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遣工部前往江南全力加固河堤,令暂无决堤之险,不想洪水却冲毁山岸,引发泥石流。
就在祯武帝反思自己的决策弊端,牢记教训之时,江北乃至京城一带又连降暴雨,白海水位猛涨,反灌入京城内外护城河,城中内涝甚重,再不当机立断,有水漫京城之危。
祯武帝立时命工部断内外护城河之水,开闸引白海之水至那摩海。
说是海,其实都是河。
白海供京中内外何成河之水,那摩海则供京郊一带的良田灌溉。
两河同在京城一带,白海水位告急,那摩海又怎会无事的。
所以祯武帝令调那摩海也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解的不过都是燃眉之急。
而那摩海两岸有十数郡县,人口密集幅员广大,良田十数万倾,是江北重要的粮草产地。
眼看着秋收在即,一旦那摩海决堤,十数万倾的良田定成汪洋一片。
一旦失收,只会让本就粮草紧缺的大汉雪上加霜。
若让敌国知晓,只怕又会趁虚而入了。
祯武帝急派将士五万,到那摩海各处捡漏堵塞。
可天公不作美,本以为用人墙都能堵上的决口,却一再的崩塌。
祯武帝急调工部擅治水务大臣郑得时从江南归来。
江南大部正是因郑得时而免遭决堤之险,祯武帝正是因此而将那摩海两岸重托于郑得时。
郑得时从江南归来,连家门都不曾入过,便到那摩海两岸提防巡查。
可一番巡查回来后,郑得时便身染重病,告假在家了。
祯武帝雷霆震怒,一日之内连斩几名负责那摩海两岸堤防的官员。
霍榷见势不对,有意要上折劝谏,霍荣及时得知,匆忙制止。
“一会子朝上,不论何种情景,你定不要说话。”霍荣说这话时的神色很是瘆人,非要逼着霍榷当他面点头应下了才甘休的。
霍榷不明所以,便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霍荣也不同霍榷细说,也来不及细说,眼看着城楼鼓响,宫门大开,百官列队进宫上朝,霍荣只来得及说:“勿用多问,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成。”
霍榷不能忤逆,只得将折子深藏进袖中,随百官之列步入宫门。
如今洪水凶猛,祯武帝也不问其他国事,张口问的就是水患之治,让群臣群策群力。
然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个个低头垂首,恨不得祯武帝没看到他们。
祯武帝气得将御案上的一镇纸掷下,“都哑巴了吗?”
吓得百官连忙跪下山呼,“皇上息怒。”
祯武帝烦躁的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走下来,“息怒,息怒,就你们这些只知道在关头毫无用处,只知道让朕息怒的。”
百官又忙齐声道:“臣等有罪。”
祯武帝见众臣都明哲保身,缄口不言,只得逐一点名道:“何伟中你说,这堤防一再决口,到底事出在那里?”
何伟中战战兢兢出列,跪匐在地,道:“回……回皇上,这……这……河……河水……。”
祯武帝一脚把何伟中踹出殿去,“连句话都说不齐全,留你何用?”罢了,殿外就涌入了带刀侍卫,将何伟中押走。
这番变故,让殿内的权臣愈发惶恐了。
只见祯武帝脚步所到之处,匍匐在地上的大臣们全身战栗难止。
可再抖也难逃祯武帝的点名,又是一连将三名大臣收监,霍榷觉着再不劝,定有碍祯武帝今后的圣明,可早朝前霍荣的叮嘱又让他踟蹰。
霍榷偷偷望向司马空之处,正恰好司马空也正看向他。
只见司马空向霍榷微微摇头。
霍榷明白,司马空也让他不要管,霍榷只得按捺下来。
这时祯武帝点名内阁首辅马殷。
马殷果然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了,不同与旁人一般,面上慌张失色的。
只见马殷出列,再跪祯武帝脚下,道:“洪水泛滥,本就是天灾,也有天意。”
祯武帝冷笑了一声,“天意?”
马殷又道:“正是天意。天意有意如此,人力亦是不可违的,故而强行围堵才不可行。”
祯武帝冷声道:“既然是天意,那还要工部做什么?要你们内阁做什么?都撤了,顺其天意才是人间正道。”
罢了,祯武帝又回龙椅上端坐,“你们是不是也觉着是天意不可违?”
就听底下,稀稀拉拉有人回是的意思。
“既如此,你们这些人连同内阁一众,从今日起,于千和殿下,为天下百姓祈祷,望上天收回上意。”祯武帝决意道,“内廷接掌内阁一干事务。”
“臣等遵旨。”群臣这才齐声接旨。
内阁被内廷取而代之,其实早前内阁不少事务已被内廷接手,如今的内阁不过是看看底下送来的只一味歌功颂德的奏报,大事已由不到内阁做主了。
而今日祯武帝真正将内阁撤除,宣示着马家彻底倒了。
散了早朝,司马空和霍榷都惊出冷汗一身,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为何不让我说?”霍榷问道。
司马空将霍榷拉到偏些,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京城三大家,霍、王、马,这马家倒了,你怎么还看不明白?”
