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伊川先生语
游定夫所录
善言治天下者,不患法度之不立,而患人材之不成。善修身一作善言人材。者,不患器质之不美,而患师学之不明。人材不成,虽有良法美意,孰与行之,师学不明,虽有受道之质,孰与成之行之失,莫甚于恶,则亦改之而已矣。事之失,莫甚于乱。则亦治之而已矣。苟非自暴自弃者,孰不可与为君子人有习他经,既而舍之,习戴记。问其故,曰:“决科之利也。”先生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夫子贡之高识,易尝规规于货利哉?特于丰约之间,不能无留情耳。且贫富有命,彼乃留情于其间,多见其不信道也。故圣人谓之‘不受命’。有志于道者,要当去此心而后可语也。”
一本云:“明道知扶沟县事,伊川侍行,谢显道将归应举。伊川曰:‘何不止试于太学?,显道对曰:‘蔡人鲜习礼记,决科之利也。’先生云云,显道乃止。是岁登第。”注云:“尹子言其详如此。”
先生不好佛语。或曰:“佛之道是也,其迹非也。”曰“所谓迹者,果不出于道乎?然吾所攻,其迹耳;其道,则吾不知也。使其道不合于先王,固不愿学也。如其合于先生则求之六经足矣,奚必佛?”
汉儒之中,吾必以杨子为贤。然于出处之际,不能无过也。其言曰:“明哲煌煌,旁烛无疆;孙于不虞,以保天命。”
“孙于不虞”则有之,“旁烛无疆则未也。光武之兴,使雄不死,能免诛乎?观于朱之事可见矣。古之所谓言逊者,迫不得已,如剧秦美新之类,非得已者乎天下之习,皆缘世变。秦以弃儒术而亡不旋踵,故汉兴,颇知尊显经术,而天下厌之,故有东晋之放旷。
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世有以读书为文为艺者。曰:“为文谓之艺,犹之可也。
读书谓之艺,则求诸书者浅矣。”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故冬至祭天而祖配之。以冬至者,气至之始故也。万物成形于地,而人成形于父,故以季秋享帝而父配之。以季秋者,物成之时故也。”
世之信道笃而不惑异端者,洛之尧夫、秦之子厚而已。
孟子之时,去先王为未远,其学比后世为尤详,又载籍未经秦火,然而班爵禄之制,已不闻其详。今之礼书,皆掇拾于煨烬之余,而多出于汉儒一时之傅会,奈何欲尽信而句为之解乎?然则其事固不可一二追复矣。明道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仁与义之气鸵然达于外,故“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也。明道。
君子之教人,或引之,或拒之,各因其所亏者,成之而已。孟子之不受曹交,以交未尝知道固在我而不在人也,故使“归而求之”。
孟子论三代之学,其名与王制所记不同,恐汉儒所记未必是也。
“象忧亦忧,象喜亦喜”,盖天理人情,于是为至。舜之于象,周公之于管叔,其用心一也。夫管叔未尝有恶也,使周公道知其将畔,果何心哉?惟其管叔之畔,非周公所能知也,则其过有所不免矣。故孟子曰:“周公之过,不亦宜乎?”
孟子言舜完廪浚井之说,恐未必有此事,论其理而已。
尧在上而使百官事舜于畎亩存之中,岂容象得以杀兄,而使二嫂治其栖乎?学孟子者,以意逆志可也。
或谓佛之理比孔子为径。曰:“天下果有径理,则仲尼岂欲使学者迂远而难至乎?故外仲尼之道而由径,则是冒险阻、犯荆棘而已。”侍讲穷经,将以致用也。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今世之号为穷经者,果能达于政事专对之间乎?则其所谓穷经者,章句之末耳,此学者之大患也。
问:“‘我于辞命则不能’,恐非孟子语。盖自谓不能辞命,则以善言德行自居矣,恐群子或不然。”曰:“然。孔子兼之,而自谓不能者,使学者务本而已。”明道孟子曰:“事亲若曾子可也。”吾以谓事君若周公可也。
盖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闻有自知其不足者矣,未闻其为有余也。周公之功固大矣,然臣子之分所当为也,安得独用天子之礼乎?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论而非之,以谓“周公其衰矣”。侍讲师保之任,古人难之。故召公不说者,不敢安于保也周公作书以勉之,以为在昔人君所以致治者,皆赖其臣,而使召公谋所以裕己也。
“复子明辟”,如称告嗣天子王矣。
工尹商阳自谓“朝不坐宴,不与杀三人,足以反命”,慢君莫甚焉,安在为有礼?夫君子立乎人之本朝,则当引其君于道,志于仁而后已。彼商阳者士卒耳。惟当致力于君命而乃行私情于其间,孔子盖不与也。所谓“杀人之中又有礼焉”者,疑记者谬。
盟可用也,要之则不可。故孔子与蒲人盟而适卫者,特行其本情耳。盖与之盟与未尝盟同,故孔子适卫无疑。使要盟而可用,则一作与。卖国背君亦可要矣。
不知天,则于人之愚智贤否有所不能知,虽知之有所不尽,故“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不知人,则所亲者或非其人,所由者或非其道,而辱身危亲者有之,故“思事亲不可不知人”。故尧之亲九族,亦明俊德之人为先,盖有天下者,以知人为难,以亲贤为急。
二南之诗,盖圣人取之以为天下国家之法,使邦家乡人皆得歌咏之也。有天下国家者,未有不自齐家始。先言后妃,次言夫人,又次言大夫妻。而古之人有能修之身以化在位者,文王是也,故继之以文王之诗。关雎诗所谓“窈窕淑女”,即后妃也,故序以为配君子。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盖关雎之义如此,非谓后妃之心为然也。
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为政也何有古者乡田同井,而民之出入相友,故无争斗之狱。今之郡邑之讼,往往出于愚民,以戾气相,善为政者勿听焉可也。又时取强暴而好讥侮者痛惩之,则柔良者安,斗讼可息矣。昭远本达上一段。
君子之遇事,无巨细,一于敬而已。简细故以自崇,非敬也;饰私智以为奇,非敬也。要之,无敢慢而已。语曰“居处恭,执事敬,虽之夷狄,不可弃也。”然则“执事敬”者固为仁之端也。推是心而成之,则“笃恭而天下平”矣。
