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闽学”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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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朱子语录》(上)选读(2)

尝问王顺伯曰:“闻尊兄精于论字画,敢问字果有定论否?”顺伯曰:“有定论。”曰:“何以信此说?”顺伯曰:“有一画一拐于此,使天下有两三人晓书,问之。此人曰是此等第,则彼二人之言亦同,如此知其有定。”因问:“字画孰为贵?”顺伯曰:“本朝不及唐,唐不及汉,汉不及先秦古书。”

曰:“如此则大抵是古得些于者为贵。”顺伯曰:“大抵古人作事不苟简,尊兄试观古器,与后来者异矣。”此论极是。

傅子渊请教,乞简省一语。答曰:“民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后见其与陈君举书中云:“是则全掩其非,非则全掩其是。”此是语病。中又云:“阔节而疏目,旨高而趣深。”旨高而趣深甚佳,阔节而疏目,子渊好处在此,病亦在此。又云:“子渊弘大,文范细密。子渊能兼文范之细密,文范能兼子渊之弘大,则非细也。”

朱济道力称赞文王。谓曰:“文王不可轻赞,须是识得文王,方可称赞。济道云:“文王圣人,诚非某所能识。”曰:

“识得朱济道,便是文王。”

一学者自晦翁处来,其拜跪语言颇怪。每日出斋,此学者必有陈论,应之亦无他语。至四日,此学者所言已罄,力请诲语。答曰:“吾亦未暇详论。然此间大纲,有一个规模说与人。今世人浅之为声色臭味,进之为富贵利达,又进之为文章技艺。又有一般人都不理会,却谈学问。吾总以一言断之曰:胜心。”此学者默然,后数日,其举动言语颇复常。

一学者从游阅数月,一日问之云:“听说话如何?”曰:

“初来时疑先生之颠倒,既如此说了,后又如彼说。及至听得两月后,方始贯通,无颠倒之疑。”

三百篇之诗周南为首,周南之诗关难为首。关睢之诗好善而已。

兴于诗,人之为学,贵于有所兴起。

洙泗门人,其间自有与老氏之徒相通者,故记礼之书,其言多原老氏之意。

先生在敕局日,或问曰:“先生如见用,以何药方医国?”

先生曰:“吾有四物汤,亦谓之四君子汤。”或问如何?曰:

“任贤,使能,赏功,罚罪。”

先生云:“后世言道理者,终是粘牙嚼舌。吾之言道,坦然明白,全无粘牙嚼舌处,此所以易知易行。”或问先生:“如此谈道,恐人将意见来会,不及释子谈禅,使人无所措其意见。”先生云:“吾虽如此谈道,然凡有虚见虚说,皆来这里使不得。所谓德行常易以知险,恒简以知阻也。今之谈禅者虽为艰难之说,其实反可寄托其意见。吾于百众人前,开口见胆。”

先生云:“凡物必有本末。且如就树木观之,则其根本必差大。吾之教人,大概使其本常重,不为末所累。然今世论学者却不悦此。”

有一士大夫云:“陆丈与他人不同,却许人改过。”

先生尝问一学者:“若事多放过,有宽大气象,若动辄别白,似若褊隘,不知孰是?”学者云:“若不别白,则无长进处。”先生曰:“然。”

先生云:“学者读书,先于易晓处沉涵熟复,切己致思,则他难晓者涣然冰释矣。若先看难晓处,终不能达。”举一学者诗云:“读书切戒在荒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未晓莫妨权放过,切身须要急思量。自家主宰常精健,逐外精神徒损伤。寄语同游二三子,莫将言语坏天常。”

先生归自临安,子云问近来学者。先生云:“有一人近来有省,云一蔽既彻,群疑尽亡。”

先生云:“欧公本论固好,然亦只说得皮肤。”看唐鉴,今读一段,子云因请曰:“终是说骨髓不出。”先生云:“后世亦无人知得骨髓去处。”

刘淳臾参禅,其友周姓者问之曰:“淳叟何故舍吾儒之道而参禅?”淳臾答曰:“譬之于手,释氏是把锄头,儒者把斧头。所把虽不同,然却皆是这手。我而今只要就他明此手。”友答云:“若如淳叟所言,我只就把斧头处明此手,不愿就他把锄头处明此手。”先生云:“淳叟亦善喻,周亦可谓善对。”