虽说略有猜想,可确切听说了,霍榷还是倒吸了冷气一口。
“皇上一心要抗胡,可要抗胡必定要倾国之力,要集倾国之力必先集权。”霍榷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三大家妨碍皇上集权了。”
司马空亦颇有感慨道:“马家倒了,下一家会是谁,还不清楚吗?但今日镇远公都三缄其口,可见他也是看明白了的,只要镇远公不动作,霍家就无大碍。”
可就像是霍荣看得清祯武帝一眼,祯武帝又何尝不明白霍荣的,所以早朝散后,祯武帝独召了霍荣一同用早膳。
一碗燕窝粥,一碟小点,祯武帝的早膳也不见多繁复隆重的。
君臣二人一面吃食,一面说话。
“镇远公你也说说,这洪水该如何治才好?”祯武帝说完见霍荣要站起身来回话,忙又让他坐下,道:“坐下说,坐下说,现在就朕同你而已,不必拘泥那些个礼节。要论亲戚,朕还得叫镇远公一声的表叔的。”
霍荣诚惶诚恐地一迭声说不敢,这才坐回座上。
祯武帝道:“说说,说说,为何堤防屡堵不上?”
霍荣一时愧意满面,又起身跪地,这回无论祯武帝如何说他就是不起了。
“回皇上,若论行兵布阵,臣还能略提一二拙见。可要是说到水务,那臣真不敢胡言乱语,这到底事关天下苍生。”霍荣回答得滴水不漏的。
祯武帝也只有在心里暗暗骂道:“老狐狸。”
霍榷先于霍荣回到镇远府,只是听说霍荣未归,便让人见霍荣回来就到威震府回他。
回到威震府,霍榷就回袁瑶上房去。
袁瑶见霍榷面上颜色不对,一时将屋里侍立的都大发了出去,就是正数喵数得欢的佑哥儿也让苏嬷嬷给抱了出去。
霍榷小心道:“早朝之时,皇上大发雷霆之怒,马家倒了。”
袁瑶在擦溅在霍榷朝服之上的雨水珠,一听这话,手上动作就是一顿。
“那边府里怕是要出大事儿了,若无必要,你和佑哥儿都不要过去了。”霍榷道。
“那伯爷你呢?”袁瑶急问道。
霍榷叹了一气,“我虽自立了门户,可那到底是我的父母,我不能置之不顾。”
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镇远府里就来人说霍荣回来,只是霍荣说不让霍榷过来,只交待霍榷一句,“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插手。”
霍榷知道,霍荣这是在和他撇清楚干系,一旦事发也能保全了霍榷。
只是为儿女的那里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出事儿的。
霍榷二话没说,就奔镇远府去,只是门房不让入,说霍荣的话,今后不许霍榷进门。
越是这样霍榷越是要进,打伤人亦要进的。
最后是镇远府的侍卫统领铁头将霍榷拦下,霍榷这才无功而返。
而在镇远府里,因着连日的阴雨,霍老太君这回是真病了。
自霍杙擅自上朝,霍荣本是要将霍杙赶出去的,是霍老太君强留下的霍杙。
但自从留下霍杙后,霍老太君就死死看着霍杙,不让他离开她半步。
霍荣从外头回来,吩咐了不让霍榷再进家门的话后,就立时奔寿春堂去了。
“娘,来了,赶紧让老大走。”霍荣道。
霍杙觉着他近来安分了不少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赶他走了?
霍荣这话别人听不懂,但霍老太君却是明白的,如今再不舍也要让霍杙走了。
霍杙不知如今朝上的局势,一心就想留在镇远府,“当初对外说,就是要给老祖宗侍疾才留下的我。如今老祖宗真身上不好了,我那里还能真走的。”
霍荣那里管他这些的,立时让人到东院去收拾大房的东西,就往大门外马车装去,霍杙最后也是被侍卫给架出去的。
等大房一干人都被或请或用强的送出大门后,镇远府的红漆大门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
霍老太君知道霍荣这也是逼不得已的,虽心疼霍杙,却也只有放手的。
霍杙不明白霍荣的苦心,知道霍荣瞧不上他这做长子的,再加上他就是这么被生生丢出府来的,什么脸面都丢光了,所以心中怨恨再生。
霍杙是看着镇远府的大门起誓的,他发誓,他总有一天会再回这府里的,以镇远府主人身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