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欧洲]中世纪教育思潮与教育论著选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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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蒙田教育论着选读(3)

普卢塔克宁愿我们称赞他有判断力,而不是称赞他有知识,他宁愿我们产生阅读更多东西的欲望,而不是头脑中塞满已读过的东西。他很知道,即使对于一些很好的题目,也可能会讲得太噜苏的。亚历克特力达斯曾公正地责备过他,对埃富勒斯讲了一番极好的话,但是过分冗长,令人生厌。他是这么说的:“哦,异乡人呵!你说了你该说的东西,但并没有说该那样说的话。”对那些身体消瘦的人,要使他们多穿些衣服。所以,那些题材贫乏的人,竭力用漂亮的词句来吹嘘。

和人们交往,经常到海外去,这有很大的启发作用的,足以使一个人判断清楚,而我们却困聚一处,我们的目光比鼻子还短。有人问苏格拉底他是哪里人,他答复,他不是雅典人,而是世界的人。因为,他的想象力比我们丰富,看得比我们远,他把他的故乡囊括全世界,把他的社交和教育扩展到全人类,并不象我们那样,看不到我们两足以外的事。如果我村子里的葡萄树被霜冻所伤害,我那教区的牧师立刻就说,上帝激怒了,降灾在我们头上,威胁着全人类,并且说是因吃同类动物的喉头而有病了。

眼看着我们内战连绵,谁不惊呼世界的庞大结构近于解体,而我们的末日已经来临?有过许多情况更坏的革命,当我们陷于悲痛,被忧伤所压倒的时候,世界上成千个国家却国泰民安、幸福欢乐,而从不想到我们。然而,当我看一下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放纵不羁和逍遥法外,我惊奇地感到,我们的战争是那么小,受害是那么轻。当冰雹落在一个人的头上时,他就认为整个地球都在大风暴雨之中了。有个笨头笨脑的萨伏依人说过,如果法国国王那个傻瓜能巧妙地处理关于他的事务,很可能使他成为公爵的管家。在这个萨伏依人看来,没有什么人比萨伏依公爵更加伟大的了。我们都觉察不到这种错误,这个错误很严重,后果很坏。但是,无论哪一位设想一下,好象在一张画面上画着我们造物主的伟大形象,他穿着最华丽的长袍,坐在他的宝座上,在他脸上可以看到无穷的变化和各种不同的特征;他将在那里观察他自己,不仅观察他个人,而且观察整个王国;但是所能想象到的是很少的一点儿,而只能够按照事物的真正伟大来评价它们。

如果我们要知道我们是否具有优良的性格或正确的倾向,这个巨大的世界——有些人把它的分类扩大为属(genus)以下的若干种(species),是我们必须要看的一面镜子。总之,我愿意把这个世界结构作为我的学生的精选的教科书:那么多奇怪的性格、各色各样的宗派、不同的判断、不同的意见、不同的法律,以及奇异的风俗习惯,它们教我们对自己作出正确的判断,并且启迪我们的判断力去承认自己的缺点和天生的虚弱。这种学问并不是容易的。那么多领地的改变,那么多王国的衰替和公众幸福的变动,可以而且应该教会我们不要对自己估计太高;那么多的姓氏,那么多的胜利,还有那么多的战利品,都湮没无闻,使我们感到自己因俘获十个骑马的武夫,或者占据一所因失陷而出名的茅屋就希望留芳百世,未免可笑。那么多傲慢的、妄自尊大的奇离而豪华的仪式,那么多王室的充满着傲慢的威法国东南部地方。

风和尊大,均应该坚定我们去大胆地承受我们王室的豪华而不眨一下眼睛。成千万人在我们面前倒下去了,这可以鼓励我们,不要害怕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找美好的社会,一切其他事情也是这样。