先生云:“子夏之学,传之后世尤有害。”

先生居象山,多告学者云:“汝耳自聪,目自明,事父自能孝,事兄自能弟,本无少缺,不必他求,在乎自立而已。”学者于此亦多兴起。有立议论者,先生云:“此是虚说。”或云:

“此是时文之见。”学者遂云:“孟子辟杨墨,韩子辟佛老,陆先生辟时文。”先生云:“此说也好。然辟杨墨佛老者,犹有些气道。吾却只辟得时文。”因一笑。

先生作贵溪学记云:“尧舜之道,不过如此,此亦非有甚高难行之事。”尝举以语学者云:“吾之道,真所谓夫妇之愚,可以与知。”

或问读六经当先看何人解注?先生云:“须先精看古注,如读左传则杜预注不可不精看。大概先生须理会文义分明,则读之其理自明白。然古注惟赵岐解孟子,文义多略。”

有一后生欲处郡庠,先生训之曰:“一择交,二随身规矩,三读古书论语之属。”

程先生解易爻辞,多得之彖辞,却有鹘突处。

人之文章,多似其气质。杜子美诗乃其气质如此。

三代之时,远近上下,皆讲明扶持此理,其有不然者,众从而斥之。后世远近上下,皆无有及此者,有一人务此,众反以为怪。故古之是比屋至于可封。后世虽能自立,然寡固不可以敌众,非英才不能奋兴。

有学者因事上一官员书云:“遏恶扬善,沮奸佑良,此天地之正理也。此理明则治,不明则乱,存之则为仁,不存则为不仁。”先生击节称赏。

先生云:“吾自应举,未尝以得失为念,场屋之文,只是直写胸襟。”故作贵溪县学记云:“不徇流俗而正学以言者,岂皆有司之所弃,开命之所遗?”

有学者曾看南轩文字,继从先生游,自谓有省。及作书陈所见,有一语云:“与太极同体。”先生复书云:“此语极似南轩。”

学者不可用心太紧。深山有宝,无心于宝者得之。

有学者上执政书,中间有云:“阁下作而待漏于金门,朝而议政于黼座,退而平章于中书,归而咨访于府第,不识是心能如昼日之昭晰,而无薄蚀之者乎?能如砥柱之屹立,而无沦胥之者乎?”先生云:“此亦可以警学者。”

曹立之有书于先生曰:“愿先生且将孝弟忠信诲人。”先生云:“立之之谬如此,孝弟忠信如何说且将。”

惟温故而后能知新,惟敦厚而后能崇礼。

易系上下篇,总是赞易。只将赞易看,便自分明。凡吾论世事皆如此。必要挚其总要去处。

后世言易数者,多只是眩惑人之说。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今之论学者,所用非所学,所学非所用。

或有讥先生之教人,专欲管归一路者。先生曰:“吾亦只有此一路。”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今人多失其旨。

盖孟子道性善,故言人无有不善。今若言人之不善,彼将甘为不善,而以不善向汝,汝将何以待之?故曰:“当如后患何?”

见到孟子道性善处,方是见得尽。

退之言:“轲死不得其传。”荀与杨,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何其说得如此端的。

程先生解“频复厉”,言过在失,不在复,极好。

先生在敕局日,或劝以小人闯伺,宜乞退省。先生曰:

“吾之未去,以君也。不遇则去,岂可以彼为去就耶?”

李白杜甫陶渊明皆有志于吾道。

资禀之高者,义之所在,顺而行之,初无留难。其次义利交战,而利终不胜义,故自立。

吾自幼时,听人议论似好,而其实不如此者,心不肯安,必要求其复而后已。

吾于践履未能纯一,然才自警策,便与天地相似。

后世言宽仁者类出于姑息。殊不知苟不出于文致,而当其情,是乃宽仁也。故吾尝曰:“虞舜孔子之宽仁,吾于四裔两观之间见之。”

有士人上诗云:“手抉浮翳开东明。”先生颇取其语,因云:“吾与学者言,真所谓取日虞渊,洗光威池。”

