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纲常”教育思想与《春秋繁露》选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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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春秋繁露》译读(8)

不法之言,无验之说,君子之所外,何以为哉?或曰:“性有善端,心有善质,尚安非善?”应之曰:“非也。茧有丝而茧非丝也;卵有雏而卵非雏也。比类率然,有何疑焉?”天生民有六(疑当从苏舆校作“大”)经,言性者不当异。然其或曰性也善,或曰性未善,则所谓善者,各异意也。性有善端,动之爱父母,善于禽兽,则谓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纲五纪,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此圣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斯可矣。”由是观之,圣人之所谓善,未易当也,非善于禽兽则谓之善也。使动其端善于禽兽则可谓之善,善(“善”下疑当有“人”字)奚为弗见也?夫善于禽兽之未得为善也,犹知于草木而不得名知。万民之性善于禽兽而不得名善,知(疑当从苏舆义证作“善”)之名乃取之圣。圣人之所命,天下以为正。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圣人以为无王之世,不教之民,莫能当善,善之难当如此,而谓万民之性皆能当之,过矣。质于禽兽之性,则万民之性善矣;质于人道之善,则民性弗及也。万民之性善于禽兽者许之,圣人之所谓善者弗许。吾质之命性者,异孟子。孟子下质于禽兽之所为,故曰:“性已善。吾上质于圣人之所善,故谓性未善。善过性,圣人过善。”《春秋》大元,故谨于正名,名非所始,如之何谓未善已善也?

[译文

名产生于真正的实物。不能表现事物的真实,就不能用来作为事物的名字。名的作用是圣人用来判断事物的真实与否的标准。名作为一个言词,就是真实的意思。所以凡是要反对暗昧不明事物的人,只要把各自都回复到自己本来真实的面目上,那么暗昧不明的事物自然也会明朗起来。想衡量曲直,不如使用绳墨;想衡量是非,不如使用名称概念。用名称概念来判定是非,就如同用绳墨来衡量曲直。研究事物的名称和实质,观察名称和实质的区别和联系、是和非的真相就不会被混淆颠倒。当今的人们都不明白本性是什么,既然对本性的解释说法各不相同,怎么不回转到本性的名称上去探讨一下呢?本性的“性”不就是从“生”字上来的吗?和出生它的自然之资一模一样,就称作本性。本性,就是实质的意思。从“善”这个名字中去研究本性的实质,能找得到吗?既然不能找到,可是还称它是本质善良,这是为什么呢?本性这个名称,离不开实质,离开实质哪怕是一丝一毫,就不是本性了,不可以不明察。《春秋》辨别事物的真理,用来纠正事物的名称。名称要和事物的真实一模一样,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别。所以《春秋》记载陨石坠落的情况时,先称陨石后说数量为五块;记载水鸟倒退飞行的情况时,先说水鸟的数量是六只,圣人孔子对于正确的运用名称概念,就是严谨到这种程度,君子对于自己所说的话一丝不苟罢了,记载五块陨石、六只水鸟的文辞就是这样。把一切的罪恶禁闭在自己的意念中,使它不能够向外发展,这就是心的作用。所以“心”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禁闭的意思。人所禀赋的自然之气假若没有恶的成分,心何必要禁锢它呢?我从心这个名称的含义中,知道了人性的真实情况。人性的真实情况是既包括有贪婪也包括有仁慈。仁慈贪婪的天性都存在于人的身体内。

身这个名称,是从自然之中得来的。自然从阴阳两个方面施与,人的身体也就有贪婪和仁慈两种本性。自然之中有阴阳需要加以限制,人的身体之中有情欲需要禁锢人和自然是协同一致的。所以阴不能够在春夏两季运行,月亮的阴影总是由于太阳的遮蔽,以致时圆时缺。上天如此禁锢阴气,人怎么可以不节制自己的欲望、压抑自己的情绪来适应上天呢?上天禁制什么,人的身体也禁制什么,所以说人的身体就象上天。禁制天所禁制的东西,而不是禁制上天本身。但必须明白一点,天性如果不依靠教化,那么应该禁制的东西终究不能禁制。从实际中考察名的由来,在没有接受教化的时候,人的本性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呢?所以说人的本性就好比是禾苗,善性就好比是大米。大米生于禾苗之中,而禾苗本身并不全是大米。善性产生于人的本性之中,但人的本性并不全是善的。善性和大米,是人秉承上天的创造又进一步加工、培养而成的,不是在上天的创造范围之内所能得到的。上天的创造活动,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停止。

停止在上天的创造范围之内的叫做天性。在这个范围之外的叫做人事。正是因为人事是在天性之外的进一步加工,因而使天性不能不成长为道德。民这个称号,是从昏昧中来的。假使民众的本性已经是善良的,那么为什么还用昏昧来作为称号呢?之所以用昏昧来称号,就是说如果不用教化来扶持培养,就会颠覆陷溺,举止猖狂,怎么还能够向善的方向发展呢?本性就如同人的眼睛,人在睡觉的时候,眼睛闭合什么也看不见,等到醒来睁开才能看到东西。当人没睡醒的时候,可以说是有视角器官,但不可以说能看见东西。现在民众的天性中,包含有善的因素,但还没有能够觉悟,就好象是正睡觉的人,要等待他觉醒才能看见,民性也要通过教化,然后才能表现出善来。