华达哥拉斯说过,我们的生活好象奥林匹克竞赛的巨大的,人数众多的集会,在那里,有些人希望获得优胜的荣誉,勤奋地锻炼身体,另一些人贪图盈利,带了商品去兜售,还有一些人(他们并不是最坏的)并不想寻找什么好处,只是注意一切事情是怎样进行的,为了什么原因,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们作为别人的生活和行动的旁观者或观察者,以便更好地判断和指导自己的生活和行动。

一切最有益的哲学论文,都可以作为范例,它们应该成为人类行为的试金石,成为使行为正直的规则。应该教导学生:

“什么是正当的愿望,金钱有什么真正用处,应该把什么供献给亲爱的朋友和祖国,上帝希望你成为怎样的人,给你放在怎样的社会地位,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为着什么目的而生存。”

还应教导学生应该知道什么,不应该知道什么,什么是学习的范围,什么叫勇敢,什么叫节制,什么是公平,野心和贪婪有什么区别,奴役和解放、服从和自由有什么区别,什么是辨别真正的、完全的知足的标志,一个人应该在什么情况下畏惧死亡、悲痛或羞辱,以及“怎样可以避免或忍耐一切困难。”

什么秘密的动力在推动我们,我们许多行动的原因是什么?我认为,锻炼他的理解力的最初的论文,应该是支配他的行为和指导他的感觉的论文;这些论文既教他认识自己,也教他怎样生得好,死得好。在人文科学方面,让我们从那些使我们自由的科学开始:真的,它们都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我们有用,教我们怎样生活,怎样利用生活,一切其他事物也服务于同一目的。但是,我们特别要选择那些直接地、恰当地为这个目的服务的科学。如果我们能使人类生活的需求限制和调节在它们的合理的倾向和自然的限度以内,我们将发现现在用到的科学大部分没有用。而且,就是那些很常用的科学,也有很多没有用的详情细节,我们最好抛弃它们,遵循苏格拉底的教导,把我们的学习局限于真正有用的东西。

阿那克西米尼斯给毕达哥达拉斯写道:“死亡或奴役不断地呈现在我眼前,为了什么目的我应该不辞劳苦去探索星辰的秘密?”因为当时波斯的国王正在准备侵犯他的祖国。所有的人都应该这样说:“我们遭受野心、贪婪、鲁莽和迷信的袭击,内心还有很多生活的其他敌人。为什么我要研究和关心世界的运动和变化呢?”

一旦教会他一些知识使他更加聪明和更加善良以后,就该教他逻辑、自然哲学、几何和修辞学的基础,培养他的判断力,然后选择他最喜欢的科学,使他在短时间内就能掌握它。讲授的方法,有时应该应用谈话,有时采用书本,导师有时可以把合适的作家介绍给学生,有时给他已经过咀嚼的精华。如果他对于载有他准备研究的优秀论文的书籍还不十分熟悉,那就不妨派几位学者和他作伴,以便在必要时供给他迫切需要的装备,使他以后能分配使用。这样的教法比格萨的教法更加容易、更加自然,谁会有疑问呢?格萨的讲课只是些严厉、困难、令人不愉快的教训,是些空洞、无聊、不切实的词句,很难捉摸,在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活动心智。在这里,我们的心智有东西可供消化和营养。这种果实没有什么可与之比拟的,它成熟得也比较快。

这是一件值得考虑的事情,研究一下在我们这个时代发生了什么情况,哲学怎么会甚至对最聪明的人、智力最高的人来说,成了一个无聊、空洞和奇怪的名字,其意见和效果都很少有用,很少价值?

