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经典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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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门德尔松是浪漫主义音乐进入成熟期的第一位代表人物,所有的音乐史里对他都有专门章节的论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对他的介绍更是连篇累牍。然而,几乎所有的传记评论里都不忘记对门德尔松的身世加一个说明——他出身豪门、环境优越、教育良好、生活顺利,没有经历过个人道路的坎坷和艰辛,很早便获得了艺术上的成功。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使门德尔松的音乐文雅而精巧,古典氛围浓厚,虽然给人很高的艺术享受,却未能达到无比深刻的地步。因此,他不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批评,逻辑混乱而且强加于人,它捏造了两个艺术“规律”:即环境优越、艺术道路顺利便必定流于浮泛不能深刻,而学识丰富、技法纯熟便无法做到感情深挚。这样貌似合理、实则荒谬的推断极容易引起感情淳朴、思维简单者的共鸣,人云亦云的结果是门德尔松经常被描写成一位因生活优裕、工作轻松而造成事业上种种不足的作曲家。更有学舌者乖巧地用什么“伟大的小作曲家”这样的词句来揶揄门德尔松。然而,每当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那华丽辉煌的旋律响起时,人们不会忘记海费兹大师的一句话:“假如门德尔松的音乐从世上消失,那么其他一切音乐将会终结。”对门德尔松每有新作,门德尔松便会与芳妮切磋。

的不正确批评虽然从未平息过,但是门德尔松的音乐在他身后一个半世纪里却长演不衰,这倒应了杜甫那两句诗:“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我们也不妨来透析一下对门德尔松的批评。长期以来人们对门德尔松有两点不能饶恕,其一是他环境优越、个人道路顺利;其二是他教育良好,有较高的个人修养。关于他的出身,社会上一直存有一种荒谬的论调,即“逆境出人才”,好像人只有处在逆境中历经种种苦难,才会克服一切困难,业有所精,登上人生的成功之路。这句话存在着很大的欺骗性,尤其是统治者最喜欢用来愚弄人,来推托他们的社会责任。换一个角度来想,“逆境出人才”假如果然是培养人才的规律,那么人才培养将成为极简单的事情。事实告诉我们,科学文化史上有成就的名人大多数在青少年时期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就以莫扎特为例,他如果不是出生在一个衣食无愁的音乐家庭,而且,从童年起便有机会遍游欧洲各国、出入宫廷、拜见天下名师,日后也不会成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莫扎特。顺境不是成功的障碍,修养和学识也绝不是艺术的天敌。门德尔松出身富有的家庭,却不是在懒散和悠闲中成长的,他5岁起便开始了艰苦的学习,语言、文学、数学、音乐、美术,他所要面临的繁重学业要比一般孩子重几倍。长期的艰苦学习有损他的健康,这是他在38岁夭亡的潜在原因。说到门德尔松的教育,是很值得做一点介绍的。他的祖父摩西·门德尔松是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是启蒙运动的促进者,在当时的思想界有一定影响。由于他在思想界和文化界的交游甚广,使得小门德尔松有机会从小就与文学界泰斗交往。其中最令人欣羡的是,他与老黑格尔和歌德结成忘年交,这与他思想和艺术风格的形成有很大关系。门德尔松的父亲是银行家,非常富有,曾在拿破仑战争期间出钱资助德国政府,所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他是一位知识型企业家,结交的是当时德国文化艺术界的大部分精英人物。他使自己的家成为柏林着名的文艺沙龙,每星期都有音乐演奏、戏剧演出或是文学活动。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门德尔松几乎没有理由不成为大艺术家。和所有的犹太家庭一样,门德尔松自幼家教极严,5岁起,便开始了全面的正规教育。从5岁到10岁学习的课程有德语、法语、拉丁语、希腊语、数学、文学、绘画、钢琴、小提琴,除了德语、法语、数学是由父母亲自来教,其他的各科都由当时的名人任教。10岁开始学音乐理论,老师是柏林声乐学院院长、作曲家策尔特。由于策尔特的介绍,门德尔松与歌德之间建立了亲密的友谊。策尔特对门德尔松的音乐理论教育显然是严格而成功的,这从门德尔松的交响作品里可以听得出,规整而严谨,热情而理性,这些都来自对古典传统的尊崇。策尔特本人是学院派法则的遵循者和古典传统的扞卫者,据说他对贝多芬之后的音乐不以为然,有评论家便因此说门德尔松保守,这是不顾事实的。门德尔松的理性、清醒、均衡、有条不紊和他所追求的精确和大境界、高品格更主要来自于他接受科学的头脑。

