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经典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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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乐队协奏曲》是巴托克留下的音乐里,至今演奏得最多的一部。对这部有五个乐章的管弦乐的情感内容,巴托克有一个简单的说明,他在说明文字里有这样的一段话:“除了诙谐的第二乐章外,这部协奏曲总的情绪所描绘的,是从第一乐章的严峻和第三乐章悲哀的死亡之歌,逐步转变到末乐章的对生命的肯定。”这样的表现内容,恰好是巴托克生命中最后几年的写照,关于这些,还要从巴托克流亡美国谈起。

巴托克性情敏感,为人正直,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道主义者。匈牙利历史上长期受外来统治,直到19世纪末才获得有限的独立。进入20世纪后,经第一次世界大战,它失去了大部分土地,部分国土被划入罗马尼亚、斯洛伐克和其他邻国。而巴托克从事的民歌整理和研究恰好有一些是从罗马尼亚、捷克、斯洛伐克地区采集来的,有些音乐素材融进巴托克的音乐里形成他自己的风格。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和右翼政客竟借此攻击他是卖国者,只是由于巴托克的国际声誉,才对他奈何不得。巴托克对匈牙利政府与法西斯主义的暧昧关系也很厌恶,30年代中期以后,德意纳粹分子气焰日益嚣张,匈牙利政府依靠纳粹势力恢复国土的梦想昭然若揭。此时,欧洲的恐怖空气越来越凝重,托斯卡尼尼因为拒绝演奏纳粹的进行曲而遭到纳粹党徒暴揍:暴徒们竟在剧院里当众掴他耳光,打得他头破血流。这一事件对巴托克刺激很大。斯特拉文斯基、欣德米特、勋伯格等音乐家早已看出苗头不对,逃到美国去了。正直而性格固执的巴托克,不是明哲保身的人,他不避讳自己的反纳粹立场,不与当局合作;他以版权所有为理由禁止德国和意大利的电台广播他的音乐,在德国纳粹控制了音乐版权机构之后,他收回自己的版权代理权,转到英国的代理机构去。有了这些举动,再加上他的言论,国内甚至欧洲是住不下去了,他于1940年取道西班牙逃往美国。由于情况紧急,在西班牙丢失了全部行李,当他携妻子到美国时,只剩下身上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巴托克在美国并没有受到他期待中的英雄般的礼遇,因为欧洲来的政治难民实在是太多了。科学家、诗人、艺术家、音乐家,大批精英人物聚集在这里,没有人太多地注意他。美国处在战争萧条中,大量涌入的人口使生存机会变得很少,在美国的流亡生活实际上成了退隐生活,只能靠不多的演出机会,挣少量的钱维持生活。不幸的是他又得了白血病,身体极度虚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巴托克仍顽固地坚持不接受救济。

1943年,巴托克的身体状况更坏,经济上同样的窘困。经友人西盖蒂等人的奔走,指挥家谢尔盖·库谢维茨基拿出一笔钱,以自己的基金会名义向巴托克委托作曲,条件非常宽容,宽容到委托人似乎并不想真的拿到什么作品。这笔钱实际上是变相救济。巴托克可能感到自己来日无多,先是拒绝委托,经劝说才接受下来。休养两个月之后,巴托克身体得到一些恢复,8月开始动笔写《乐队协奏曲》,到10月已经完成了全部总谱,很难想像以他那样的病弱之身怎么能完成这么繁重的劳动。

乐谱提交给波士顿交响乐团,1944年12月,库谢维茨基指挥波士顿乐团首演此曲,取得很大成功。10个月后巴托克去世,他的辞世激发了人们对他的作品的兴趣。演出、广播、出版非常频繁,在他所有管弦乐里,《乐队协奏曲》是脍炙人口的一部。

《乐队协奏曲》实则更像一部交响曲,音乐里没有设独奏乐器。巴托克使用“协奏曲”一词,显然是借用巴罗克时期复协奏曲的概念,给乐队里的各种乐器留下施展的空间。从这个概念的使用,也可以稍稍透露出巴托克的新古典主义倾向。音乐共分五个乐章,第一和第五乐章采用奏鸣曲式,当然是经过改造的奏鸣曲式,旋律性很强,但无法用大小调体系规范,也不遵循调性原则,节奏变化多端,是传统里没有的。所以,所谓“新古典主义”,旨趣主要还是在于“新”上。有的音乐评论家根据五个乐章的布局,穿凿出整部作品采用拱形结构,暗示与文艺复兴时期某种风格形成联系,来证明对“古典”的借鉴,其实也是不必要的。单纯从形式上研究音乐,往往会忽略最值得注意的东西,那就是曲作者要表达的思想感情。