我认为原因在于玩弄诡辩,阻断了通向哲学的道路,有些人竭力把哲学弄得好象不是儿童所能理解的,显示出一个皱着眉头、狰恶、可怕的面貌,他们是应该负责的。谁使哲学戴上这样伪造、苍白和可怕的面具的呢?事实上没有东西比它更加美丽,没有东西比它更加令人愉快,没有东西比它更加好玩,而且我可以说,没有东西比它更加变化无常,因为我们在其中看不见什么形象,听不到什么说教,只是消遣和娱乐。那种抑郁和焦急的面貌,明明并不栖息在那里。文法家第米特里厄斯在德尔福斯(Delphos)寺院里发现一伙哲学家紧坐在一起,他对他们说:“或者是我被欺骗了,或者是从你们愉快可亲的面貌看来,你们并不在进行什么认真的讨论”;其中有一位名叫赫拉克列恩的回答说,你说的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忙于研究希腊文动词βaλλω(投掷)的将来时是否有两个λ,或者努力发现比较级的иεiρων(更坏)βελιν(更好)和最高级的иεiρτγoν,βéλτιγoν的语源——是他们,在讨论时紧皱眉头;至于哲学的讨论,总是愉快、欢乐的,从来不烦恼和作弄那些使用它们的人们。

“你会看出隐藏在病体的心灵的苦痛;你会发现它的欢乐。

这些都反映在面貌上。”

哲学家居于心灵,应该由于心灵健全而使身体同样健全:应该使他的知足宁静在全部外表显露出来,以知足宁静为模范,去磨炼和陶铸一切外在的行为,从而使他庄重坚定、活泼勇敢,具有敏捷而惹人喜欢的姿态和沉着而愉快的面貌。真正智慧的最显着的表征和标志,是恒久的和无拘束的欢乐,它的状况好象月亮以外的一切事物,永远清澈、永远光明。巴洛可和巴拉列普顿使它们的追随者变得那么卑鄙和懒散,这并不是哲学,他们不懂哲学,只是听信传说。怎么说?难道不是她心头的一切风暴?难道不是她使悲愁、灾荒和疾病转为欢笑?她这样做,并非通过想象的周转圆,而是通过自然的、明白的说理。她的目的只在于德行:她所追求的就是德行。据学者们说,德行并不定居在一座峻峭的、难以达到的高山之巅,因为,接近她的人证明,恰恰相反,她立脚在一个美丽、繁荣而又充满欢愉的平原上,占有一所大厦,在这里她好象从一个了望塔上俯视着从属于她的一切。只要知道通到她宫殿的路,任河人都很容易接近她,因为,通向她的道路,都是清新、浓荫、碧绿和芳香、多花的进路,它们的坡度平稳、舒适,毫不会疲乏,好象走向苍穹一般。由于人们没有常常接近德行,所以看不到她的艳颜,她好象坐在庄严的宝座上,美丽、意气昂扬、可爱、美妙而又勇敢;作为一个明白宣布的、不可调和的敌人,她反对一切刻薄、严肃、恐惧和强迫;自然作她的向导,幸福和欢乐作她的伙伴。人们按照他们自己的缺点,把她假想为有着一个愚蠢、悲哀、阴沉、吵闹、怀恨、威胁和轻蔑的面貌,可怕和不愉快的脸色,并且把它安放在一块崎岖、尖锐、人迹罕至的岩石上,在荒芜的悬崖峭壁之中,好象是用来恐吓老百姓的稻草人或妖怪。

