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闽学”教育思想与教育论著选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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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朱子语录》(下)选读(1)

历家所谓朔虚气盈者,盖以三十日为准。朔虚者,自前合朔至后合朔,不满三十日,其不满之分,曰朔虚。气盈者,一节一气,共三十日有馀分为中分,中即气也。

尧典所载惟“命羲和”一事。盖人君代天理物,不敢不重。后世乃委之星翁、历官,至于推步、迎策,又各执己见以为定法。其他未暇举,如唐一行所造大衍历,亦可取,疑若可久用无差,然未十年而已变,是知不可不明其理也。夫天左旋,日月星纬右转,日夜不止,岂可执一?故汉唐之历屡变,本朝二百馀年,历亦十二三变。圣人作易,于革卦言:

“治历明时”,观革之义,其不可执一明矣。

四岳举鲧,九载绩用弗成,而逊位之咨,首及四岳。尧不以举鲧之非,而疑其党奸也。比之后世罪举主之义甚异。

后生看经书,须着看注疏及先儒解释,不然,执己见议论,恐入自是之域,便轻视古人。至汉唐间名臣议论,反之吾心,有甚悖道处,亦须自家有“微诸庶民而不谬”底道理,然后别白言之。

尚书一部,只是说德,而知德者实难。

逊志、小心,是两般。

读书固不可不晓文义,然只以晓文义为是,只是儿童之学,须看意旨所在。

孝经十八章,孔子于曾子践履实地中说出来,非虚言也。

惟天下之至一,为能处天下之至变;惟天下之至安,为能处天下之至危。

大禹谟一篇要领,只在“克艰”两字上。

学者须是有志读书,只理会文义,便是无志。

善学者如关津,不可胡乱放人过。

圣人教人,只是就人日用处开端。如孟子言徐行后长,可为尧舜。不成在长者后行,便是尧舜?怎生做得尧舜样事,须是就上面着工夫。圣人所谓吾无隐乎尔,谁能出不由户,直截是如此。

士不可不弘毅,譬如一个担子,尽力担去,前面不奈何,却住无怪。今自不近前,却说道担不起,岂有此理?故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读书之法,须是平平淡淡去看,子细玩味,不可草草。

所谓优而柔之,厌而饫之,自然有涣然冰释,怡然理顺底道理。

处家遇事,须着去做,若是褪头便不是。子弟之职已缺,何以谓学?

燕昭王之于乐毅,汉高帝之于萧何,蜀先主之于孔明,苻秦之于王猛,相知之深,相信之笃,这般处所不可不理会。

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燕昭之封乐毅,汉高之械击萧何,当大利害处,未免摇动此心,但有深浅。

人品之说,直截是有。只如皋陶九德,便有数等。就中即一德论之,如“刚而塞”者,便自有几般。

古今人物,同处直截是同,异处直截是异。然论异处极多,同处却约。作德便心逸日休,作伪便心劳日拙,作善便降之百祥,作不善便降之百殃。孟子言:“道二,仁与不仁而已。”同处甚约。