在门德尔松家的星期日沙龙里,有一位重要的客人对门德尔松的学习和成长影响很大,这就是柏林大学校长维勒姆·洪堡。洪堡是语言学家、哲学家,柏林大学曾经以他的名字命名为洪堡大学。在他的引导下门德尔松修完了柏林大学的历史语言课,还听了黑格尔的美学演讲。洪堡的弟弟亚历山大·洪堡更是了得,他是德国自然科学经典时期的着名人物,是近代地质学、气候学、地磁学、生态学的创始人,科学巨着《宇宙》一书的作者。门德尔松在与这些人的交往中不必直接学习某种学科,而是从交谈中领略科学的魅力,接受西方实验科学对自然界理解、认知的思维方式,是语言逻辑的缜密与洗练,是哲学性沉思的周密和博大。从青少年时期知识的学习和积累开始,门德尔松就是站在人类文化的高处观察世界的。丰富的知识使他具备睿智清晰的思辨能力,对事物的认识喜欢穷究其里的习惯使他对古典艺术有浓厚的兴趣,巴赫、亨德尔、莎士比亚等古典大师的艺术是他研究的对象。但由于他对当代文学和艺术的学习,尤其是文学上的浪漫主义的影响,使他没有堕落成保守主义者,反而成了浪漫主义音乐进入成熟期的第一位代表性作曲家。

门德尔松出身富豪家庭,从小得到了其他人无法想像的学习条件,这是他自38岁积劳成疾去世之后人们一直不肯原谅他的原因,在西方文化界“富人原罪”是很普遍而又不公开宣明的认识。门德尔松掀起了持续了一个半世纪至今没有完全熄灭的“复兴巴赫”运动,这又让他很容易地获得了“有古典嗜好”的批评,深厚的学养使他不能不被打入“学院派”一流。凡此种种,门德尔松便成了悲剧性的二流人物。

然而,门德尔松的音乐响了一百多年了,至今,仍然是最受人欢迎的音乐家。对门德尔松的评论和研究近些年也有突破,这位作曲家在音乐史上的作用和地位越来越受人们的重视,这也是人们对音乐本身重新认识的结果。

保罗·杜卡:管弦乐谐谑曲《魔法师的徒弟》

管弦乐谐谑曲《魔法师的徒弟》(又译作《小巫师》),是一部想像奇特、色彩绚烂、配器精巧的描绘性乐曲。在19世纪末浪漫派音乐发生嬗变、新音乐尚未登场之际,这部管弦乐是后浪漫主义最后的辉煌。它的曲作者保罗·杜卡因这首曲子而享有世界声誉。

法国作曲家保罗·杜卡生于1865年,卒于1935年。对于中国音乐爱好者来说,听到这个名字就应该联想起人民音乐家冼星海。冼星海留学巴黎期间考入巴黎音乐学院,师从杜卡学作曲。1935年杜卡突然病逝,冼星海便结束留学生活回国。在冼星海的早期作品里可以看到杜卡和他的另一位老师、作曲家丹第的影子。

杜卡的大部分作品写于20世纪的前十几年里,但是,他的音乐属于19世纪。他与福莱、丹第一起代表着19世纪末后浪漫主义余波中的法国音乐文化精神。杜卡的作品数量并不算多,但他的音乐才华却是世人公认的。他的一首钢琴奏鸣曲被认为是贝多芬、舒曼、李斯特等人建立的钢琴音乐风格的最后体现,而管弦乐谐谑曲《魔法师的徒弟》则被称之为巧夺天工的管弦乐杰作。

《魔法师的徒弟》取材于歌德的一首同名叙事诗,讲的是一位魔法师的弟子趁师傅外出,偷试咒语,无法收场而几乎酿成大祸的故事。这个故事出于公元二世纪古希腊修辞学家、讽刺作家卢西安的对话体散文集《吹牛大王》。这部对话集自问世以后,就以辛辣的讽刺与幽默和精巧的故事带给人阅读的快乐,在欧洲广为流传。文艺复兴以后人们对古希腊文学与艺术大量发掘和传播,卢西安的着作再次引起人们的兴趣,其中的一些段落几乎是家喻户晓。其中《魔法师的徒弟》一节还被编成童话故事讲给孩子们听。卢西安的作品以冷嘲热讽、富于机智见称,对当时的文学、哲学和知识界等方面的虚妄与愚昧现象进行了严厉甚至是苛刻的批评。《魔法师的徒弟》则是对神秘主义的讽刺和嘲弄。歌德写叙事谣曲《魔法师的徒弟》是在1796年,这一年歌德和好友席勒在相互鼓励下,各自创作了他们的一些不朽的叙事诗名篇。毕生投入很大精力从事自然科学研究并颇有建树的歌德,对当时一些人进行极端化的哲学玄想不以为然,于是,写这个故事加以讽刺。

