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一亮一阵电铃声就把人们从睡梦里惊醒了，牢房的喇叭也响了起来：“各牢房的管理人员注意了，各牢房的管理人员注意了，现在把你们所管的犯人全带到操场上来，要快！”一时间牢房的里里外外全动了起来，不一会儿，‘犯人’们就在一个操场里集合了。参谋长提着一个文件夹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
那操场就是两个篮球场，篮球场的中央还有两副篮球架矗立着。操场的北边和东边都是很高的墙，墙上都用电网拦着；操场的东边有一个门楼，那里的大门敞开着，从大门的里边向外看，门外边和平时的街道一样有行人和自行车经过。大门的西边是一幢楼房的后墙，只有南边楼房的窗户朝着这个操场。操场的西南角是门厅的过道，过道直通到楼房的里边。在操场的四周似乎是刚用石灰划好的白线。姐姐嘱咐了我几句之后，把我放在球场的一个角落里，两个小特务看着我，姐姐去集合了。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一个国民党士兵整好了队伍。
“一、二、三、四……”
“报告参谋长，人犯三百七十六名全部到齐，报告完毕。”
“好。”参谋长懒洋洋地走到队列的前边说：“弟兄们，你们好吗？你们来这几天了吧，可能你们对这儿的环境都熟悉了，对我这个人也不陌生了。那我就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张，弓长张的张，我是这儿参谋长。我今天请你们来，目的就是想做做你们的思想工作。
今天我不管你是共军还是国军，还是来自游击队，我只想说明一个问题。这问题你们肯定不知道。我国军大部队已经开赴陕西，到现在这仗已经打了好多天了，只是我们一直把消息封锁着，所以京城里的人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的捷报是一篇接一篇一直没有断过。你们知道延安是共产党的老巢吧，据悉，这个窝已经被我们端掉了。目前我们的大部队已经追到沙家店了，共党的头子毛泽东和朱德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有人说了，沙家店是哪儿？我跟你们说吧，沙家店在陕北的一个小山沟沟里。你们想想，我军都追到小山沟了，他们现在是瓮中之鳖，没处跑了，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得和你们一样，你们明白了吗？
第八章延安黄粱梦过去我给你们做了很多工作，就因为你们脑筋太死，所以成效甚微，这责任在我。也是我对大家关心不够，不理解你们的思想，用的方法太简单。所以不尽如人意，这里我向你们赔礼了。赔礼归赔礼，我的话还得说。我说明了，好让你们作出选择。我们出兵之前蒋委员长曾经说过，抓到毛泽东保证不杀，我们得把他劝过来。我记得有句话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您看看人家的心胸，这叫大肚。你们天天骂蒋委员长，现在看见了吧，人家连毛泽东都能放过，就更甭说你们了。毛泽东怎么样？他也是人，也是两个肩膀架一个脑袋。‘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毛泽东。你们想想看，毛泽东都得投降，你们还抱他的大腿干什么？要这么说，什么‘共产党’，‘共产主义’不是全完了？按我说你们就别瞎想了，那全是梦。我今天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早点明白，希望你们深明大义早一天站到我们这方面来。我看你们就不要再死心眼了，你们还是想开点，想实际点。我跟你们说吧，今天我不怕你们跑，你们看，我的大门敞开着，爱跑你们跑去，不过一样，跑出大门你是死是活我就不敢说了。哪位想出去你就说，不要紧，我绝对给你自由。看来是没有想出去的，这就对了。我就希望你们看清形势及早站过来，早一天你受的罪就少一天，你就越安全。如果过来晚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时候我该怎么处治就怎么处治，那时候再找我就晚了，那你就后悔吧。就这样，何去何从全由你。你最好今天就站过来，这样，过去的事我一笔勾销。咱们不搞那么繁琐的手续，我只让你填写一张自首书，填写过后你就走你的，就这么简单。繁琐了没用。你放心，你出去之后我绝对不再给你找麻烦。
你们都看到了，这个操场的这边和那边都有一条白线，现在我们都站在白线的这一边。一会儿哪位只要能迈过白线一步，说一声‘我说’或是‘我自首’，我就立刻给你方便让你说，你要再走到白线的那边，你就自由了。你们看这样做是不是很容易啊？如果你要检举谁你尽管说，我可以给你充分的自由。我就说这些。好了，我现在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好好想一想，好自为之。好，现在开始。”
“时间到，哪位向前迈一步？刚才我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只要你能站出来，我保证既往不咎。哪位站出来？”参谋长说。
“我自首。”一个身穿国民党衣服的人站了出来。
