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顺治出家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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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顺治皇帝的感情世界(9)

憨璞聪,福建延平人,18岁为僧。顺治十三年五月住京师城南海会寺。十四年初,顺治帝驾幸南海子,途经海会寺,召见憨璞聪,两人相谈甚欢。十月初四日,又召憨璞聪进人大内,后在西苑万善殿与憨璞聪对话。顺治帝问:“从古治天下,皆以祖祖相传,日对万机,不得闲暇,如今好学佛法,从谁而学?”憨璞聪答:“皇上即是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种性,故信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所以天下至尊也!”憨璞聪的巧言阿谀,让顺治帝觉得很欢心。憨璞聪还巴结顺治帝身边的太监。他有赠太监的诗10首,对太监歌颂备至。比如,《赠弗二曹居士》云:“玉柱擎天宰老臣,朝纲德政施仁民。珠玑满腹饱儒业,心意朗明通教乘。昔日灵峰亲嘱咐,今时法社赖维屏。昆耶不二默然旨,犹胜文殊多口生。”

憨璞聪是一位政治和尚。因为他会逢迎皇上,又广交太监,所以受到顺治帝的宠信,多次被召到官里,向皇帝讲授佛法,并被赐以“明觉禅师”封号。在憨璞聪的影响下,顺治帝对佛教的信仰,愈学愈虔,愈修愈诚。

憨璞聪还推荐了南方来的三位高僧——玉林琇、木陈态、茆溪森,他们对顺治帝影响至深。

玉林琇,江苏人,俗姓杨,出身于名门巨族。他受父亲影响,从小就虔诚奉佛,18岁时入磐山寺。玉林瑷的父母都是对佛教般若之学很有研究的在家居士。他从小秉承家学,刚刚识字的时候,就开始诵读佛家经典。由于他天资聪颖,敏悟夙成,晦涩艰深的佛学书籍,他都能依文解义领悟其中的宗旨,讲经说法之时,如有神助,纵横恣意,当机不让。玉林琇在江苏省江阴武康讲经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泛舟湖泊之上,举头顿失迷悟,便立即奔到武康的崇恩寺找天隐禅师印证。叩击之次,迎刃不留,至掀案而出,天隐和尚知道他已开悟出世,立即站起来大声地赞叹说:“这个人了不得啊,他是我们禅宗的狮子儿,以后禅宗的担子,就落到他身上了,只有他才承担得起。”从此以后玉林琇的名气更大了。一时之间,缁素四众,无不倾心驰至。各地前来请他说法的人,更是络驿于途。

据说,玉林琇的才华气度曾引起一位官家小姐的爱恋,为了他日不思食夜不安寝,无奈之下,她的父亲屈驾崇恩寺,要求玉林琇舍戒还俗,娶他的女儿为妻。面对各方面的压力和恳求,玉林琇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妙计来:他劝说那位小姐出家做了尼姑。这个故事未必是真的,不过也可从中得见玉林绣辩才是多么善巧无碍。

经憨璞聪推荐,顺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九月,顺治帝遣使宣诏玉林瑗入京说法。玉林绣先是辞谢不应,以示遗民风骨,顺治帝三次邀请,敕文中说:“朕俯询法器,缅想高风,思御宇以来,期沛无为之治,而虚席以待,乐闻无漏之因,用是特遣司吏院掌印官张嘉谟,颁赐玺书,远延杖锡,尔其遄驱象驭,早践龙墀,陈密义之慧空,赞皇猷之清净。呜呼!顺风而问,朕将同访道于崆峒,计日以来,尔尚效朝宗之江汉。”可见倾慕之忱。于是玉林瑷于十六年(公元1659年)正月启程,二月十五日入京见帝。玉林瑗施展其奇特之才和高深禅理,机敏巧妙奏对,甚蒙顺治帝推崇。

有一天,顺治皇帝垂临万善殿,问道:“学习佛法,应该怎样用功?”

玉林琇答道:“端拱无为。”

又问:“如何是大?”

玉林琇答:“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再问:“孔子和颜回的快乐在什么地方?”

