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蓝心里却已经有了打算,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联合上官慕去害人,她只要平安度过这几年,不想招惹不该招惹的事情。
这场住院并不安宁,林枫刚走不久,栀子便回来了,与她一起的,还有个熟悉的身影。沈坤高大的身子出现在门口,脸上布满汗珠,急切切的神情。
“你怎么样了?”沈坤奔到床边,握住楼蓝的手道。他在路上偶遇栀子,便打听起楼蓝的近况,却不料听到的竟是她又住院的消息。
楼蓝责备的看了栀子一眼,怪她多事。她现在身子还虚,这个责备的眼神在栀子看来哀怨的很,她不由浑身的不自在。
“是他自己求我带他来,你知道,我对帅哥,一向没有抵抗力。”栀子像做错事的孩子,埋着头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不能来看看你吗?”沈坤皱起眉,栀子这番解释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没有的事,只是不想让别人担心。”楼蓝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温言道。因着病,力气不足,说话声音也极小。浅浅的,像是早春的微风一样,吹进沈坤的心中。
沈坤的脸没由的又红了,一颗心跳得厉害,越是想镇定,一张脸越红得过分。楼蓝终是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
她没见过一个男人,人前那么一本正经和帅气逼人,可跟孩子一样爱脸红。笑了许久,有些岔气,猛地咳了几声。
沈坤手忙脚乱的帮她拍着背,像是发誓一般说道:“只要你高兴,你平安无事,我做什么都可以。”
楼蓝猛的止住咳嗽,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五味杂陈。他是所有情窦初开女子的白马王子,高,帅,风度翩翩,又是运动健将。可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她的心,早就不听使唤了。
气氛有些尴尬,栀子啧啧出声道:“要不要这么肉麻啊,我们的公主可还没说接受你呢。”她一直认为两人是般配的一对,极力的撮合着。
无论楼蓝说什么,沈坤就是不愿意走,坚持在她床前坐着,天南地北的说许多话,楼蓝听得累了,就把眼睛闭上,他也不以为忤,只是声音放得极轻,软软的包裹着她,像是羽绒一般。
“你累了吗,我给你哼个催眠曲,小时候我妈妈常给我唱。”沈坤见楼蓝支不住昏昏欲睡,也不待楼蓝同意,便轻轻唱了起来。
男的唱催眠曲很诡异,但沈坤低低的哼唱着,那歌声似乎是长了翅膀,钻进楼蓝的耳中,浮躁的心绪渐渐安稳下来,她觉得困意重重,昨夜她一直思虑着,并未好睡。
门口已经站了许多年轻的小护士,都在观看着这一幕,栀子也是心有戚戚,楼蓝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一个这样的男孩,不管不问,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只全心全意爱着她,甚至会唱这样掉身价的歌来哄她。这种幸福,自己怎么就没有呢。
沈坤确信她已经睡熟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嘱咐栀子道:“麻烦你照顾她,我明天再来看她。赖这里不走,她肯定会嫌我烦。”英俊的脸上浮出惆怅,栀子真恨不得捧起那张脸来捏一番,上天怎么能造出这么帅气的人。
蝴蝶也匆匆赶来看她,见她憔悴的模样,流泪不止,深深自责自己对楼蓝的关心太少,倒让楼蓝觉得很抱歉,这个院,住得还真是不安生。
到了第三天,终于清静下来,只有栀子时时陪伴她,不管楼蓝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开。上官慕一直没有来,每每门推开,她总是从心底希望能看到那个身影的,却又很害怕,他的到来是为了逼迫自己,乖乖就范。
不来也好。楼蓝安慰自己道,至少她能安心躺几天。
可生活不愿意放过她,等着她的,是更多,更多的苦。
外面阳光明媚,楼蓝在床上躺了几天,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身子有些发腻,窗外的草地上,很多妈妈推着孩子在悠闲的散着步,六月初的阳光,还不算火辣,树荫下甚至有人围聚在一起打牌。
“我想出去走走。”楼蓝对哼着歌的栀子道。栀子的生活,似乎总是这样,没有阴霾,时刻见到她,都是一张笑眯眯的脸。
栀子扶着她,两人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中缓缓的走着,栀子突然就说起了苏苏,“上次她突然问我,是不是认识上官慕,感觉她怪怪的。”
“随便她吧,可能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楼蓝答,对苏苏的事不感兴趣,去年她的小动作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早就不在意了。她现在几乎也不住学校宿舍,因此与苏苏的交往也很少。
两人正说着话,栀子的电话叮叮当当响起来了,栀子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想也不想就按掉了,这些天,她经常拒绝别人的电话。