右门人傅子云季鲁编录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鲁国无政,所行者亦其事而已。政者,正也。

“志壹动气”,此不待论,独“气壹动志”,未能使人无疑。孟子复以蹶、趋、动心明之,则可以无疑矣。壹者,专一也。志固为气之帅,然至于气之专一,则亦能动志。故不但言“持其志”,又戒之以“无暴其气”也。居处饮食,适节宣之宜;视听言动,严邪正之辨,皆“无暴其气”之工也。

古者十五而入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言大学指归。欲明明德于天下是入大学标的。格物致知,是下手处。中庸言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是格物之方。读书亲师友是学,思则在己。问与辨,皆须即人。自古圣人亦因往哲之言,师友之言,乃能有进,况非圣人,岂有任私智而能进学者?然往哲之言,因时乘理,其指不一。方册所载,又有正伪、纯疵,若不能择,则是泛观。欲取决于师友,师友之言亦不一,又有是非、当否,若不能择,则是泛从。泛观泛从,何所至止?如彼作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欲取其一而从之,则又安知非私意偏说。子莫执中,孟子尚以为执一废百,岂为善学?后之学者,顾何以处此。

学者规模,多系其闻见。孩提之童,未有传习,岂能有是规模?是故所习不可不谨。处乎其中而能自拔者,非豪杰不能。动于事势而为之趋向者,多不得其正,亦理之常也。

古者势与道合,后世势与道离。何谓势与道合?盖德之直为诸侯者为诸侯,宜为大夫者为大夫,宜为士者为士,此之谓势与道合。后世反此:贤者居下,不肖者居上,夫是之谓势与道离。势与道合则是治世,势与道离则是乱世。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骨象脆,切磋之工精细;玉石坚,琢磨之工大。学问贵细密,自修贵勇猛。

世人只管理会利害,皆自谓惺惺,及他己分上事,又却只是放过。争知道名利如锦覆陷阱,使人贪而堕其中,到头只赢得一个大不惺惺去。

“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阳奇阴偶。阳,以奇为君,一也;阴,以偶为君,二也。

有一则有二,第所主在一。彼小人之事岂遽绝其一哉?所主非是耳。故君子以理制事,以理观象。故曰:“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

书疏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体圆如弹丸,北高南下。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下三十六度,南极去北极直径一百八十二度强。天体隆曲,正当天之中央,南北二极中等之处,谓之赤道,去南北极各九十一度。

春分日行赤道,从此渐北。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极六十七度,去南极一百一十五度。从夏至以后,日渐南至。秋分还行赤道与春分同。冬至行赤道之南,去南极六十七度,去北极一百一十五度。其日之行处,谓之黄道。又有月行之道,与日相近,交路而过,半在日道之里,半在日道之表。

其当交则两道相合,去极远处,两道相去六度。此其日月行道之大略也。

黄道者,日所行也。冬至在斗,出赤道南二十四度。夏至在井,出赤道北二十四度。秋分交于角。春分交于奎。

月有九道,其出入黄道不过六度。当交则合,故曰交蚀。交蚀者,月道与黄道交也。

孟子“登东山而小鲁”一章,紬绎诵咏五六过,始云:

“皆是言学之充广,如水之有澜,日月之有光,皆是本原上发得如此。”

“牛山之木尝美矣”以下,常宜讽咏。

元晦似伊川,钦夫似明道。伊川蔽固深,明道却通疏。

九畴之数:一、六在北,水得其正。三、八在东,木得其正。唯金火易位,而木生火,自三上生至九,自一数至于九,正得二数,故火在南。自四数至七,亦得四数,故金在西。

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复变而为一者:一与一为二,一与二为三,一与三为四,一与四为五,一与五为六。五,数之祖,故至七则为二与五矣,是一变也。至九而极,故曰七变而为九。数至九则必变,故至十则变为一十,百为一百,千为一千,万为一万,是九复变而为一也。

或问贾谊、陆蛰言论如何?曰:“贾谊是就事上说仁义,陆赞是就仁义上说事。”

临安四圣观,六月间倾城士女威出祷祠,或问何以致人归乡如此?答曰:“只是赏罚不明。”

一夕步月,喟然而叹。包敏道侍,问曰:“先生何叹?”