“好，请你填一下自首书。”参谋长说着递给他一支笔，那个人签了字，走到对面那条白线的外边，自己先走了。这时候那边的楼道里正好有一个身穿军衣的小姐等着他，他刚走进门厅的过道里，那小姐就忙将一个披风披在他的身上，然后两人卿卿我我地走进楼里去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你们都看见了，只要你填了自首书走到白线的外边你就自由了。现在还有谁愿意站出来？在这儿我不管你是共军还是国军还是游击队，你们好歹也是个兵，你们怎么连这一点胆量都没有啊？”
“我有话说。”参谋长的话刚落姐姐就站了出来。
“好。还是这位小姐有胆量。您请说，您是不是要自首？”
“不，我想说一句话。”
“好，你说吧。不过嘛，你说的时候得好好掂量掂量，别说错了。”
“好，我说。刚才你说了给我们充分的自由，那我就说，要是你不给我充分的自由我还不说了。”
“行行，我给你充分的自由。”参谋长说。
“那我就说了。刚才你说让我们自首，实际上是你们设的圈套。”姐姐说。
“不许胡说！”几个特务过来就拧姐姐的胳膊。
“你们不是让我说话吗？为什么我刚一张嘴你们又不让说了？”姐姐边挣扎边问。
“好好好，放开她，看看她能说些什么！”参谋长无奈地说。
“我决不说瞎话，刚才你们放的那个人是假的，那是你们的人扮的。要不，为什么他刚一出去就有小姐来接他！要是我们出去有谁能陪着我们？”
“对！他们是拿假的来骗咱们的……”犯人们一下子醒悟过来了，队伍里一下子乱了，人们喊着骂着。“把她带下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参谋长气急败坏地说。特务过来抓姐姐。“我说的是事实！我是老百姓，我不是共产党，也不是游击队，你们凭什么抓我？”
姐姐边挣扎边喊，特务们将姐姐强拖了进去。
“把队伍带回去！”参谋长像泄了气的皮球，吩咐了一声自己先走了。下午，就在我熟睡的时候，姐姐带着满身的伤回到了我的身边。
黄昏时分，在一阵电铃声过后牢房里的喇叭响了起来：“各牢房注意了，现在提前开饭。各牢房的看守人员马上把锁打开让犯人们吃饭，吃完了饭晚上还有重要任务。犯人们注意了，今天我们师长特别给你们准备了两菜一汤和上好的大米饭犒劳你们，饭菜你们可以随便吃，碗跟筷子就在旁边，快出来吃啊。吃完了饭我们再给你们半个小时准备时间，你们要去厕所的赶紧去，半个小时后全体人员一听到电铃声响，就马上到外边集合啊。”说话间，各牢房的门都打开了，人们忙着做好了准备。
一阵电铃声响起，广播喇叭里高喊着：“各牢房的看守人员注意了，马上把牢房打开，让犯人到楼外集合。你们要把犯人看好了，决不能让一个犯人跑掉。”所有的人都到楼外集合了，整过队之后，队伍被带进了西边的一个礼堂里。只见礼堂的前边拉着一块白色的银幕，两个低音喇叭放在银幕的旁边，礼堂的后边架着两台电影放映机，旁边放着两张八仙桌和几张座椅，整个礼堂里用木板临时搭起了一排排的座位。人们进来都坐在这些座位上，没多少时间礼堂里就坐得满满登登的了。嘈杂的喊叫声、口哨声充满了整个礼堂。
“全体起立，立正！”一个国民党士兵喊了一声，整个会场的人全站了起来。“现在唱国歌。”会场上响起了低沉的声音。歌唱停止之后，参谋长站起来说：“大家请坐。弟兄们，今天我把大家请到这里，就一个目的，就是想让大家放松放松。这些日子你们哪天都得过堂，也确实够辛苦的。因此今天我给你们放一场电影，电影的内容是有关我军西线战场和东线战场的战况。我想，大家看了电影以后，一定会有很多想法，我估计有的人看了电影以后能够觉悟，知道再跟着共军没有好果子吃，愿意站过来，对这样的人我举双手欢迎你们。我不管你是共产党的正规军，还是游击队队员，或曾是我军的工作人员，我今天一样看待。我希望你们人人如此，深明大义，看清前程，及早站到我们这方面来。”他的话傲气十足，似乎这个世界真的就是他的了。
“今天上午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军的西线已经打到了陕西，攻克了延安城。共军的老窝都丢了，毛泽东跟他的那伙儿人现在都成了丧家之犬了。虽然陕西到处都是山，可我们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我们的兵都是成队成队地在地上行军，这整个是个天罗地网，他们往哪儿跑？啊！说实话，再不投降，他们不饿死也得渴死。所以说，举手投降是他们唯一的招数了。我上午说过，毛泽东就要与你们一起投降了，这绝对是真的，弟兄们。再说东边，我东线官兵现已迂回到沂蒙山，只要我军的口袋系上口，共军就成了我军的口中食了，共军还往哪儿跑？得了，就等着挨收拾吧。当然了，依你们的想法，一定得说我是吹牛。这话是不是吹牛我不说，我用证据说话，这部电影就是证据，电影演完了是真是假自然就清楚了。弟兄们，我希望你们好好地看看这部电影，这就是现实，希望你们认清形势，及早站过来。你只要站过来，我就代表蒋委员长……”
“立正！”一声口令，人们都站了起来。
“请坐。弟兄们，你们好好体会体会，我们蒋委员……”
“立正！”又是一声口令，人们又站了起来。