古典主义的瓦解、纳粹主义

的嚣张、自身命运的悲唳,

构成巴托克音乐的大量不和谐因素。

《乐队协奏曲》的主题材料非常丰富,乐队技巧又十分高超,表现出强烈的个性。

在第三乐章“悲歌”里,阴暗的情绪泛滥上升成狂想性的悲剧高潮,是英雄末路的悲恸。这里使人们联想到巴托克自己的命运,仿佛在聆听巴托克为自己唱响的挽歌。乐曲的第五乐章以快速的无穷动力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接着出现的舞蹈性节奏使气氛越来越活跃,直到光芒四射的尾声,体现出巴托克所说的“生命的宣言”。

巴托克的生命不因为任何“宣言”而留下,在《乐队协奏曲》获得演出成功后不到一年,他死于白血病。临终前几天,他拼出最后的力气写完《第三钢琴协奏曲》,弥留之际他对医生说:“还有这么多东西在我脑子里,我对此只有遗憾。”

《乐队协奏曲》给乐队的各种乐器都留有施展的空间,对整个乐队的技术也是一种考验,高水平的交响乐团都愿意通过这首乐曲展示自己的技巧,这使它成为现代音乐里演奏机会最多的作品之一。

舒伯特:《魔王》

叙事性歌曲《魔王》是1815年舒伯特18岁时写的,这一年是舒伯特创作歌曲几近白热化的时期,一年内写了144首,另外还写了一部交响曲和两部弥撒曲,在他一生创作的600余首歌曲里,这一年就占去了近四分之一。

舒伯特歌曲的总体风格是优美清新、感怀、悲伤,又不乏生活的欢愉和欣喜的向往,抒情性很强。《魔王》这首歌曲却是独特的一例,它紧张又恐怖,命中注定地走向悲惨的结局。歌曲里几个人物轮番说话,富于戏剧因素,对演唱者的艺术表现力是个考验。

《魔王》的叙事情节是这样的:深夜里,父亲骑马在树林里飞奔,他把孩子紧紧地抱在胸前,使他温暖。孩子惊恐不安,因为隐形的魔王潜伏在密林深处,他在诱惑孩子的灵魂。父亲一边安慰孩子,一边策马飞奔,他要赶在魔王的威力发作之前赶回家去,拯救孩子的性命。气氛越来越紧张,魔王的威胁在迫近,他施展法术勾摄孩子的魂魄,父亲战战兢兢,抱紧孩子,最后终于赶回家中,而怀抱里的孩子已经死去。

在这首歌里出现了三个人物:父亲、孩子、魔鬼,另外还有故事的叙述者。三个人物轮番登场,形成戏剧化情节。故事发生在深夜的森林里,黑雾弥漫,风吹枯叶簌簌作响,树影憧憧,形成紧张的不祥之兆。歌曲的恐怖气氛由钢琴伴奏在低音区上的隆隆声烘托而出,三个人物用旋律、节奏和伴奏音型分别描写,可以清晰地区分开。孩子的恐惧、父亲的激动不安和魔鬼那致命的温柔诱惑交织成戏剧性的场面,音乐随着情节发展而逐渐增加紧张气氛。孩子的声音每出现一次升高一个音,最后推向高潮,在高潮中突然停顿,然后在沉寂下来的悲哀里唱出最后一句。死亡的悲剧性结局在激动亢奋之后的沉寂中更显悲哀。

《魔王》歌词的原诗作者是歌德,原诗是作者写于1781年的一首叙事谣曲。叙事歌谣是欧洲民间诗艺的古老形式之一,浪漫主义运动兴起之后,由于艺术家们对民间艺术的浓厚兴趣,叙事谣曲开始走入文人创作领域。它所提供的丰富题材和更为自由丰富的表现可能,也吸引了画家和音乐家。在德国的狂飙突进时期,歌德和席勒都写过不少叙事谣曲。1781年,歌德在图林根地区旅行时,住在一家叫“枞树”的旅馆里,听人们饭后闲谈时讲到附近村子里前几天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库尼茨村的一位村民,因为孩子病重,夜里骑马抱孩子赶到城里去找医生看病,途中要穿过一大片树林。由于孩子已病入膏肓,在归来的路上,还没到家,已经死在父亲的怀抱中。歌德听说了这件事,联想起民间传说里的魔鬼夜里勾魂抢孩子的故事,魔鬼只要碰一下孩子,便摄去魂魄,孩子也就死去。把道听途说的生活事件与民间传说结合,很能满足他对民间谣曲的兴趣,便写了《魔王》,用在他的叙事歌剧《渔妇》中。