做导师的应该了解,他应该使学生的心灵充满对德行的热爱和敬畏,更多地是对德行的热爱。可以告诉他,诗人顺从一般人的性格,要使人们清楚地看到和明显地感觉到,造物主把劳动和血汗安放在通向爱神(Venus)内室的门口,而不在通向智慧之神(Minerva)的内室的门口。当导师看到他的学生体验着年轻人所特有的苦闷时,就向他介绍勃拉达孟特或安杰列卡作为他崇拜的对象。这两个人中,一个有着自然、活泼、豁达和纯洁的美,不丑,不象巨人,并且是愉快和活跃的;另一个有着任性、柔弱、装模作样和矫揉造作的过分华丽的美;一个装饰得象个年轻男人,头上戴着金碧辉煌的钢盔,另一个打扮得像个无耻妓女,戴着刺绣彩饰,卷发和珍珠项圈。如果让他选择时,他无疑会认为他爱的是一个男人而不是女人。在这类新课中,导师应向他说明,真正德行的奖赏、荣誉和高度,决定于履行德行是否容易,有益和感到愉快;学习德行并不困难,也没有阻碍,无论儿童和成人,也无论平常人和聪明人,都能把它学到手。要使他依靠慎重和节制获得德行,而不是通过暴力和任性。苏格拉底——德行最宠爱的人,就是自愿地、真诚地抛弃一切强制,走他自己的愉快、自然而公开的前进道路。德行是人类一切欢乐的护士和养母,她使它们公平和正直,使它们确定和纯真。通过节制它们,她就使它们保持清新和使人喜欢。通过限制和清除了她所拒绝的欢乐,她就激励我们寻求她所允许的欢乐,为自然所同意的欢乐,她就象一个慈爱的母亲,大量地给予我们,如果说不使我们感到厌倦,也使我们饱尝一番。

除非我们会说,在一个醉汉酒醉以前就停止他喝酒,在一个贪吃的人吃得过多以前就制止他,在一个好色的人传染到梅毒以前就制止他,这些规则是欢乐的敌人。如果得不到通常的幸福,她或者根本就不要它,或者另外创造一个,这完全是她自己的,不象原来那个变化无定。她懂得怎样会变得富裕、强大和聪明,怎样躺在柔软的撒香水的床上。她热爱生活。她喜欢美丽。光荣和健康。但是她的正当的和特殊的任务,首先在于懂得怎样有节制地运用这些好的东西,以及怎样丧失它们而毫不介意。这一个任务是严肃的,但是还是更加高贵得多,没有它,整个生活的进程就会变得不自然、扰动和畸形,而暗礁、障碍和可怕的怪物就会窥伺着我们。如果他的学生的情况很不相同,他喜欢听取一个无稽的传说,而不喜欢听取他应该去听的某些着名的航行的报告,或者其它有名和博学的论文;他在听到容易唤起他的伙伴们的青年人的热情的击鼓声或军号声的时候,却转向另一种引他去看游戏,翻筋斗,变戏法,或者做其它无聊的、浪费时间的娱乐的鼓声或号声;为了取乐的缘故,他认为击剑或骑马汗流浃背地从一次胜利的战斗中疲乏地归来,不及从网球场或跳舞厅获得奖品和荣誉归来那样愉快;——对这一种人的最好的补救办法,是让他在某一适当的小城市去学习某种低微的职业,虽然他是一个公爵的儿子。

要按柏拉图的规则行事,他说过,儿童找职业必须按他们自己的心理能力、而不是按他们父亲的条件。

因为教导我们生活的是哲学,同时,无论婴儿和其他年龄的人,都能清楚地从哲学得到教训,那么,为什么不应该把哲学教给年轻的学生呢?

“他是潮湿而柔软的粘土,当轮子迅速转动的时候,一步步地把它造型。”

当我们的生活几乎消逝了,人们才开始教我们怎样生活。很多学生,在他们读到亚里士多德论节制的论文以前,就已传染到那可恶的、消耗精力的疾病。西塞罗常说,虽然他能生活得比两代人的年龄还长,他决不会有闲暇去研习抒情诗人。我发现这些诡辩学者情况更坏,更没有用。我们的孩子要做很多事情;他最初十五、六年要交给学究式的学习,其余的时间要交给活动,所以,只让我们把这么短的时间用之于比较必需的教学。要除掉这些逻辑学上的困难的诡辩,这是一种恶习,这些东西对我们的生活并无好处,而让我们转到简单的哲学论文上去。要懂得怎样选择它们,适当地运用它们,它们要比薄迦丘的一篇小说更加容易理解。一个初离襁褓的孩子,学习它们,要比学习读书或写字还要容易。哲学论文中,有适用于幼儿的,也有适用于老年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