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经典音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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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莫斯科大剧院向柴科夫斯基委托作曲并没有确定的题材,柴科夫斯基想起自己在几年前写过的小芭蕾《天鹅湖》。那是1872年夏天,他住在乌克兰的妹妹家里,在与孩子们玩耍时写了这个游戏之作。《天鹅湖》的故事出自德国童话,在俄国流传也很广。柴科夫斯基向剧院方面建议这个题材,院方立即同意,敦促他马上动手作曲,并由剧院的剧目监督贝基契夫同时开始写舞剧脚本。

柴科夫斯基虽然很热心于芭蕾音乐,但是,他毕竟是第一次为舞剧作曲,所以,他对这项工作倾注了很大的热情。他从剧院图书馆里借来大量总谱阅读,向剧院的工作人员打听应怎样处理舞蹈、舞蹈的时间长度问题和节拍等问题。他浏览各种舞剧总谱,并去剧院看戏,以便了解有关舞剧的各种细节。在当时俄国的戏剧舞台上占统治地位的是意大利人普尼,这是一位出色的音乐手艺匠,素以“快手”着称,他共写过三百多部舞剧音乐、十部歌剧和四十部弥撒。但他的音乐俗陋不堪,却能迎合庸俗的欣赏趣味。柴科夫斯基知道自己必须遵循舞台表演的规律,又要避开业已形成的庸俗套路,在音乐上有所超越,给人们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才不致沦入马戏班子音乐的尴尬境地。

在柴科夫斯基之前,欧洲舞台上的芭蕾音乐也并不都是平庸之作,法国作曲家阿道夫·亚当的《吉赛尔》写于1841年,上演后被誉为浪漫舞剧的杰作。舞剧的音乐并不局限于舞蹈伴奏,音乐的艺术性使它可以脱离舞剧单独欣赏。柴科夫斯基在动笔写《天鹅湖》之前,对《吉赛尔》的音乐也悉心研究过。这部芭蕾音乐的艺术境界对柴科夫斯基是一个鞭策,使他在动笔之前便取法于上,以非常审慎的态度对待这部构思中的作品。

柴科夫斯基把大量时间用于创作的准备工作,真正的创作却迟迟没有动手。从1875年5月接受作曲委托直到8月,他连一个小节也没写。8月中旬以后才开始正式动笔,可是工作进行得似乎不太顺利,音乐只写到第二幕就停笔了。柴科夫斯基无心在艰涩的状态下写作,到11月完全脱离《天鹅湖》转手去写了一部弦乐四重奏,已写出部分的乐谱交给柯西金,由他对乐谱做一些技术性工作。柯西金也是莫斯科音乐学院教授,与柴科夫斯基是终身好友。柴科夫斯基因为《第一钢琴协奏曲》与鲁宾斯坦决裂的那天晚上,柯西金就是在场的见证人。