叙事谣曲是一种很自由的艺术形式,它可以从客观陈述转入戏剧性的表演。叙事性和戏剧性里又不排斥作者的主观抒情,叙事内容既可以是现实的,又可以是幻想虚构的。如此之下,叙事谣曲里现实的、幻想的,戏剧的、抒情的交织在一起,提供给艺术家一个宽阔的具有多种可能性的创作空间,可以容纳下极为复杂多变的抒情需求。这些特点使浪漫主义艺术家着迷,因为这里没有一个固定的公式束缚他们的艺术想像,于是,叙事曲就成为19世纪浪漫主义作曲家常采用的形式。在歌曲叙事曲里,《魔王》是首开风气之作;使叙事曲脱离歌词,完全音乐化而成为器乐叙事曲的则是肖邦。也许是根据这方面理由,有人便指着歌曲《魔王》说这就是浪漫乐派的开端,此说也是片面的。在漫长的音乐发展史上,以某一部作品来划分风格时期肯定是武断的。况且19世纪浪漫派音乐风格形成的原因非常复杂,有来自历史的,有来自社会的,有音乐自身变化的结果,各种背景和因素都在起作用,所以用一首歌曲来说明一个文艺运动在音乐上的表现,无疑是片面的。但歌曲《魔王》是里程碑式的作品,这一点毫无疑义。

由于歌德的叙事谣曲《魔王》为音乐的表现提供了丰富的空间,许多作曲家为它谱曲,见诸于记载的有七种之多,其中不乏大师名家。但由于舒伯特的谱曲太成功了,他采取了别人意想不到的手法,创作出一种在歌曲里前所未见的戏剧性抒情方式,所以其他几个人的谱曲都被湮没了。值得提出的是,歌德的音乐家朋友策尔特谱写的《魔王》也没有留传下来,贝多芬曾起草过一份初稿,但始终没有完成,放弃了。

舒伯特在《魔王》里还让人们认识到,人声可以和器乐伴奏达到完美的结合。在这里钢琴伴奏不是对演唱者的和声辅助,而是把钢琴伴奏的作用提高到和歌曲同样重要的地位。他把歌词里的诗性因素溶解成纯音乐因素,人声和钢琴共同达到一个艺术境界,诗与音乐之间成为均衡关系,音乐的表现力和文学向音乐的渗透都得到保护。因此,《魔王》的钢琴伴奏部分对演奏者的要求也很高。

舒伯特一生谱写的歌曲全部是德语歌词,采用的诗大部分是德国诗人的,少部分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的诗也都用的是德文译诗;而奥地利本国诗人的诗作可以纳入德语文学,20世纪以前,奥地利文学通常只被认作德意志文学的余脉。所以有时一些粗心的音乐爱好者会把舒伯特误认成德国作曲家。

舒伯特对歌德怀有崇敬心情,他为歌德诗写过59首歌曲,不止一次地给歌德写信,还附上自己的乐谱征求歌德的意见,都石沉大海。最后一次给歌德写信时,舒伯特的境况已经很糟糕,贫病潦倒,挣扎了多年也没有什么指望,他希望文学泰斗、宫廷重臣歌德先生能起到一点推广他的歌曲的作用,结果却大失所望。舒伯特把歌德的音乐趣味估计过高了,老诗人虽然自己能弹钢琴,甚至还能写音乐剧,但区别音乐艺术价值的审美判断却不算上乘。他的好朋友作曲家策尔特也无法改变他的音乐趣味。策尔特与歌德之间的亲密友谊,使他认为有必要把自己的门生、少年门德尔松介绍给歌德。门德尔松住在歌德家里,边弹钢琴边给老人讲解贝多芬的音乐,最终并没有使他接受贝多芬。听了贝多芬的音乐,歌德说:“这样的音乐简直要把屋顶掀掉,写这样音乐的人不是要疯了嘛!”

歌德晚年才听人演唱了舒伯特的《魔王》,深受感动,问起舒伯特的情况,这时舒伯特已化作尘土好几年了。

莫扎特:《C大调长笛竖琴协奏曲》

莫扎特一生共写过40余部各种乐器的协奏曲,种类之繁,几乎涉及所有的乐器。这些协奏曲后来都成为各类乐器的经典性文献。他虽然从8岁起就有小型作品出版,但是能代表他的艺术成就的作品,还是在他20岁以后写的。尤其是他生命的最后10年,定居维也纳时期。也就是说,莫扎特创作的活跃时期是在18世纪晚期。这个时期乐坛上协奏曲创作的热潮正在逐渐退去,作曲家们对音乐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交响乐方面,协奏曲出现的数量也就减少了。莫扎特这几十部协奏曲单纯从数量上说,比起17世纪末、18世纪初维瓦尔第那600余部协奏曲,简直是微不足道;但是比起同时期的作曲家,却称得上硕果累累了。

莫扎特的协奏曲从写作动机上分两类:一类是为了演出,给自己写的。如他的小提琴协奏曲和大部分钢琴协奏曲;另一类是接受委托,为挣钱谋生写的。他的绝大多数管乐协奏曲都是这样诞生的。但是,接受委约并不影响他的创作热情,这些作品后来都成了传世之作,《C大调长笛竖琴协奏曲》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C大调长笛竖琴协奏曲》写于1778年的巴黎之行。据说莫扎特不喜欢长笛这件乐器,可是在1777年到1778年的旅行中,他连着写了6部长笛作品,当然,都是接受委托,替人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