曰:“朱元晦泰山乔岳,可惜学不见道,枉费精神,遂自担阁,奈何?”包曰:“势既如此,莫若各自着书,以待天下后世之自择。”忽正色厉声曰:“敏道!敏道!恁地没长进,乃作这般见解。且道天地间有个朱元晦陆子静,便添得些子?无了后,便减得些子?”

归自临安,汤仓因言风俗不美。曰:“乍归,方欲与后生说些好话。然此事亦由天,亦由人。”汤云:“如何由天?”

曰:“且如三年一次科举,万一中者笃厚之人多,浮薄之人少,则风俗自此而厚。不然,只得一半笃厚之人,或三四个笃厚之人,风俗犹自庶几。不幸笃厚之人无几,或全是浮薄之人,则后生从而视效,风俗日以败坏。”汤云:“如何亦由人?”曰:“监司、守令,便是风俗之宗主。只如院判在此,毋只惟位高爵重,旗旌导前,骑卒拥后者,是崇是敬,陋巷茅茨之间,有笃敬忠信好学之士,不以其微贱而知崇敬之,则风俗庶几可回矣。”汤再三称善。次日谓幕僚曰:“陆丈近至城,何不去听说话?”幕僚云:“恐陆丈门户高峻,议论非某辈所能喻。”汤云:“陆丈说话甚平正,试往听看。某于张吕诸公皆相识然陆文说话,自是不同。”

须知人情之无常,方料理得人。

孝经十八章,孔子于践履实地上说出,非虚言也。

莫知其苗之硕,谓叶干松而亡实者也。

“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此段人多不明首尾文义。中间“所恶于智者”至“智亦大矣”,文义亦自明,不失孟子本旨。据其所见,当以庄子“去故与智”解之。观庄子中有此“故”字,则知古人言语文字必常有此字。易杂卦中“随无故也”,即是此“故”字。当孟子时,天下无能知其性者。其言性者,大抵据陈迹言之,实非知性之本,往往以利害推说耳,是反以利为本也。夫子赞易“治历明时,在革之象。”盖历本测候,常须改法。观革之义,则千岁之日至,无可坐致之理明矣。孟子言:“千岁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正是言不可坐而致,以此明不可求其故也。

“帝出乎震”:帝者,天也。震居东,春也。震,雷也,万物得雷而萌动焉,故曰“出乎震“齐乎巽”:器是东南,春夏之交也。巽,风也,万物得风而滋长焉,新生之物,齐洁精明,故曰“万物之洁齐也”。“相见乎离”:离,南方之卦也,夏也。生物之形至是毕露,文物骤然,故曰:“相见”。“致役乎坤”:万物皆得地之养,将遂妊实,六七月之交也。万物于是而胎实焉,故曰“致役乎坤”。“说言乎兑”:兑,正秋也。八月之时,万物既已成实,得雨泽而说怿,故曰“万物之所说也”。“战乎乾”:乾是西北方之卦也。旧谷之事将始,乾不得不君乎此也。十月之时,阴极阳生,阴阳交战之时也,龙战乎野是也。“劳乎坎”:坎者,水也,至劳者也。阴退阳生之时,万物之所归也。阴阳未定之时,万物归藏之始,其事独劳,故曰“劳乎坎”“成言乎艮”:阴阳至是而定矣。

旧谷之事于是而终,新谷之事于是而始,故曰“万物之所成终成始也”。

“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临深履薄,参前倚衡,儆戒无虞,小心翼翼,道不可须臾离也。五典天叙,五礼天秩,洪范九畴,帝所锡禹,传在箕子,武王访之,三代攸兴,罔不克敬典。不有斯人,孰足以语不可远之书,而论屡迁之道也。“其为道也屡迁”,不迁处:“变动不居”,居处;“周流六虚”,实处;“上下无常”,常处;“刚柔相易”,不易处;“不可为典要”,要处;“惟变所适”,不变处。

“履,德之基也;谦,德之柄也;复,德之本也;恒,德之固也;损,德之修也;益,德之裕也;困,德之辨也;井,德之地也;巽,德之制也”“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上古淳朴,人情物态,未至多变,易虽不作,未有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