到了1876年初,柴科夫斯基终于找回了灵感,再度着手《天鹅湖》的创作,此时,业已完成的第一幕音乐中的几支曲子在戏剧学校进行了预演。据柴科夫斯基说:“音乐厅里的朋友们都被我的音乐逗得欢天喜地。”预演的效果不错,柴科夫斯基的创作热情也因此而大增。虽然,他感到这项工作很棘手,但仍然倾注了很大的热情;而且,在写作过程中可谓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1876年4月,《天鹅湖》总谱全部完成。剩下的工作就是编舞、舞美设计、乐队排练等等,到1877年2月,《天鹅湖》在莫斯科国家大剧院正式首演。柴科夫斯基对首演抱着很大的期望,他盼望着这部舞剧能像他的交响乐那样受到公众的热烈欢迎,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观众的反响很冷淡,沙皇亚历山大在演出的中途退场,柴科夫斯基的朋友们对演出的评价也不高。人们一致的意见是演出的成绩平平,但并不像在某些书里说的那样“遭到惨败”,只是平平而已。但是,柴科夫斯基却有如铩羽而归。由于舞剧的题材最初是由他提出,从接受作曲委托到首演又经历了长达近两年的时间,演出没有获得强烈的反响,他认为责任主要在自己,是自己的音乐不好,才导致了失败。事实上,舞剧不具备吸引人的艺术魅力,原因并不在音乐,主要原因在于舞剧的编导列津格是个缺乏想像力的平庸之辈,他在柴科夫斯基作曲时就给增添过不少麻烦。看过《天鹅湖》首演的人评论说:“列津格表现的不是合乎要求的艺术,而是用一些体操练习来代替舞蹈的出色本领。舞蹈队原地踏步,挥动双手,好像风车摆动桨叶,而独舞演员们却围着舞台跳着体操的步子。”看过今天舞台上《天鹅湖》精彩表演的我们,无法想像当年类似体操的舞姿是一番何等风采,但舞蹈是主要败笔是可以肯定的。当时的着名音乐评论家拉罗什说:“我从未看过如此糟糕的芭蕾舞。”他对舞剧音乐的评价却很高。他写道:“在这次演出中,没有一位芭蕾舞爱好者能得到五分钟以上的乐趣。相反地,获得最大快乐的却是音乐爱好者。从序曲开始,他们就听出这是出自大师之手的音乐。稍后,他们更体会到这是在作曲家最佳状态下写出的作品,他的音乐才能在这里已展现无遗了。”柴科夫斯基的性格里似乎天生带有忧郁内向的特点,他自怨自艾,认为自己的音乐写得不够水准,甚至向剧院承诺改写音乐。但是,直到他去世,也没有再碰过《天鹅湖》的乐谱;在与亲友的通信中,他再也没有提到过这部芭蕾舞剧。

柴科夫斯基当年没有得到机会对《天鹅湖》音乐加以修改,可以说是一件幸事,使我们今天可以听到音乐的原貌。《天鹅湖》的音乐在当初编舞排练时就已被编导、舞星们删节改得面目全非了,音乐也只保留了三分之二。取而代之的是从庸俗的时髦舞剧里摘取的段落,破坏了音乐的完整性。直到柴科夫斯基去世后,为了纪念这位俄罗斯音乐大师,才有人想起尘封的《天鹅湖》。圣彼得堡的着名舞剧编导、法国人彼季帕,写信给莫斯科国家大剧院,要求阅读《天鹅湖》的原稿。读过总谱之后彼季帕欣喜若狂,他又找到了一个发挥自己艺术才华的剧目。柴科夫斯基去世第二年的1894年,彼得堡试演了舞剧的第二幕,由此掀起了《天鹅湖》热潮。1895年,《天鹅湖》全剧在彼得堡上演,所获得的成功是空前的。从此之后,《天鹅湖》在世界舞台上就再也没有衰微过。这次演出的导演彼季帕、编舞伊凡诺夫和乐队指挥德里戈,在艺术上都很严肃认真,非常尊重音乐原着。尤其是指挥德里戈,他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小夜曲的作者,坚持要保持总谱原貌,不是柴科夫斯基的原作,一个音符也不准插进去。这才使我们今天听到的《天鹅湖》音乐没有狗尾续貂之嫌。

柴科夫斯基在《天鹅湖》音乐里打破当时的陈规陋习,对芭蕾舞音乐加以戏剧性处理,使音乐具有故事性。白天鹅奥杰塔、王子、恶魔都有鲜明的音乐主题,在故事情节的推进中音乐发展起着主导作用。尤其是奥杰塔的音乐形象,不仅抒情而浪漫,甚至已经超出了戏剧局部的性格刻画作用,发展到全剧音乐中,构成了整部音乐的浪漫色彩。这样的音乐处理是柴科夫斯基对芭蕾音乐使用交响式手法的革新,正是这样的音乐处理,给当时的芭蕾舞台带来一股清新的风。