人莫先于自知,不在大纲上,须是细腻求。

学者不长进,只是好己胜。出一言,做一事,便道全是,岂有此理?古人惟贵知过则改,见善则迁。今各自执己是,被人点破,便愕然,所以不如古人。

主于道,则欲消而艺亦可进。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艺亦不进。

仁自夫子发之。

不可自暴、自弃、自屈。

志小不可以语大人事。

千古圣贤,只是办一件事,无两件事。

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宜自考察。

退步思量,不要骛外。

“共工方鸠僝功”与“如川之方至”,此“方”字不可作“且”字看。

尧之知共工、丹朱,不是于形迹间见之,直是见他心术。

吕正字馆职策,直是失了眼目,只是术。然孟子亦激作,却不离正道。

扬子云好论中,实不知中。

大稚是纲,小稚是目,尚书纲目皆具。

观书到文侯之命,道已淹没,春秋所以作。

有所忿悖,则不足以服人;有所恐惧,则不足以自立。

志道、据德、依仁,学者之大端。

须是信得及乃可。

王文中中说与扬子云相若,虽有不同,其归一也。

道在天下,加之不可,损之不可,取之不可,舍之不可,要人自理会。

大纲提掇来,细细理会去,如鱼龙游于江海之中,沛然无碍。

据要会以观方来。

观春秋易诗书经圣人手,则知编论语者亦有病。

中庸言:“鬼神之为德也,其盛矣乎!”夫子发明,判然甚白。

俗谚云:“心坚石穿”,既是一个人,如何不打叠教灵利。

今之学者譬如行路,偶然撞着一好处便且止,觉时已不如前人,所以乍出乍入,乍明乍昏。

学者不自着实理会,只管看人口头言语,所以不能进。

且如做一文字,须是反覆穷究去,不得又换思量,皆要穷到穷处,项项分明。他日或问人,或听人言,或观一物,自有触长底道理。

失了头绪,不是助长,便是忘了,所以做主不得。

记言后稷,其辞恭,其欲俭,只是说末。论语言伯夷叔齐求仁得仁,泰伯三以天下让,殷有三仁,却从血脉上说来。

利、害、毁、誉、称、讥、苦、乐,能动摇人,释氏谓之八风。

七重铁城,私心也。私心所隔,虽思非正。小儿亦有私思。

心官不可旷职。

太阳当天,太阴五纬,犹自放光芒不得,那有魑魅魍魉来。

“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小德即大德,大德即小德,发强、刚毅、齐庄、中正,皆川流也。敦,厚;化,变化。

“皇极之君,敛时五福,锡厥庶民。”福如何锡得?只是此理充塞乎宇宙。

溺于俗见,则听正言不入。

知道则末即是本,枝即是叶。又曰:有根则自有枝叶。

上达下达,即是喻义喻利。

人情物理上做工夫。

老子曰:“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辩便有进。

须是下及物工夫,则随大随小有济。

天下苦无着实师友,不是各执己见,便是恣情纵欲。

三百篇之诗,有出于妇人女子,而后世老师宿儒,且不能注解得分明,岂其智有所不若?只为当时道行、道明。

韩退之言:“轲死不得其传。”固不敢诬后世无贤者,然直是至伊洛诸公,得千载不传之学。但草创未为光明,到今日若不大段光明,更干当甚事?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仂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仂而后挂。”既分为二,乃挂其一于前。挂,别也,非置之指间也。既别其一,却以四揲之,馀者谓之奇,然后归之仂。仂,指间也。故一揲之馀,不四则八,再揲三揲之馀,亦不四则八。四,奇也;八,偶也。故三谍而皆奇,则四四四,有乾之象。三揲而皆偶,则八八八,有坤之象。三揲而得两偶一奇,则四八八,有艮之象;八四八,有坎之象;八八四,有震之象。三揲而得两奇一偶,则八四四,有兑之象;四八四,有离之象;四四八,有巽之象。故三奇为老阳,三偶为老阴,两偶一奇为少阳,两奇一偶为少阴。老阴老阳变,少阴少阳不变。分、卦、揲、归奇是四节,故曰:“四营而成易。

卦有六爻,每爻三揲,三六十八,故曰“十有八变而成卦”。

右揲蓍说。

先生语伯敏云:“近日向学者多,一则以喜,一则以惊。

夫人勇于为学,岂不可喜?然此道本日用常行,近日学者却把作一事,张大虚声,名过于实,起人不平之心,是以为道学之说者,必为人深排力诋。此风一长。岂不可惧?”

某之取人,喜其忠信诚悫,言似不能出口者。谈论风生,他人所取者,某深恶之。

因论补试得失,先生云:“今之人易为利害所动,只为利害之心重。且如应举,视得失为分定者能几人?往往得之则喜,失之则悲。惟曹立之、万正淳、郑学古庶几可不为利害所动。故学者须当有所立,免得临时为利害所动。”朱季绎云:“如敬肆义利之说,乃学者持己处事所不可无者。”先生云:“不曾行得,说这般闲言长语则甚?如此不已,恐将来客胜主,以辞为胜。然使至此,非学者之过,乃师承之过也。”朱云:“近日异端邪说害道,使人不知本。”先生云:“如何?”朱云:“如禅家之学,人皆以为不可无者,又以谓形而上者所以害道,使人不知本。”先生云:“吾友且道甚底是本?