“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啊?”楼蓝疑惑道,“别因为陪我,影响到你的生活。”
“是无聊的人,不用管他。”栀子皱着鼻子道。
“该不是追求者吧?肯定是,电话追的这么勤,怎么样的男孩子啊?”楼蓝难得来了八卦的兴致。
“不是你想的那样。”栀子脸色郁郁道,极为不畅快。楼蓝见她不愿说,也不再逼问,突地便想起她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子,心里总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
走得累了,两人便在大树下坐下来,这医院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座私家医院,在长岭极负名气,里面的医生护士都是一流的。眼前这榕树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巨大的冠盖洒下大片的阴凉,也算是医院的一大景观了。
“栀子,找的我好辛苦啊。”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忽然走到她们面前,一把扣住栀子的手臂道。
男人个子不高,与楼蓝相仿,啤酒肚隆的很高,脸却出奇的瘦长,典型的马脸,鼻头通红,脸上坑坑洼洼有许多痘印,一双三角眼发出凶光。这样奇特的长相,恐怕整个长岭也找不出几个来。
栀子一脸惶恐厌恶,努力想甩开那只手,嘴中斥责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怎么,几天不见,难道你不认识我了?”男人将原本就狭小的眼睛眯起来,整个脸上就只剩下一个硕大的蒜头鼻。
“你这是要干嘛?”楼蓝冷冷道,手下用力,扣住男人右手的脉门,男人吃痛的放开她。楼蓝的跆拳道没有白练,虽是身体虚,但这乍然的发力,还是让没有防备的男人退了一步。
“你是谁,少多管闲事。”男人打量了单薄的楼蓝一眼,美是美,可他喜欢的,就是栀子这样圆乎乎的身材,楼蓝太瘦了,像树枝一样。
楼蓝挡在栀子身前,回身问栀子道:“你认识他吗?”
栀子浑身抖索得厉害,红润的嘴唇变成了惨白,哀求的看着楼蓝。楼蓝直觉不好,只怕还有她不知晓的内幕,不过此刻,却坚决不能将栀子交到眼前这个人的手中。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男人冷声道。刚刚他是因为大意,才会被楼蓝得手,这会他要是用全力,带走栀子,简直易如反掌。他这些天,打栀子电话,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拒接,他甚至找去了学校,都没有见到她影子,不料今天来看病,在这里遇见她了。
“你想怎么样?”楼蓝丝毫不惧,沉声问道。因为激动,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欲夺鞘而出的利剑。
男人伸手要抓楼蓝,楼蓝侧身闪过,背后的栀子便露了出来,男人弃楼蓝又侵向栀子,一个坚实的身影突然挡在两人面前,单手用力一扭,只听得男人嗷嗷的惨叫。
“滚。”阿朗只说了一个字。
男人也知道今日算是倒霉,愤愤的哼了一声,冲栀子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你可别忘了,医院天天要交钱。”
栀子的身子摇晃起来,方才的笑脸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与悲伤笼盖。楼蓝扶着她,冲阿朗点点头致谢后,进了病房。
锁好门后,楼蓝给栀子递了杯水,直觉告诉她,这事情绝不简单。她静静等着栀子的情绪平复。这个男人,难道是她身上那些伤痕的制造者吗,医院天天要交钱又是什么意思。
“栀子,我们是朋友,我有困难时,你一直陪着我,我希望也能帮你分担你的不愉快。”楼蓝轻声说道。
过了良久,栀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楼蓝仔细看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栀子的脸已经瘦成这样,衣服也空荡荡的。
她还是一言不发,楼蓝便只能发问了。“他说医院天天要交钱是什么意思?”一句话只切要害,她一向是犀利的,此刻也不懂婉转。
栀子的眼泪刷刷的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不完一句话,楼蓝只能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还有我呢,一定会没事的,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其实我和你一样,我爸爸在我初三那年就去世了。”栀子用袖子擦着眼泪,衣服被蹭上来,露出手臂,手臂上一道道的痕。
楼蓝小心翼翼的撸起她的袖子,整个手臂上,伤痕遍布,一道道,狰狞着,难怪一向怕热的栀子,穿这么厚的长袖。这几天,她竟然没发现这异常。楼蓝深深责备起自己来,自己为栀子做的,实在太少。
“是那个禽兽把你打成这样的?”楼蓝用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伤口,有些甚至皮都裂开了,结了痂,“疼吗?”