玉林璃答:“忧心悄悄。”

皇帝深为赞叹,欣喜称谢,赐玉林绣以“大觉禅师”称号,不久晋“大觉普济禅师”,后加封为“大觉普济能仁国师”。

玉林琇第一次人京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未几,便坚请还山,皇帝便把他的弟子茆溪森留下了。

茆溪森是广东博罗人,父亲黎绍爵曾任明朝刑部侍郎。茆溪森出家为僧后,作为玉林琇的大弟子,足足有一年半的时间在京说法,倍伴皇帝最久。茆溪森与顺治帝相处时间最长,奏对默契,甚得帝宠,顺治帝曾多次欲封他为禅师,茆溪森因师父玉林瑗已获此号,师徒不便同受封号,竭力奏辞。顺治帝亲笔大书“敕赐圆照禅寺”的匾额,命杭州织造恭悬于昔日茆溪森住持之浙江仁和县龙溪庵,以示荣宠。

顺治礼敬的僧人还有一位木陈忞。木陈忞是广东茶阳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幼年修行,明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住持宁波天童寺,有《弘觉语录》、《百城集》、《北游集》等传世。顺治十六年九月,木陈忞应召人京,第二年五月南还。木陈忞在京八个月,受到顺治帝尊崇,下榻于西苑万善殿,被赐封“弘觉禅师”尊号。顺治帝尊称他为“老和尚”,以师礼事之,自视为弟子。

福临问:“参禅悟道后,人还有喜怒哀乐吗?”

木陈忞答:“逆水则怒,顺之则欢。”

福临欣然笑道:“若如此,参禅还有何难?”

木陈忞道:“也不难。不见庞公云:‘难,难,千石油麻树上摊。’庞婆云:‘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灵照云:‘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

福临点头道:“却是灵照胜过庞公庞婆。请问老和尚,久闻无明和尚与湛然和尚高名,果真悟道善知识吗?”

木陈忞道:“二老知真行卓,名符其实。无明和尚有偈云:‘冒雨冲风去,披星戴月归,不知身是苦,惟虑行门亏。’至于湛然和尚,则云流天空,事过即忘,尤称无心道人。”

福临称羡不已,又问:“还有个雪峤和尚,听说他性情真率,从不事事;末后示寂又十分超脱。老和尚可知此人?”

“雪大师乃老僧的法叔。那年八月十九染微恙,次日亲书一纸示众徒云:‘小儿曹,生死路上须逍遥,皎月冰霜晓,吃杯茶,坐脱去了!’至二十六日酉时,果然索茶而饮,口唱雪花飞之句,奄然坐化。”

福临听着,无限神往。这些神秘而优美的意境,似乎能够净化人的心灵,让他疲惫不堪的灵魂,得到相对的轻松和宁静。

顺治皇帝性格暴烈,时常怒鞭左右,木陈态进言日:“参禅学道之人,处顺逆两境,必须全身坐断,不可任情喜怒。所以前傅大士有言,‘心性虽空,贪嗔体实’。普贤菩萨曾言,‘我未见一法有大过患如嗔者’。故日‘一念嗔心起,八万障门开’。”

皇帝说:“朕遇境逢缘,多不能觉照;然过后冰消,决不记怀于心。”

木陈忞:“素知皇上长空皓月,不迁不贰。但我皇喜怒与众不同,有言之‘天子一怒,伏尸万里’,待过后不记,早已迟了。”

皇帝点头称是。后来近侍李国柱说:“如今万岁爷非但不打人,连骂人也少了。”

和顺治在一起的时候,木陈忞除了参禅问佛以外,还道古论今,臧否人物,评议时政,话题广泛,语意投机。他称赞顺治帝“夙世为八股时文、诗词书法以及小说《西厢记》、《红拂记》等”,是和尚转世来的。顺治帝对木陈忞的书法非常赞赏,誉其楷书是“字画圆劲,笔笔中锋,不落书家时套”,赞他是“僧中右军”。顺治皇帝曾经对木陈忞倾诉过不少心里话,以至多年以后,雍正皇帝不满于木陈忞记事文字中有不少漏泄顺治宫廷秘事,对其后世弟子加以打压,致其衰落。