又害了吾友甚底来?自不知己之害,又乌知人之害?包显道常云:‘人皆谓禅是人不可无者’,今吾友又云‘害道’,两个却好缚作一束。今之所以害道者,却是这闲言语。曹立之天资甚高,因读书用心之过成疾,其后疾与学相为消长。

初来见某时,亦是有许多闲言语、某与之荡涤,则胸中快活明白,病亦随减。迨一闻人言语,又复昏蔽。所以昏蔽者,缘与某相聚日浅。然其人能自知,每昏蔽则复相过,某又与之荡涤,其心下又复明白。与讲解,随听即解。某问:‘比或有疑否?’立之云:‘无疑。每常自读书,亦见得到这般田地,只是不能无疑,往往自变其说。某云:‘读书不可晓处,何须苦思力索?如立之天资,思之至,固有一个安排处。但恐心下昏蔽,不得其正,不若且放下,时复涵泳,似不去理会而理会。所谓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寝,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如此相聚一两旬而归,其病顿减。其后因秋试,闻人闲言语,又复昏惑。又适有告之以某乃释氏之学,渠平生恶释老如仇雠,于是尽叛某之说,却凑合得元晦说话。后不相见,以至于死。”因问伯敏云:“曾闻此等语否?”伯敏云:“未之。”先生语朱云:“他却未有许多闲言语,且莫要坏了李敏求,且听某与他说。大凡为学须要有所立,语云:‘己欲立而立人。’卓然不为流俗所移,乃为有立。须思量天之所以与我者是甚底?为复是要做人否?理会得这个明白,然后方可谓之学问。故孟子云:‘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而已矣’如博学、审问、明辩、慎思、笃行,亦谓此也。此须是有志方可。孔子曰: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是这个志。”伯敏云:“伯敏于此心,能刚制其非,只是持之不久耳。”先生云:“只刚制于外,而不内思其本,涵养之功不至。若得心下明白正当,何须刚制?

且如在此说话,使忽有美色在前,老兄必无悦色之心。若心常似如今,何须刚制?”

先生语缪文子云:“近日学者无师法,往往被邪说所惑。

异端能惑人,自吾儒败绩,故能入。使在唐虞之时,道在天下,愚夫愚妇,亦皆有浑厚气象,是时便使活佛、活老子、庄、列出来,也开口不得。惟陋儒不能行道,如人家子孙,败坏父祖家风。故释老却倒来点检你。如庄子云:‘以智治国国之贼。’惟是陋儒,不能行所无事,故被他如此说。若知者行其所无事,如何是国之贼?今之攻异端者,但以其名攻之,初不知自家自被他点检,在他下面,如何得他服。你须是先理会了我底是,得有以使之服,方可。”

学者先须不可陷溺其心,又不当以学问夸人。夸人者,必为人所攻。只当如常人,见人不是,必推恻隐之心,委曲劝谕之,不可则止。若说道我底学问如此,你底不是,必为人所攻。兼且所谓学问者,自承当不住。某见几个自主张学问,某问他:“你了得也未?”他心下不稳,如此则是学乱说,实无所知。如此之人,谓之痼疾不可治。宁是纵情肆欲之人,犹容易与他说话,最是学一副乱说底,没奈他何?此只有两路:利欲,道义。不之此,则之彼。

人须是闲时大纲思量:宇宙之间,如此广阔,吾身立于其中,须大做一个人。文子云:“某尝思量我是一个人,岂可不为人?却为草要禽兽。”先生云:“如此便又细了,只要大纲思。且如‘天命之谓性’,天之所以命我者,不殊乎天,须是放教规模广大。若寻常思量得,临事时自省力,不到得被陷溺了。”文子云:“某始初来见先生,若发蒙然。再见先生,觉心不快活,凡事亦自持,只恐到昏时自理会不得。”先生云:“见得明时,何持之有?人之于耳,要听即听,不要听则否。于目亦然。何独于心而不由我乎?”