栀子只扑簌簌的掉眼泪,身体的疼并不算什么,精神的凌辱才是她无法忍受,不然,她一定会忍住待在那个男人身边。
“我妈独自抚养我长大,去年春天,她被查出有尿毒症。”栀子的身子抖得厉害,却仍慢慢说着,她比楼蓝好不了多少,因此她才会与她这么亲近,因为她们是一样的人,一样被命运不眷顾的人。
楼蓝惊愕,不知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这是栀子吗,一贯乐观无忧的栀子身后,是这样的一幕,她们认识三年,她竟然没有发觉。
“我妈妈要定时做透析,不然…可我哪来那么多钱,后来认识了他,一直是他出的钱,条件就是我陪他。”
“那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楼蓝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楼蓝,我是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我怕,怕被大家看不起。”栀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那副伤心的,卑微的神情牵动楼蓝的心,她也想起这些天诸多的事情,眼眶也湿润得厉害。
“傻丫头,我们是朋友,你从来没有瞧不起我,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她只能紧紧抱住栀子,给她温暖。
“他比去年更加变本加厉的虐待我,上个月,我妈发现了这个事情,拒绝治疗。”栀子想到那天在电话里两人的争吵,妈妈的哭泣声,心痛得难以呼吸。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陪她,跟她解释?”
“我试过了,她要我跟这个男的断了关系,否则,就是死也不愿意接受治疗,而且,也不愿意见我。”栀子懊恼的蹲在地上。
“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那个男人是禽兽,你别回到他身边了。”楼蓝匆匆的踱着步,脑中飞速运转着,想办法,想办法。
“楼蓝,透析是很昂贵的,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承担不起,我家里能卖的已经卖光了。学费也是他在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妈很恨我,连见都不想见我。”栀子的眼泪已经哭干,一双大眼睛失去焦距,看着窗外。
“别担心,我看,你妈妈只是不想让你为她做这样的事情。”楼蓝安慰道,她打开自己的书包,开始翻找起来,不一会递给栀子一张银行卡。
“透析还是要坚持做,这里面还有一万块,是我的工资,你先拿去,余下的,我们再想办法,这是干净钱,让你妈妈先安心养身体。”
“不行不行,”楼蓝想了一下,又摇头道:“你家就是在隔壁的B城是吧?你现在就动身,赶回去,跟你妈妈解释。”
“可她不想见我,在电话里骂我,从小到大,她都没有骂过我。我也很想凭自己的能力救她,可楼蓝,上官慕没有看中我,我只有这样的办法。”栀子木然道。
上官慕这名字让楼蓝的心震了一震,“越是有误会,越是要解释,别等到失去后再后悔。”楼蓝的声音低了许多,“我现在就是想挨骂,也找不到人了。”
栀子被楼蓝的话触动,妈妈的痛骂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根本不敢去面对她,不敢看到那张对她饱含期望的脸上会出现的失望表情。
她惶恐的站起来,用袖子奋力擦干眼泪,“对,我要回家,我要去陪着她。”说完就如没头苍蝇一般往外走。
“你等等,拿上这个。”楼蓝将卡塞到她手里,又把密码说了两次,“里面有一万块,你先拿着用。”
“那你和楼橙怎么办?”栀子犹豫着没有接,眼眶已经红了,患难之处见真情。
“我还有工资呢,再说,”楼蓝咬咬牙道:“上官慕也不会让我饿死,他留着我,还有大用场。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你先去吧,我自己照顾得好自己,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处理。”
栀子终于卸下这许久伪装的包袱和坚强,打开门去了。楼蓝也瘫软在床上,怎么会这样,她认为无忧无虑的人,怎么会活的这么辛苦。上天不放过她,为什么连她身边的人都不放过呢。
要怎么办,那点钱,根本维持不了多久,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栀子的妈妈就这样走吗,还有那个男人,也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他在栀子身上,花了不少钱。楼蓝只觉得像无头苍蝇,嗡嗡的找不到出路。
对,还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一定能帮忙,楼蓝想到他,心中豁然明朗,但马上又黯淡下来,她不愿意开口去求他,他也不一定会答应。可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楼蓝咬咬牙,拨通了上官慕的电话。
“我想见你一面。”电话接通后,楼蓝直接道,那头只纸醉金迷的声音,猜拳声,调笑声透过电波传至楼蓝耳中。
“好,明天下午来慕氏的办公室找我。”上官慕答。
“慕哥,来,尝一口。”电话那头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他又徜徉在温柔乡了,楼蓝哂笑道,心涩涩的,挂掉了电话。
慕氏的大楼就坐落在欲望不远,是长岭市标志性的建筑之一,整栋大楼的风格颇似欧洲中世纪的房子,外观十分古朴,在繁华的长岭让人过目不忘。
“请问上官慕的办公室在几楼?”她问前台小姐道。
“你找慕总有事吗?有预约吗?”前台上下打量了下楼蓝,她穿着极朴素的衣服,一头黑发随意绑在脑后。不是上官慕的情人,他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花枝招展,前台在心里判断,语气不由怠慢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