《魔法师的徒弟》讲的是哲学家潘克拉底斯穴居山中二十余年研究魔法,他的徒弟尤克拉底斯追随师傅多年,已经颇有手段。但师傅有一个绝活从不教给他,那就是师傅能给一根木棍穿上衣服,念过咒语,木棍就像佣人一样勤快地工作。聪明的尤克拉底斯通过旁敲侧击、察言观色,暗中掌握了驱遣木棍的咒语。有一天师傅外出,尤克拉底斯便拿出木棍,给它穿上衣服,念动咒语,派木棍去打水。木棍快活地工作起来,很快就打满了水。尤克拉底斯便吩咐木棍停下来,岂料木棍竟不予理睬,继续打水。水很快漫了出来,木棍仍旧起劲地打水,尤克拉底斯这才后悔没有探明收回的咒语。情急之下,他拿起斧子把木棍一劈两半,想就此了结,谁知木棍被劈成两半就成了两个小工,各自打起水来,工效提高了一倍,很快便上演了“水漫金山寺”一幕。尤克拉底斯束手无策,眼看将要酿成大祸,师傅潘克拉底斯回来了,他念起咒语,使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但他从此便神秘地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歌德的叙事诗里用扫帚取代木棍,抹平了神秘感和批评的棱角,代之以欢快的气氛和幽默的讽刺。杜卡的谐谑曲也以此为基调,管弦乐谐谑曲《魔法师的徒弟》演奏下来大约十分钟。曲作者为了强调音乐的标题性,也许是有意指出音乐描写的故事情节,在总谱前面印上了歌德的原诗,并在手稿上还标出了三处主题,作为演奏或欣赏的提示。由于这首色彩绚烂的管弦乐曲配器手法运用得令人眼花缭乱,倘若对音乐描写的故事情节全然不知,听这样的音乐也许真会不知所云。音乐的形象性非常鲜明,如乐曲开头的引子很快便渲染出将要施展法术的神秘色彩:单簧管、双簧管、长笛的接续组合代表魔法咒语,三支大管的跳跃性音型幽默而滑稽,描绘出扫帚勤快而不怀好意地打水,并伴随着魔法师徒弟欢快的主题,自鸣得意的愉快心情,不知祸事将至。在滑稽和快乐的气氛中,音乐开始推向高潮,不祥之兆开始显露,局面快要失去控制了。一次强烈的高潮代表魔法师徒弟抄起斧头把扫帚一劈两半,情况更糟,祸事越来越大,一片混乱。全体乐器在各自发挥,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哄堂大笑,这时师傅回来,收回咒语,一切又恢复平静。

管弦乐《魔法师的徒弟》以精湛的配器法成为世界性管弦乐典范,保罗·杜卡获得的荣誉主要来自人们对这首乐曲的评价。作为一个作曲家,保罗·杜卡的作品数量不多,在他的音乐生涯里另外两项音乐活动占去的比重也许过大,使他用于创作的时间相对减少。他是一位出色的音乐教师,又是音乐评论家:从1909年到1935年去世,巴黎音乐学院的教授生涯长达二十多年,教乐器法和作曲课,还担任指挥;他对拉莫、格鲁克和柏辽兹的评论被认为是对这几位作曲家的最精当的研究,而在任教期间发表的作品却只有区区两三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世界着名作曲家,因为他有《魔法师的徒弟》。

如果只有手法精巧,令人眼花缭乱的配器,这首乐曲还不足以成为管弦乐经典之作。描写性的旋律制造出鲜明而活泼的音乐形象,节奏明快,欢快与幽默的气氛油然而生;传统的交响性发展手法巧妙地运用,不留痕迹,不入俗套,成功地表现了故事情节;全曲生动谐趣,没有一丝浮华。以上这一切的综合作用使这首乐曲成为近现代交响音乐的典范之作。

管弦乐《魔法师的徒弟》以其鲜明的交响性特色而经常被指挥家列入自己的演出曲目,巧妙而丰富的配器是对乐团演奏水平的考验,也是高水平乐团炫耀乐队色彩的机会。所以,音乐会演出机会很多,CD唱片的版本也很多,其中不乏精彩的表现。

舒伯特:C大调第九交响曲(伟大)

19世纪浪漫主义音乐有许多捉摸不定的风格因素:它有时气势恢弘博大,极度扩张,仿佛要包容宇宙和人类生命最耀眼的光彩;有时亢奋激动,有不顾一切天崩地裂的决心;也有时柔弱感伤,在个人化的狭小空间里抚弄情感。音乐学家把这个现象归纳为浪漫主义的双重性格。用这种双重性格的比喻套用在作曲家舒伯特的头上最合适不过了。当然这仅仅是比喻,并没有说舒伯特有双重性格的意思。比起歌曲里舒伯特的欢愉、快乐;年轻的向往和感伤、凄凉;愁肠百结的抒情,他在大型交响作品里则是另外一种风格了,他的C大调第九交响曲给我们展示了另一位舒伯特,雄伟壮丽、英雄式的舒伯特。

在舒伯特的音乐生涯里,一直有两种语言在歌唱:在歌曲里他清新、浪漫而感伤,在交响曲里他使用海顿、莫扎特、贝多芬的语言,模仿古典风格的崇高精神。他一生都在写歌曲,一生也在写交响曲,还有那些精致的室内乐。他16岁时已经完成了第一交响曲,到他去世的前半年完成第九交响曲,交响曲贯穿了他的一生。遗憾的是,他没有听到过自己的交响曲的任何一个音符,他生前没有任何音乐团体肯演奏他的交响曲。然而,他却这样一部一部地写下去,据研究者提供的情况,他的交响曲很可能有12部之多,有的遗失了,有的只是不完整的草稿。舒伯特去世10年后,才由舒曼“发现”了这部C大调第九交响曲。舒曼把手稿交给门德尔松,希望莱比锡格万音乐厅能演奏这部被埋没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