“好了，一会儿就不用再喊口令了。这样，今天我们说话可以随便点。”参谋长说罢就又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弟兄们，我希望你们好好体会体会，我们的伟大领袖蒋委员长是多么关心你们。你们都是俘虏，你们说两党交兵，谁还愿意留着你们这些俘虏？可蒋委员长不那么想，他老人家还一再发电报给我们，一再要求我们要做好反正工作，我们今天的这场电影就是在他老人家的授意下给大家准备的。看这场电影大概需要三个钟头吧，你们看，这三个钟头你们是在这儿坐着看，我倒给你们站着放，咱们今天是倒过来了，从这一点你们都应该想到我们党国，我们的蒋委员长是多么地关怀你们和爱护你们。唉呀！你们真够幸运的，你们当共产党倒当出理来了，有史以来我就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给俘虏放电影，做梦呢！可是今天就有这样的事，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这一场电影总共是三个来钟头的时间，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拍这一部片子得用多长的胶片吗？我跟你们交个底吧，就这一部片子，那胶片就能绕地球一圈你们知道吗？你们再看我们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人力？那就海了！我算都算不过来。当然了，这要跟蒋委员长的宏图大业来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算不了什么。
再说这一部片子怎么会跑到咱们这儿来的？这我还得详细说说，这部片子是前天早晨XXX老先生不远千里从南京坐飞机给咱们送来的。这事还得从前天夜里说起。那天后半夜X老先生还在被窝里睡大觉，是咱们的蒋委员长打电话生从人家的被窝里给拽了出来，让他老人家马上上这儿来一趟。就这样天刚一亮人家就到了。弟兄们，人家本来睡得好好的，大早人家上这儿干吗？人家是吃饱了没事撑的是吗？啊！从这件事上大家应该好好体会体会咱们蒋委员长的用心良苦，大家知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吗？这就是。虽说这部电影是桩小事，可它代表了蒋委员长和党国的一片真心。我想你们的心要是肉长的，就应该有一点起码的良心，就应该马上自首，只有这样你们才不辜负党国对你们的期望。
好，咱们今天这样，我在放映机这儿预备了几张桌子，桌子上还预备了纸和笔。一会儿只要是愿意自首的，或是有知道共产党底细的，以及和共产党有些瓜葛的，你在演电影时来也行，演完电影来也行，你过来在这儿写一张自首书，咱们的事就算了结了。这一点请你们放心，你们自首过后我决不难为你们，我们也绝对给你们保密，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张某人从来是说话算话的，我吐出的唾沫我是从来不会再舔回去的。
我还得再说一句，只要是来我这儿检举的，我这儿随时恭候，今天只要你举举手或是喊一声‘我检举’，我的电影就暂停，我情愿为你停一回机，让你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一回脸，你看这多光彩。另外你们听好了，交待的好的检举的多的我还有物质奖励，你供献大的有大奖供献小的有小奖，只要你检举你就是党国的功臣，会后这奖金我肯定如数给你，这你就放心好了。也许有的人还有顾虑，怕我说话不算话。这些人我希望你还是打消顾虑为好，你们应该相信党国的话，党国是决不会拿你们的命运闹着玩的。再说，你不信谁你也得相信咱们的蒋委员长吧？
当然，我相信有些人的良心就是让狗吃了，他就是死抱着共产党的大腿不放，就是死也不去自首，他就是知情不报，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那我也只好按你的意愿办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了，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在放映开始之前我还得罗嗦一句，今天我们用的是人家的一个会议室，这会议室小了一点，我们来的人又多，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点地方确实是够挤的，大家只好将就将就了。还有一个要求，我要求大家都不要抽烟，不要乱说话，这一点大家说办得到吧？”
“办得到。”人们齐答。
“好，值班的弟兄请把灯关上。我现在就开始放了。”参谋长一句话，场内的灯都熄灭了，电影里闪出了一幕幕国民党的飞机大炮和坦克的场面以及国民党军队进军的场面。
“报告，我检举。”一个便衣特务站起来说。电影马上停了。
“你说吧。”
“我跟他住一个屋，那天我用话套过他，他跟我说过他是游击队员。”
“好，把他抓起来！这位，请您到我这儿签上您的大名，再回去看您的电影好吗？您检举了他您就是党国的功臣，等发奖时有您的份。大家听见了吧，一会儿哪位检举完都到我这儿来签个名，这样一会儿发奖时免得有人冒领。好吧，现在咱们继续看电影。”场内又黑了下来。我渐渐地睡着了，到换片的时候我才醒过来。电影又继续演着。
“……今天上午我国军全体将士胜利到达了陕西南部，共军已经全线崩溃，这是我军到达陕西南部的一些场面。”
“哼！这场面我见的多了，这电影又分不出个东西南北，说不定他们是进还是退呢。”一个人小声说。
“抓共党！”突然一个人喊。电影马上停了下来，场内的灯打开了。
“怎么回事？”参谋长问。
“是他，他说这场面他见得多了，他说咱们说不定是进还是退呢。”一个人站起来说。
“抓起来！”参谋长一声令下，两旁的士兵将那人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