进入20世纪以后,《天鹅湖》的演出范围扩大到全世界,成为世界性经典剧目。着名芭蕾舞团都保留了这个剧目,着名舞蹈家都把饰演奥杰塔这个角色,当作自己艺术生涯中的人生挑战。《天鹅湖》造就了一代代舞蹈艺术家,而这一代代芭蕾明星们也把《天鹅湖》的舞台艺术推向更高峰。这一切,都是柴科夫斯基遭遇首演失败时所始料不及的。

柴科夫斯基:交响幻想曲

《里米尼的弗兰西斯卡》

弗兰切斯卡·达·里米尼是一个意大利年轻女子的名字,这个名字在欧洲家喻户晓。因为,在这个名字的背后有一个感人的爱情悲剧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历史故事,发生在公元十三世纪的意大利。

弗兰切斯卡是意大利拉文纳公国波伦塔大公的女儿,她生年不详,1283年被杀害。她在文学和艺术方面颇具才名。弗兰切斯卡的父亲出于国家利益和政治上的考虑,把她嫁给了里米尼的国君马拉泰斯塔。里米尼地处意大利北部,现在是着名的旅游城市。里米尼在古罗马时期形成城市,公元十二世纪以后地位愈显重要,成为贵族势力与教廷势力争夺的地盘。弗兰切斯卡的婚姻就与这些斗争有关,里米尼的国君马拉泰斯塔的家族恶名远扬,这个家族的传统是残暴嗜杀,精通军事,没有信仰,擅长暴力统治。现在的里米尼城,还保存着马拉泰斯塔家族修建的城防工事和马拉泰斯塔神庙。弗兰切斯卡嫁的这一代里米尼国君是个着名的暴徒,长得丑陋不堪,据说还是个驼背,史书上记载,他的绰号叫“跛子”,可见他腿脚也不利落。为了骗取弗兰切斯卡对这桩婚事的同意,“跛子”派自己年轻英俊的弟弟保罗替代自己去相亲和约会,保罗的绰号叫“美男子”。弗兰切斯卡爱上了保罗,婚礼之后,才发现被骗,无奈木已成舟。但她仍爱着保罗,两个人背地里结下私情。事情暴露后,残暴的马拉泰斯塔杀死了弗兰切斯卡和保罗。这个爱情悲剧故事当时就四下流传,与弗兰切斯卡同时代的意大利诗人但丁显然也有感于这件事的悲剧结局,后来,他把弗兰切斯卡和保罗写进了他的长诗《神曲》。记录过这个故事的文艺复兴诗人还有彼特拉克和卜伽丘。

但丁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诗人之一。《神曲》是西方文学史上的辉煌巨着,由于但丁在《神曲》里对弗兰切斯卡的故事的描写,使这个故事传播得更为广泛。直到启蒙运动之后的十八、九世纪,仍有许多艺术家从《神曲》里选取这个题材进行创作:意大利的着名戏剧家佩利科和邓南遮曾分别就这个题材写过诗剧和话剧,德国作曲家格茨和俄国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各写过一部歌剧,以上几位艺术家的剧本都叫做《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除此以外,还有许多诗人、作家、画家、作曲家涉及这一题材,作品不胜枚举。弗兰切斯卡这个名字在西方的文艺作品里也成了一个带有爱情悲剧色彩的符号。