顺治对这些僧人深为礼敬亲近,“诸师入京说法,每次相见握手温颜,情逾师友。”玉林琇上堂说法之时:“帝必躬行礼请,亲临听法;下座后,复亲至西苑万善殿禅师住处谢法。”他迅速地进入了这些僧人为他展示的禅宗世界,颇为沉醉。《宗流编年》一书中是这样评价福临学佛的:“帝驭金轮,诞膺天命,智圆方机,道融一贯,虚怀好问,念切生死。座存大书‘莫到老来方学道,孤坟尽是少年人’之句以自警惕。与宗门耆旧,法苑禅学相见,不令称致拜,从容咨访,握手温颜,情逾师友。因马蹶而知解顿忘,闻雨声而得大自在。真乘愿再来,不忘灵山付嘱也。”

满洲贵族昭裢撰的《啸亭杂录》,记有《世祖善禅机》一条:“章皇帝冲龄践祚,博览书史,无不贯通,其于禅语,尤为阐悟。尝召玉琳、木陈二和尚入京,命驻万善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

为什么顺治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禅宗的思想呢?

多年以来,顺治读书学习、刻苦钻研,醉心于汉族传统文化,已完全认同了儒家观念。明清社会大震荡之际,许多明代士大夫遁入空门,包括著名的吕留良、八大山人朱耷等等。此外,许多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官宦人家的子弟也投身佛门寻求庇佑。士大夫的“避祸”,带动了清代以文艺的形式来谈禅理的禅悦之风。据说当时有一人游览佛寺,见四壁画着《西厢记》,这个人觉得奇怪,问和尚,和尚说,他从此处悟禅。这人问,从何处悟?和尚答:“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金圣叹编注的《第六才子西厢记》里说,那一转是“不曾转也”,借鉴了《坛经》里的“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观者心动”的观点。

禅宗的高僧们,无一不是大师级的饱学之士,不但佛学精深,诗词书画素养也都出类拔萃。福临和这些高僧在一起,可以谈诗论赋,可以评说当世文人文风,可以向高僧们背诵《赤壁赋》、《离骚》等名篇而获得他们由衷的惊叹和赞美,甚至可以跟他们借谈禅而说《西厢》。就连临帖学书法,也有很多共同语言。当福临自显本事,濡染大笔,连书数幅大号的“敬”字时,高僧赞不绝口。福临很得意地搁笔,拿了最后一幅给高僧看,问道:“这幅如何?”

高僧笑道:“此幅最佳,乞皇上赐给。”

当福临连说“不堪不堪”之际,高僧已从福临手上轻轻拽了去,连连致谢说:“恭谢天恩!”

这样的乐趣,是达赖喇嘛和汤若望都无法给予的。一次朝廷的大宴会之后,福临留他的汤玛法在宫中交谈许久。汤若望临行时,皇上拿出两把他亲手绘画的扇子,亲自按上鲜红的皇帝御印,作为礼敬赐给他的这位师友。在侧的大臣们都非常眼红,汤若望却毫无感觉,并不认为这与平常赏赐的衣物食品有什么不同。诗词书画、传史庄骚、唐诗宋词乃至《西厢记》、《牡丹亭》,对于他所具备的汉语汉文程度来说,都太艰深了。而达赖喇嘛就更不用说了。

再者,这些佛门高僧深通世情,一见福临的面,就称他为佛心天子,并断言说:“皇上是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根、大智慧,天然种性,信仰佛法,不化而自善,不学而自明。”

这样甜言甘语的揄扬,怎不令福临听了顺耳舒服?他很愉快地接着高僧的话头说:“朕想前身的确是僧。如今每到寺院,见僧家明窗净几,总是低回不忍离去。”

高僧立刻顺竿爬:“皇上夙世为僧,未曾忘却习气耳!”

汤若望以顺治帝的道德教师自许,对福临的失德处,总是不客气地进行谏正劝阻,总是令福临感到自己有缺失,有弱点。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乃是规律,至尊至贵的天子福临,就算理智上能明白汤若望的好意,感情上又怎会不觉得不适呢?

顺治皇帝最终畈依了禅宗。但是,他并不能算一个纯粹的禅宗信徒。各种宗教争先恐后地要在年轻的皇帝脑子里打上自己的印记,萨满教的迷信、喇嘛教的神秘、天主教的道德观都曾对他产生影响,并不能随着他最终接受禅宗而彻底消失。再加上儒家的思想、君主的责任,他对世界的认识、对自己的认识,就经常处于激烈的矛盾和深深的困惑苦恼之中,时时交战,难以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