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兰还处于惊愕之中,手里还拿着正要填写账目的笔,悬着腕,一面的呆滞。
等宋凤兰醒悟过来,她唯一做的反应就是问霍杙到底是又做了什么,不然怎么忽然就被赶了出来。
霍杙正觉着狼狈得很,又被宋凤兰这般问起,恼羞成道:“我整日整日里在服侍着老太太,还能做过什么?你问我,我还想问谁去的。”
宋凤兰想想也是,近来丈夫安分多了,倘若不是因霍杙做了什么事儿,那定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
想罢,宋凤兰把手上的笔一丢,道:“我到威震府去,我去问问二弟妹,她一定知道出什么事儿了。”
“站住。”霍杙一听宋凤兰那话,越发气了,指着宋凤兰道:“你嫌还不够丢脸的,还要告二房去,让他们瞧笑话吗?”说到最后,霍杙那是一个磨牙切齿的。
就在他们说话,身后霍榷带着一队侍卫从威震府的方向而来,来势汹汹的。
霍杙瞧见了,只觉着面上越发的不堪了。
谁瞧见他霍杙这副狼狈样,都不及霍榷的,且霍榷还带了一队侍卫来,这要做什么?是怕他不走,也来赶的?痛打他这落水狗吗?
等霍榷由远近来,霍杙早就满面的涨红,向霍榷喝道:“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的长兄……。”
只见霍榷脚下不停,忽地就从霍杙面前而过,奔镇远府而去,让霍杙那些强作脸面的话只吐了一半,一半哽在了喉咙眼上了。
宋凤兰也是震惊不已地望着霍榷,道:“二叔这来势不对吧。”
才说完,霍榷的侍卫就开始砸门了。
按世人看来,得多忤逆不孝才敢公然砸父母的家门。
路人也惊诧不已的,他们虽不知道领头砸门的是什么人,但他们知道这里可是镇远府的地盘,却有人敢公然砸门。
在起先的惊讶过后,霍杙恢复了过来,冷笑道:“霍榷,别以为我被赶了出来,你便有了机会。公爷不愿见你,就是对你的态度,你还死皮赖脸的,小心我明儿就参你个忤逆大不孝。”
霍榷只回头瞥了霍杙一眼,又面朝里了,道:“都要出大事儿了,你还有功夫在这一心一计的计较得失,顾影自怜,幸灾乐祸的。要参你只管去,反正你也早有不睦兄弟的名声了,我也不怕在朝堂之上同你一辩高低。”
霍杙被霍榷说得哑口无言,又羞又怒的。
“果然是出事儿了。”宋凤兰道。
霍杙却是不信的,“我们这样的人家,都快顶天了,谁敢拿我们家如何,还能出什么事儿的。”
宋凤兰却比霍杙清明多了,“正是快顶天了,才要出事的,而且是大事儿。”罢了,宋凤兰又压低了声音,“功高震主,你当真没人忌惮?”
霍杙登时呼吸一窒,少时又大惊失色地呼妻唤妾地上车马,恨不得此时就能插翅远离此地的。
可越是慌忙,越是出错,就见霍杙那些那些个侍妾不是你踩了我的衣裙,就是我绊到了你的披帛,摔成一堆,乱做一团的。
就是霍杙也几番踩不准马腹下的马镫,险些当场摔了个面朝下。
这时,镇远府的大门开了,霍荣手持家法从里头出来,大喝一声,“这是要做什么?”
霍榷和他侍卫立时住了手。
外头的霍杙亦不敢动了,一脚踩马镫,半身趴马背上,姿态十分滑稽。
霍榷今儿敢来砸门,就不怕霍荣的一顿的鞭子。霍榷上前一步跪下,道:“公爷,儿子们虽无大用,可到底还知养育之恩,没有干瞧着父母长辈身陷囫囵劫难的道理。”
霍荣看看跪在跟前的二儿子,又看看马背上的大儿子,这一气叹息得很长很长。
好半天后,霍荣才道:“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便能全身而退。”
霍荣软硬兼施这才把霍榷给劝走了,又看着霍杙远去,这才转身回府。
在倍感欣慰之时,霍荣又觉着疲惫不堪。
宦海沉浮,勾心斗角,霍荣早便身心疲惫,只是儿孙尚未能全部有成,他还不能撒手不管。
回到寿春堂,见霍老太君泪眼朦胧,霍荣不禁跪倒在霍老太君脚下。
“儿子,不孝,这老母亲这般年纪,还要受儿子牵连。”霍荣痛哭道。
霍老太君揩揩眼泪,哽咽道:“罢了,只要他们小的都平安了,我也无怨了。”
原身上就不好,又经这一番离别的感伤,霍老太君越发不好了,霍荣忙打发人去请的太医的。
不得已,又放了霍夫人出来侍疾。
洪水泛滥一事尚未能寻得解决之法,灾民又来了。
大批灾民涌入京城,一日之间就见城中大街小巷满地饥肠辘辘的乞丐。
所幸如今是将近中秋之时,不冷不热,不然多少路有冻死骨的。
一旦人多起来,定不时生出骚乱来了,顺天府一时也忙乱了许多。
京城治安堪忧,便有人在朝上建议驱逐灾民,禁止灾民进城。
这方才说罢,那厢便有人极力发对。
“灾民原是走投无路了,倘若强行勒令禁止,只怕会生出民变来。”
这话让许多称是附议的。
“只是若放任了这些灾民,也迟早会生出变故来。”
一时间,朝堂之上,激辩不断。
祯武帝朝下看去,只见霍荣低眼垂眉,老神在在的,祯武帝道:“镇远公曾说对水务之事不甚通宵,可如今京城中灾民几乎成患,镇远公最是擅长用兵的,可有既不伤民,又解除京城一患的法子?”