先生语伯敏云:“人惟患无志,有志无有不成者。然资禀厚者,必竟有志。吾友每听某之言如何?”伯敏曰:“每闻先生之言,茫然不知所入。幼者听而弗问,又不敢躐等。”先生云:“若果有志,且须分别势利道义两途。某之所言,皆吾友所固有。且如圣贤垂教,亦是人固有。岂是外面把一件物事来赠吾友?但能悉为发明:天之所以予我者,如此其厚,如此其贵,不失其所以为人者耳。”伯敏问云:“日用常行,去甚处下工夫?”先生云:“能知天之所以予我者至贵至厚,自然远非僻,惟正是守。且要知我之所固有者。”伯敏云:“非僻未尝敢言”生云:“不过是硬制在这里,其间有不可制者,如此将来亦费力,所以要得知天之予吾友似可进,缘未曾被人闲言语所惑,从头理会,故易入。盖先入者为主,如一器皿,虚则能受物,若垢污先入,后虽欲加以好水亦费力。如季绎之学驳杂,自主张学问,却无奈何。”

伯敏问云:“以今年校之去年,殊无寸进。”先生云:“如何要长进?若当为者有时而不能为,不当为者有时乎为之,这个却是不长进。不恁地理会,泛然求长进,不过欲以己先人,此是胜心。”伯敏云:“无个下手处。”先生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是下手处。”伯敏云:

“如何样格物?”先生云:“研究物理。”伯敏云:“天下万物不胜其繁,如何尽研究得?”先生云:“万物皆备于我,只要明理。然理不解自明,须是隆师亲友。伯敏云:“此间赖有季绎,时相勉励。”先生云:“季绎与显道一般,所至皆勉励人,但无根者多,其意似欲私立门户,其学为外不为己。世之人所以攻道学者,亦未可全责他。盖自家骄其声色,立门户与之为敌,晓晓腾口实,有所未孚,自然起人不平之心。某平日未尝为流俗所攻,攻者却是读语录精义者。程士南最攻道学,人或语之以某,程云:‘道学如陆某,无可攻者。’又如学中诸公,义均骨肉,盖某初无胜心,日用常行,自有使他一个敬信处。某旧日伊洛文字不曾看,近日方看,见其间多有不是。今人读书,平易处不理会,有可以起人羡慕者,则着力研究。古先圣人,何尝有起人羡慕者?只是此道不行,见有奇特处,便生羡慕。自周末文弊,便有此风。如唐虞之时,人人如此,又何羡慕?所以庄周云:‘臧与谷共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曰:博塞以游;问谷奚事?曰:挟策读书。共为亡羊一也。’某读书只看古注,圣人之言自明白。

且如‘弟子入则孝,出则弟’。是分明说与你入便孝,出便弟,何须得传注。学者疲精神于此,是以担子越重。到某这里,只是与他减担,只此便是格物。”伯敏云:“每读书,始者心甚专,三五遍后,往往心不在此。知其如此,必欲使心在书上,则又别生一心。卒之方寸扰扰。”先生云:“此是听某言不入,若听得入,自无此患。某之言打做一处,吾友二三其心了。如今读书,且平平读,未晓处且放过,不必太。”

缪文子资质亦费力,慕外尤,每见他退去,一似不能脱罗网者。天之所以予我者,至大、至刚、至直、至平、至公。

如此私小做甚底人?须是放教此心,公平正直。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某今日作包显道书云:“古人之学,不求声名,不较胜负,不恃才智,不矜功能。今人之学,正坐反此耳。”

读介甫书,见其凡事归之法度,此是介甫败坏天下处。

尧舜三代虽有法度,亦何尝专恃此。又未知户马、青苗等法果合尧舜三代否?当时辟介甫者无一人就介甫法度中言其失,但云“喜人同己”,“祖宗之法不可变”。夫尧之法,舜尝变之;舜之法,禹尝变之。祖宗法自有当变者,使其所变果善,何嫌于同?古者道德一,风俗同,至当归一,精义无二,同古者适所以为美。惜乎无以此辟之,但云“祖宗法不可变”,介甫才高,如何便伏?惟韩魏公论青苗法云:“将欲利民,反以害民”,甚切当。或言介甫不当言利。夫周官一书,理财者居半,冢宰制国用,理财正辞,古人何尝不理会利,但恐三司等事,非古人所谓利耳。不论此,而以言利遏之,彼岂无辞?所以率至于无奈他何处。或问:“介甫比商鞅何如?”先生云:“商鞅是脚踏实地,他亦不问王霸,只要事成,却是先定规模。介甫慕尧舜三代之名,不曾踏得实处,故所成就者,王不成,霸不就。本原皆因不能格物,模索形似,便以为尧舜三代如此而已。所以学者先要穷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