士之所难者,在有诸己而已。能有诸己,则“居之安,资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驯致矣。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则能不受变于俗者鲜矣。
冯道更相数主,皆其雠也,安定以为当五代之季,生民不至于肝脑涂地者,道有力焉,虽事雠无伤也。苟佐曹操诛伐,而卒死于操,君实以为东汉之衰,与攸视天下无足与安刘氏者,惟操为可依,故俯首从之,方是时,未知操有他志也。君子曰:“在道为不忠,在为不智。如以为事固有轻重之权,吾方以天下为心,未暇恤人议己也,则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世之议子云者,多疑其投阁之事。以法言观之,盖未必有。又天禄阁世传以为高百尺,宜不可投。然子云之罪,特不在此,黾勉于莽、贤之间,畏死而不敢去,是安得为大丈夫哉公山弗扰以费叛,不以召叛人道党而召孔子,则其志欲迁善悔过,而未知其术耳。使孔子而不欲往,是沮人为善也,何足以为孔子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
即父子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一作敬。以至为夫妇、为长幼、为朋友,无所为而非道,此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分于道也远矣。故“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有适有莫,则于道为有间,非天地之全也。彼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肆恣,一作放肆。此佛之教所以为隘也。吾道则不然,率性而已。斯理也,圣人于易备言之。
乾,圣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属焉。坤,学者之分也,有诸已之信属焉。
仲尼言仁,未尝兼义,独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而孟子言仁必以义配。盖仁者体也,义者用也,知义之为用而不外焉者,可与语道矣。世之所论于义者多外之,不然则混而无别,非知仁义之说者也。
门人有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则奈何?”曰:“与之处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在于未言之前,则言出而人信矣。
“刚毅木讷”,质之近乎仁也;“力行”,学之近乎仁也。
若夫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独能体是心而已,曷尝支离多端而求之自外乎?故“能近取譬”者,仲尼所以示子贡以为仁之方也。医书有以手足风顽谓之四体不仁,为其疾痛不以累其心故也。夫手足在我,而疾痛不与知焉,非不仁而何?世之忍心无恩者,其自弃亦若是而已。
一物不该,非中也;一事不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为其偏而已矣。故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修此道者,“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已。由是而不息焉,则“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可以驯致也。
君子之于中庸也,无适而不中,则其心与中庸无异体矣。小人之于中庸,无所忌惮,则与戒慎恐惧者异矣,是其所以反中庸也。
责善之道,要使诚有余而言不足,则于人有益,而在我者无自辱矣。
二先生语五
理与心一,而人不能会之为一。
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子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才,盖亦时然一作焉。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
观其言,皆可以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着。
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
老子曰“无为”,又曰“无为而无不为”。当有为而以无为为之,是乃有为为也。圣人作易,未尝言无为,惟曰“无思也,无为也”,此戒夫作为也;然下即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动静之理,未尝为一偏之说矣。
语圣则不异,事功则有异,“夫子贤于尧、舜”,语事功也。
孔子言语,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语,句句是实事。一作事实。
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一作要。识体。
鐄便是处蹇之道,困便是处困之道,道无时不可行。
孟子有功于道,为万世之师,其才雄,只见雄才,便是不及孔子处。人须当学颜子,便入圣人气象。
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安得天分不有私心,则一本无天分不则字。行一不义,杀一不辜有所不为。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订顽立心,便达得天德。
孔子尽是明快人,颜子尽岂弟,孟子尽雄辩。
孔子为中都宰,“知其不可而为之”,不仁;不知而为之不知。岂有圣人不尽仁知责上责下而中自恕己,岂可任职分?一本无作字,职分两字侧注。
万物无一物失所,便是天理时中。一本无时中字。
“公孙硕肤,赤酼几几。”
为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过此则无理。
“坤作成物”,是积学处;“乾知大始”,是成德处。
