣店里,只有工作,还有偶尔对晚上消遣的遐想。她的熨斗熨过一件件昂贵花哨的衣物,她对衣服的喜爱也日益增加。

当一天的工作干完以后,丹就在外边等她。无论她站在哪种光束之下,他都是她忠实的影子。

有时,他把老实且不安的目光投在卢的衣着上,但这不是不忠,因为他不赞成这些衣着在街上给她招来注意。这些衣着与其说在款式上有了变化,不如说是更加刺眼。

卢对好朋友的忠诚没有改变。不管他俩走到哪儿,南希总和他们在一起,这已成了习惯。丹肩负着沉重的额外负担,但总是乐呵呵的。在这3个寻找消遣的人中,卢贡献的是色彩,南希贡献的是情调,丹贡献的是力量。这个护卫,穿着整齐的成衣,系着活扣领带,有着无穷无尽令人快慰的、挥洒自如的风趣,他总显得从容温和。他就是那种好人:他们在你面前时,你可能忘记他们,但当他们不在时,你就会清楚地记起他们。

与南希较高的趣味相比,这些老一套的娱乐有时有点苦涩。可她还年轻,由于年轻成不了美食家,于是年轻人便放开了吃喝。

“丹老是要我马上同他结婚,”卢有次告诉南希,“可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我是独立的。我挣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结婚以后,他决不会同意我继续工作。我说,南希,守着那个老店,吃不饱穿不好的,你指望什么呢?如果你愿意来,我马上可以在洗衣店里替你找个位置。我好像觉得,要是你挣得多了,你也就不会那么高傲了。”

“我不认为我高傲,卢。”南希说,“我可宁愿半饥半饱,呆在我现在的地方。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我不指望老站在柜台后面,我每天都在学习新东西。我一直在和高贵的人接触,尽管我是在侍候他们。可是一旦我发现猎物露面,我就不会放过。”

“抓住你的百万富翁了吗?”卢揶揄地笑着问。

“我还没挑到一个,”南希答道,“我一直在审视他们。”

“天哪!你竟然想在他们中挑选!百万富翁是不会看上我们这样的职业姑娘的。”

“如果他们看上了,”南希冷静而明智地说,“我们中有人能教他们如何看管好他们的钱财。”

“要是一个百万富翁要跟我说话,”卢笑起来,“我觉得我会晕倒的。”

“那是因为你不认识他们。阔佬和一般人之间的区别是,你必须得把他们看紧些。你不认为那件外衣的红缎子鲜艳得有点过头了吗,卢?”

卢瞧着朋友那件朴素、暗橄榄色的夹克。

“嗯,不,我不这样认为。不过,在你身上那件看上去褪了色的东西旁边,也许是鲜艳了点。”

“这件夹克,”南希沾沾自喜地说,“同那天范·阿尔斯泰林·费希尔夫人穿的那件在剪裁和尺寸上完全一样。布料花了我3元9角8分。我估计她的大概要花100多块。”

“哦,好啊,”卢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不认为这是钓百万富翁的诱饵。说来说去,要是我在你之前抓住一个,你可别感到震惊。”

两个朋友各执己见,要决定孰是孰非,恐怕得请个哲学家来。

傲慢和挑剔使姑娘们挤满了一家家商店和一个个柜台,在这种态度的支配下,她们为了勉强度日而工作。卢没有这种傲慢和挑剔,在透不过气的喧闹洗衣店里,她高高兴兴地工作着。她的工资让她过得有滋有味,于是她的衣服也沾了光,直到有时她把不耐烦的眼光投注到丹整齐但不体面的衣着上。丹,始终忠诚不渝地对待卢。

至于南希,她的情况同千千万万人一样。对于代表上流社会良好教养和格调的绸缎、珠宝、花边、装饰品、香水和音乐,作为女人,她也该公平地拥有一份。如果它们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又愿意的话,就让她接近它们吧。她不会像以扫(基督教叶圣经曳故事人物,将长子名分卖给其孪生兄弟,比喻只顾眼前利益,不顾长远利益的人)那样背叛自己,虽然她挣的钱少得可怜,但她却始终保持着她的秉性。

