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楼兰站上车的人不多,文正和长生面对面躺在火车的长椅上,听着火车车轮有节奏的卡塔声,两人一阵昏迷一阵清醒,清醒的时候就疯狂的喝水,同时服退烧药,根本不管吃药间隔的时间长短,他们一定要挺到学校。到了下一站,一下子上来好多人,一对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女走到文正和长生跟前,“别人都站着,你们竟然睡在这里,这也太不像话了!”女的骂骂咧咧的说,文正强打精神说:“我实在是坐不起来,病的厉害,不好意思!”
“什么呀,装病,我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女的不依不饶继续骂着。
“跟他啰嗦什么,不起来就坐的他们身上!”那个男的此时表现出强烈的男子汉气概,一屁股坐到了文正的腿上,文正没有力气再说话,更没有力气反抗和躲避,那个家伙刚坐上去,就像被什么咬了一下马上又蹦起来,“妈的,什么这么烫?”原来文正烧的尽管隔了两个人的裤子都把这个家伙烫的够呛,他仔细的看了看躺着那里的文正,一边拉着那个女的一边说:“这个人完了,烧成这样还能活了?”悻悻而去。
终于到了省城,文正和长生几乎用尽了全力才从座位上起来,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挪动脚步最后下了火车,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两个小伙子,对他们这样的行动姿势感到惊讶。
在出站口有一个人已经等在那里,正是丽惠,她盘算好今天文正和长生返校,一早就在这里等上了,一个假期的分别,她日夜盼望能快些开学,恨不得月按日过,当这趟车的旅客陆陆续续走出站台后却不见文正和长生的身影,丽惠正纳闷,估计两人没坐这趟车,不可能啊,明天开学,今天是他们到校的最后期限了。看着车站的工作人员都要关出站的铁门了,丽惠正准备失望的转身离开了,此时她看到文正和长生的身影,她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文正已经瘦的几乎是原来体重的一半儿,皮包骨头,面色惨黄,十分吓人,长生又何尝不是呢?两人相互搀扶着,几乎每迈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虽然行动极慢,却随时都有要摔倒的危险。他急跑过去,一把扶住文正的胳膊,那条滚烫的胳膊让她的手险些松开,“你们到底怎么了,病成这样,烧的这么厉害?”由于下车时用尽全力,文正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长生有气无力的说:“高烧……都一个假期了……”说着两人都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你……送我们……回学校吧……”
“回什么学校?赶快到医院吧!”丽惠不容分辩的说。
“明天开学……不能耽误啊……”文正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微弱的说。
“什么不能耽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明天去给你们请假去!都病成这样了,再不去医院恐怕连命都没了……”说到这里丽惠担心的哭了起来。
丽惠打了一辆车把两人直接送到了市中心医院,可是当天的号已经挂满了,无论丽惠如何苦口婆心的说好话,窗口的工作人员冷如冰霜的说没有任何办法,只有明天一早来才有可能挂上号,他们是三甲医院,好医院就是这样,丽惠几乎哭诉着说:“这两个人高烧的厉害,恐怕挺不到明天,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中国人这么多,每天都有多少人要死,大夫忙的过来吗?”同时用手指着对面的窗口说:“那里办停尸冷冻业务。”
丽惠气的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三甲医院,这就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丽惠并不甘心,同时也是实在担心他俩的病情,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对文正和长生说:“我去趟住院部,我就不信挂不上号就看不了病了!”
长生点点头,而此刻的文正又开始高烧起来,他晕晕乎乎,甚至没听清丽惠说什么,然后便瘫坐在地上,但实在难受的连坐都坐不住,顺势躺着挂号大厅的地板上,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大厅里满满当当的人都投来十分惊愕的目光,刚才那个挂号的工作人员大叫说:“呀!真的死了!”长生用尽全力抬起头,用几乎冒火的眼睛瞪了她一眼,扶起文正的头放到自己腿上,任凭别人异样的目光、比比划划的说笑,他全然不顾,也顾不了,感觉浑身一股巨大的热浪袭来,仿佛每个细胞都在煮沸,五脏六腑瞬间熟透,他也昏迷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丽惠正拿着水杯挨个给他和文正喂水,文正也清醒了,丽惠告诉他俩说住院部的医生答应给他们看病了,同时还跟来两个年轻的护士,推了一辆医护车,把长生抬了上去,正要抬文正,文正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退了烧,身体有了一些力气,舒畅了许多,说自己能走,于是丽惠搀扶着他慢走,几个人坐电梯到了住院部,一位头顶微秃的老大夫接待了他们,看上去十分和善,丽惠赶忙说:“这是内科的主任王大夫,是他答应破例给你们看病的。”文正和长生用力点头示意感谢,同时一屁股坐着那里,已经起不来了。王大夫站起来十分惊讶地说:“怎么病成这样?这么大的两个小伙子都已经脱相了!”赶忙给文正和长生量体温,文正费力地低声说:“现在不烧了,刚才烧的厉害!”
当王大夫看体温计的时候,几乎叫了出来,“41°还是不烧了?我看了这么多年病还没见过成年人烧成这样!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即使烧退了,也可能全身都发炎了,烧坏脑子可完了!什么时候发病的?怎么不早来?”
“快两个月了!”
“啊?你俩能活到今天几乎是个奇迹!赶快住院,手续简化,就住在我负责的病房。”三个人十分感激这位热心的老大夫,同是一个医院,和刚才挂号的那个工作人员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护士给文正抽血化验的时候,针头扎到血管里却怎么也抽不出血了,只抽了些血泡泡,文正被烧的血已经变稠了,护士没办法只好那样作罢,再看文正的全身都是红斑,毛细血管已经全部烧坏了。长生虽比文正轻些,但也没好到那去。王大夫过来告诉护士:“全天候输退烧、抗病毒以及营养的药,枕冰袋,半个小时注射一支羚羊角,一个小时用酒精擦一次身体。”这分明是急救的节奏,这时候丽惠偷偷地出去给他们交了住院的押金,并买了住院用的生活用具,善良的她此时此刻完全付出不保留,看着文正烧成那个样子,伤心的只掉眼泪,恨不得自己去顶替他的难受。
此时的丽惠忙的不可开交,轮流给文正和长生喂水,一盆一盆的打凉水给文正擦身子,同屋的几个病人家属直称赞是个贤惠的好媳妇,丽惠脸上泛起了微红,但也没有解释什么。长生看到这些感觉心里更加的难受,按理说此时的塔娜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但她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本来在身边照顾他的人应该是她,哪怕没有丽惠这么无微不至。
晚上的时候,其他人都睡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路灯影影绰绰,蝉鸣蛙叫,文正和长生都烧的不醒人事,丽惠自己坐在那里,一时一刻也不敢合眼,生怕随时出现危险。由于在车上的长途奔波,文正烧的更厉害了,如波浪般奔腾翻滚的热流由内到外席卷而来,之后感觉身体内像气球一样被烧烤的迅速变大,整张皮都要达到随时撑破的临界,肚子里是密密麻麻齐头并进的老鼠,而血管里是密密匝匝的蜈蚣,它们争先恐后要冲破自己的身体,然后又感觉自己掉了一个巨大的充满蛆虫的房间,它们啃着着自己浑身的每一个细胞,这种巨大的痛苦让文正几乎承受不了,他想到了死,想到如何尽快解脱,所有人都害怕死,但一旦病魔把你折磨的身不如死的时候,又是多么的盼望速死,他抬眼看看天花板,哪里有能上吊的地方,想到了跳楼,可是自己浑身连动弹的力量都没有,如何能自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