孔子请讨田恒,当时得行,便有举义为周之意。
九二“利见大人”,九五“利见大人”。圣人固有在上者,在下者。
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
“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移则不可知。上之为圣,下之为狂,在人一心念不念为进退耳。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充此便鸵面盎背,有诸中必形诸外,观其气象便见得。
天命不已,文王纯于天道亦不已。纯则无二无杂,不已则无间断先后。
不能动人,只是诚不至;于事厌倦,皆是无诚处。
气直养而无害,使塞乎天地之间,有少私意,即是气亏。
无不义便是集义,有私意便是馁。
心具天德,心有不尽处,便是天德处未能尽,何缘知性知天?尽己心,则能尽人尽物,与天地参,赞化育。赞一本无赞字。则直养之而已。
“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天理鼓动万物如此。圣人循天理而欲万物同之,所以有忧患。
章,外见之物。“含章可贞”,“来章有庆”,须要反己。
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
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埽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
“乐莫大焉”,“乐亦在其中”,“不改其乐”,须知所乐者何事。
乾坤古无此二字,作易者特立此二字以明难明之道“乾坤毁则无以见易”,须以意明之。以此形容天地间事。
易,圣人所以立道,穷神则无易矣。
孔子为宰则为宰,为陪臣则为陪臣,皆能发明大道。孟子必得宾师之位,然后能明其道。犹之有许大形象,然后为太山;许多水,然后为海。以此未及孔子。
夷、惠有异于圣人大成处,然行一不义,虽得天下不为与孔子同者,以其诚一也。
颜子作得禹、稷、汤、武事功,若德则别论。
诗言天命,书言天。存心则上帝临女文章成功,有形象可见,只是极致事业,然所以成此事功者,即是圣也。
万物之始,皆气化;既形,然后以形相禅,有形化;形化长,则气化渐消。
中庸言“无声无臭”,胜如释氏言“非黄非白”。一本作黄白大小。
心有所存,眸子先发见。
张兄言气,自是张兄作用,立标以明道。张兄一作横渠,后同。
乾是圣人道理,坤是贤人道理。
易之有象,犹人之守礼法。
待物生,以时雨润之,使之自化。
恭而安。张兄十五年学。
二先生语六
此卷间有不可晓处,今悉存之,不敢删去。
质夫沛然,择之茫然,未知所得。季明安。
兄厚临终过西郊,一作洛。却相疑,平生不相疑。
叔不排释、老。
惟善变通,便是圣人。
圣人于天下事,自不合与,只顺得一作佗。天理,茂对时,育万物。
尧、舜、共、鲸、皋陶,一作鵩。时与孔子异。
正名养老。荀文若利。魏郑公正当辨。
学原于思。
仁,人此;义,宜此。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须去一道中别出。
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便须心广体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一无自然字。惟慎独便是守之之法。圣人修己以敬,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何有不至?此体信达顺之道,聪明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飨帝,故中庸言鬼神之德盛,而终之以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一本“圣人修己”以下别为一章。
“博施济众”,非圣不能,何曾干仁事?故特曰:夫仁者达人立人,取譬,可谓仁之方而已,使人求之,自反便见得也。虽然,圣人未有不尽仁,然教人不得如此指杀。一本此下云:“绕塔说相轮,不如便入塔登之,始登时虽不见,及上到顶,则相轮为我有。”
四体不仁。
鬼是往而不反之义。
天人本无二,不必言合。
俨然,即之温,言厉。伦人温则不厉,俨然则不温,惟孔子全之。
大圭黄钟,全冲和气。
李宏中力田养亲。
节嗜欲,定心气。即是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心气定,便和无疾。
看一部华严经,不如看一艮卦。经只言一止观。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一本此下云“二之则不是。”
人自孩提,圣人之质已完,只先于偏胜处发。或仁,或义,或孝,或弟。
觉悟便是信。
自“幼子常视无诳”以上,便是教以圣人事。
人之知思,因神以发。
成己须是仁,推成己之道成物便是智。
怒惊皆是主心不定。不迁怒。
非礼不视听言动,积习尽有功,礼在何处。
去气偏处发,便是致曲;去性上修,便是直养。然同归于诚。一,此章连“人自孩提”章下为一章。
“不有躬,无攸利。”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不得以天下万物挠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
地下改辟,民不改聚,只修治便了。
饥食渴饮,冬裘夏葛,若致一作置。些私吝心吝心,一作意。在,便是废天职。
忠信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修立在人。
日月,阴阳发见盛处。
月受日光,父子。龙敏。挝鼓。
鼓动万物,圣人之神知则不可名。
凡物参和交感则生,不和分散则死。
凡有气莫非天,凡有形莫非地。
气有偏胜处。胜一作盛。
二气五行刚柔万殊,圣人所由惟一理,人须要复其初。
元气会则生圣贤。理自生。
天只主施,成之者地也。
须要有所止。止于仁,止于孝,止于大分。
有形总是气,无形只是一作有。道。
咸六四言“贞吉悔亡”,言感之不可以心也。不得只凭地看过,更留心。
存养熟后,泰然行将去,便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