这种时候定不能再一口推诿了,少不得会被人弹劾尸位素餐的,正好给了祯武帝拿办了的藉由。
但也不能胡乱出主意,以免事后搬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镇远公将话在脑中又过了三遍,这才出列上前长揖而拜,道:“回皇上,臣以为刘大人说的极是。强行禁止只会激出民变来,可若是让灾民滞留京城也更不是上策,唯有引灾民自行离去才办法。”
这时太后王家一系的人,就道:“正是别处无可生存了,才到了京城来寻一条活路,若还有别的法子的也不能千里迢迢就来了京城的,所以说什么引灾民自行里去,就是无稽之谈。”
霍荣也不恼,心平气和道:“事在人为。”
这话引起了祯武帝的兴趣,一时走下龙椅,到霍荣面前,道:“镇远公能说出此话来,定有了良策,你且快快说来。”
霍荣又作一揖,道:“回皇上,是否良策臣不敢说,只是寻思多日觉着应该可行。就同方才王大人所说的,灾民是因别处无可生存,才来的京城寻一条活路的。寻甚活路?自然是为了一口吃食的。”
祯武帝连连点头。
霍荣稍顿了顿,“可若是禁止各家各户在京城中施舍钱粮,再令京郊郡县四处开了粥厂,又或开仓放粮,灾民为了一口吃食定没有再滞留城里的。”
祯武帝道:“这的确也是个法子,只是京郊九县粮草也不富裕,就是开仓放粮了也是杯水车薪,不解燃眉之急的。”
霍荣道:“皇上是知道的,灾民初现之时,便有人家开了粥棚救济灾民,可见京中不少人家还是有余力了,就是余力不足的,若是皇上能下道圣旨昭告天下,但凡到京郊开粥棚接济灾民的,朝廷自有奖赏做贴补,定又有不少人家响应。这样城中灾民便会自行四散到京郊郡县去,城中民患不攻自破。”
“好,好法子。”祯武帝大步走回龙椅前立时就下了圣旨,一禁城中施舍米粮吃食,二赏京郊各县开粥棚接济灾民之善举。
圣旨一下,那些个高门大户虽不意在那点子赏赐,却在意名声,没有不前往施粥放粮的。
而看上朝廷贴补银子的,自然也不甘落后的。
袁瑶得知此政令后,就关了自家在京城中的粥棚,打发人到原周老太太给她的那处京郊小四合院去,开施米粥。
按说此法千好万好,霍荣初衷虽有保自身之意,可到底也是为国为民的,没想却耐不住那些个昧了良知欲发国难财的。
而霍荣在朝中虽已谨小慎微,却不防儿子中有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到底那石头还是砸到了自己的脚。
施粥舍米原是积德的善举,可到了那些个黑了心肝一心里只有银子的人手,就成了生财有道之法了。
那些个人竟然拿了朝廷贴补的银子买了米糠、霉米,煮粥施舍,转手又的贴补。
米糠、霉米,到底不能致命的,有人更是阴毒竟然用了黑油米。
什么是黑油米?
其实说来也没人知道那黑油到底是什么东西,只因当年曾经河堤决口令山岸塌方,山里一时溢出不少黑色泥泞的油渍来,污了稻田米粮。
那些黑油能点火,却十分熏臭。
因着饥荒饿死了不少人,就有人冒死吃了那些米,不想真就出了人命。
今年正好就有不少官府粮仓被黑油所污,不能食用,就有黑心粮商以极低了价钱买了下来运到京城四周,令黑油米一下子在京郊四周四散开来。
因此而被毒死的灾民,一时难计其数。
祯武帝盛怒,命人彻查,绝不姑息。
黑心粮商自然落网,而一粮商如何敢这般胆大包天的,背后自然是有人撑腰的。
刑部彻查之下,竟发现有不少京中勋贵子弟参与其中。
里头正好有一人,霍荣知道后险些没当场将其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