南希意志坚定,怡然自得地过着节俭的生活。她已经了解女人,她开始从习性和合格条件这两方面来研究男人。总有一天,她会撂倒她挑选的猎物,不过,她给自己许下诺言,他的猎物要最大最好的,小一点也不行。

因此,她不停地剪亮自己的灯盏,让它燃着,以便新郎来时欢迎他。

不过,她还学到了另一个教训,也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学到的。她的价值标准开始改变。有时,美元的记号在她心目中逐渐变成了一个个字母,一个个字母又拼成诸如“真理”和“荣誉”这样的单词,时不时地干脆就是“爱情”这两个字。

让我们拿一个在大森林里打美洲麇或美洲赤鹿的人来打比方吧。他看见一道长满苔藓,绿荫掩映的山谷,一条涓涓的小溪,向他伊伊呀呀地倾诉着安宁和舒适。此情此景,宁录(基督教叶圣经曳故事里的人物,英勇的猎手)的长矛也会变钝。

因此,有时南希想知道,穿着波斯羔皮大衣的人,心里对波斯羔皮的估价是否就是市场价。

一个星期四的傍晚,南希离开商店,转弯穿过第6大道,往西向洗衣店走去。她应约同卢和丹一起去看音乐喜剧。

她到的时候,丹正好从洗衣店里出来,神色异常紧张。

“我想我应该来转一转,看他们是否知道她的消息。”他说。

“谁的消息?”南希问,“卢没在洗衣店里?”

“我以为你知道了,”丹说,“从星期一起,她就没来过这里,也不在她的住处,她把所有的东西都从那儿搬走了,她告诉洗衣店里的一个姑娘,说她可能要去欧洲。”

“有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吗?”南希问。

丹盯着她,两只灰眼睛射出刺骨的光芒。

“洗衣店的人告诉我,”他嘶哑地说,“他们看见她坐着汽车从这里经过,同一个百万富翁在一起,我想,就是你和卢一直绞尽脑汁想要攀附的那种人。”

南希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畏缩了,她把微微发抖的手放到丹的衣袖上。“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说话,丹。我跟这事毫无关系!”

“我不是那个意思。”丹的口气有点缓和,他在背心的口袋里乱摸一气。

“我有今晚的戏票,”他说,表情轻松、殷勤。“如果你——”

南希很欣赏他的勇气,“我要同你去,丹。”她说。

3个月过去了,南希又见到了卢。

一天傍晚的黄昏时分,这个商店女郎正沿着小公园狭长的小路匆匆回家。她听到有人喊,一转身,恰好搂住跑过来的卢。

在她们拥抱之后,她们的头就像蛇那样向后一缩,准备着进攻或吸引对方,迅速移动的舌尖上颤动着千百个问题。接着,南希注意到,富贵已经降临到卢的身上,穿着昂贵的毛皮,带着闪光的珠宝。

“你这个小傻瓜,”卢叫道,声音又响亮又亲热。“我看你还在那家商店里干活,还像以往那么寒酸。你要打的大猎物怎么样啦,我想你还没有动手吧。”

卢接着开始打量,想看看有什么比富贵更好的东西降临到了南希的身上。在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比珠宝更明亮,使她的脸颊比玫瑰还红润。

“不错,我仍在商店里,”南希说,“不过,下周我就要离开那儿了。我选中了我的猎物,世界上最大的猎物。卢,你现在不会介意了,是不是?我要嫁给丹,嫁给丹!他现在是我的丹,怎么啦,卢!”

一位刚穿上制服,脸盘光光的年轻警察溜达转到了公园的一角。他看见一个穿着昂贵皮大衣,戴着钻石戒指的女人伏在公园的铁栏杆上,凄凄呜咽;同时,一个体态苗条,衣着朴素的职业姑娘在她旁边探着身子,竭力安慰她。但是,这个吉布森(美国插图画家,以其妻为模特儿画的叶吉布森少女曳曾广为流传,代表了19世纪90年代美国妇女的典型形象)式的警察,因为刚从事这个行业,所以只顾走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因为他知道这类事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管辖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