柴科夫斯基的交响幻想曲《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取材于但丁《神曲》中《地狱》第五篇。他原来想就这个题材写一部歌剧,但是,与歌剧脚本作者合作不成功,二人意见相左,柴科夫斯基就放弃歌剧,写了一部交响作品。《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虽是个故事题材,但音乐并不是戏剧性的叙事性作品,而是一首狂放的浪漫主义幻想曲。柴科夫斯基在乐谱的初稿上大段地抄录《地狱篇》里有关弗兰切斯卡的段落,作为作品的题记。这段原诗大意是说,但丁在诗人维吉尔的引导下游历地狱,进到第二层地狱,这层地狱是用来惩罚犯有奸淫罪的鬼魂的。这里,阴风惨惨,冤魂哀号,地狱里的狂风暴雨把犯有淫乱罪的幽灵卷入激烈的漩涡。但丁看见了拥抱在一起的弗兰切斯卡和保罗,他对这对年轻的情人的惨状感到震惊,便喊住他们,让他们讲讲来到这里的经过。弗兰切斯卡痛苦地讲述了自己的悲惨经历:她被骗嫁给保罗的哥哥以后,仍然爱恋保罗。有一次,她与保罗在花园里读一本关于兰斯洛的小说,当读到兰斯洛得到了爱的亲吻时,书本掉在地上,两人四目相望,情不能自己,便吻在一起。正当这时,暴君马拉泰斯塔闯了进来,用剑杀死了这一对情人。但丁听到这里,心中充满了怜悯与同情,竟感动得晕倒在地。柴科夫斯基摘录的这段诗是对全曲的详细解说,但是,在乐谱出版时,这一大段文字没有印出来。

柴科夫斯基写交响幻想曲《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是在1876年,当时他正在巴黎。作品写成后,和往常一样他一直怀着忐忑的心情,生怕作品不成功。1877年,在莫斯科音乐家协会音乐会上举行了首演,音乐很受欢迎,这才使他放下心来。第二年,这首乐曲在彼得堡上演,取得了更大的成功。许多音乐界人士对这首幻想曲里乐队写作上的纯熟技法表示赞叹。柴科夫斯基自己也对这部作品的狂放浪漫的艺术表现而志得意满。1893年,英国的剑桥大学授予他音乐学博士,他在剑桥音乐会上指挥演奏了这首幻想曲。以后,一有机会出国演出,他总要带上这首《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所以,柏林、巴黎、法兰克福等一些欧洲城市的观众都有幸听过柴科夫斯基本人指挥演出过这首幻想曲。

在交响幻想曲《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里,对管弦乐队内部音色的强烈对比和各种乐器特色的圆熟调度是音乐上成功的主要因素。音乐一开始,大提琴和倍大提琴阴沉沉地向下滑行,这是一个阴森可怕的不祥之兆,仿佛在向地狱沉下去。管乐器发出撕心裂肺般的不谐和弦,这是地狱里的冤魂的惨烈呼号,这些音响在向人提示地狱之门上的名言:“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从我这里走进罪恶之渊,从我这里走进幽灵队里……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希望抛在后面罢!”但丁的《神曲》里《地狱篇》的这段话是西方世界的一句箴言,诗人、小说家、艺术家经常引用。柴科夫斯基在交响幻想曲《里米尼的弗兰切斯卡》的引子里形象地渲染气氛,暗示地狱名言:“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希望抛在后面罢!”他对法国画家杜雷为《神曲》画的插图中的“地狱之门”一图印象颇深,故此,在音乐上也极力模仿画面上的视觉效果。但是,以此为根据断定这部作品是叙事性音乐是不足取的。在这里虽然可以找到某些形象性的、象征性的音响动机,但音乐整体上的抒情性仍是把握作品的根本依据。

在阴森的引子之后,音乐转入活跃的快板,回转跃动的音型象征着地狱里横扫的旋风。在这股旋风的涤荡之下,小号、长号、圆号、大号发出惨烈的喊叫,形成恐怖的地狱景象。幽灵被狂风卷动,东抛西掷,绝望地哀号。

在这恐怖的喧嚣之后,一支单簧管唱出凄婉的旋律,这是弗兰切斯卡向但丁诉说自己爱情悲剧的主题。但丁的原诗里弗兰切斯卡这段叙事诗的起句是这样的:“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在苦难中回忆幸福。”这句话在西方经常被引用,柴科夫斯基把这段音乐写得恰如其分,正是痛苦中对幸福的追忆。在弗兰切斯卡悲切的叙述之后,狂暴的旋风再次刮起,整个乐队奏出最强音。长号和大号的强烈音响象征着弗兰切斯卡和保罗被杀,地狱里的风暴再次把一对情人的幽灵卷走。音乐到这里结束,整个幻想曲演奏下来总共约二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