善性在它还没有觉悟之前,可以说是有善的品质,但不可以说已经就是善性,这和眼睛闭合的时候等待睁开是同样的情形。静下心来,慢慢地观察它,这个道理就会明白了。本性就好象是睡着了还没有觉醒的眼睛一样,是天的创造。人们仿效天的创造,为它起了称号,所以称作“民”。“民”作为一个言词,本来就是混沌的意思。顺着它的名字和称号,来深入探求它的道理,就可以探求到结果。

判断名字和称号的标准取决于天地,从天地自然中秉承的东西称为性情,性和情综合在一起就是混沌。情也是属于性的范畴,如果说本性是善良的,那么把情怎样处理呢?所以圣人不敢断然声称人的本性都是善良的,担心概念判断上出差错。人的体内存在有性和情,就如同自然之中存在着阴和阳一样。说人的品质中没有情,就如同说自然之中没有阳。如果这样追问下去,他的论点永远没有成立的时候。“本性”这个名称的由来,不是依据最高层次,也不是依据最低层次的情况,而是根据一般的情况确定的。本性好比蚕茧和鸟蛋。鸟蛋需要等到孵化以后才可以成为雏鸟;蚕茧需要等到抽取以后才可以成为丝,人的本性需要等到接受教化之后才可以成为善,这被称作是真正的自然之道。天赋予民众的本性有善的品质却不能使它自觉向善的方面发展,因此为民众封立一个国王,用来教化民众的本性向善的一面发展,这就是上天的意志。民众从上天那里接受了混沌一体不能自觉向善的本性,然后回来向君王接受培养本性使之向善的教化,君王接受上天的意旨,把培养民众使他们的本性向善的方面发展作为自己的神圣职责。如果考察了人的真实的本质却还说民众的本性原来就是善的,那就是违背天意,取消帝王的职责。民众的本性假若已经是善的,那么做帝王的人接受了天命以后,把什么作为自己的职责呢?因为他设置的名字不正确,所以放弃了上天赋予的重要职责而违背上天的旨意,这不是合乎礼法的言论。《春秋》的文辞,如果内在的主观情事是由外在的客观因素决定的,那么《春秋》就根据外在的客观因素来记载。如今,民众的本性,需待外在的教育培养,然后才能向善的方面发展。因此,善性应当属于外在教育的范畴,不应该属于本性这个范畴,如果把善划在本性的范畴内,那就会在名称判定方面犯许多错误而不够精确了,善性的养成靠本性自己成功,而不靠圣贤的教育,这是社会上有些老先生搞错了的说法,这不是《春秋》立言的原则。不合礼法的言论,没有凭据的说法,是君子所排除于外的,有什么用呢?有人问道:“本性中有善的因素,内心有善的品质,为什么还不是善呢?”回答他的人说:“不是的蚕茧中有丝而蚕茧却不等于丝;鸟蛋中有雏鸟,但鸟蛋不等于雏鸟。

这个比喻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可以怀就的呢?”上天生养人类,有着普遍性的原则,研究本性的人,不应当有多种不同的说法。但是,有的说,人的本性是善的,有的说人的本性是不善的,即使是性善说者,内容也各不相同。人性中有善的因素,启动善念,热爱父母,比禽兽好一点,就称为善,这是孟子对善的理解。遵循三纲五纪,贯通八端的道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才可以称为善,这是圣人理解的善。所以孔子说:“善人,我不可能见到,能够见到经常保持常度的人,这就可以了。”由此看来,圣人所说的善,一般人很难达到标准,并不多比禽兽好一点就可称作是善了。假若是人们发了一点点善心,和禽善相比能稍好一些,就可以称作是善,为什么还说圣人不能见到呢?比禽兽好一点,不能被称作是善,就如同比草木稍聪明一点不能称作是聪听一样。民性中比禽兽稍微好一点的部分不能命名为善,善的名称只能取决于圣人的标准。由圣人所命的名,天下人把它作为标准。判断早晨和晚上,就参有北斗星;判断是非嫌疑,就参看圣人。圣人认为没有帝王统治的时代,没有接受教育的民众,不能看作是善的,善的境界就是这么难以达到,然而有人说万民的本性都能担当起“善”这个名称,错了。和禽兽的本性相比,那么万民的本性是善良多了;和人道之中的善相比较,那么普通民众的本性离善还有距离。说人的本性比禽兽要善,可以同意,说人的本性能够相当于圣人所说的善,那就不能同意了。我对有关性的命名的研究,结论和孟子不同。孟子降低标准拿禽兽的行为来和人相比,所以他说人性已经是善良的;我提高到圣人所说的善的标准来衡量人,所以说人性还没有尽善。善超过了性的标准,圣人超过了善的标准。《春秋》看重的是最根本的原则,所以对于正确地运用名称概念这件事非常严谨。

名称并不是事物的起源,怎么能够说性已善或者性未善呢?

实性第三十六

[原文

孔于曰:“名不正,则言不顺。”今谓性已善,不几于无教而如其自然,又不顺于为政之道矣。且名者,性之实,实者,性之质。质无教之时,何遽能善?善如米,性如禾。禾虽出米,而禾未可谓米也;性虽出善而性未可谓善也。米与善,人之继天而成于外也,非在天所为之内也。天所为有所至而止。止之内谓之天,止之外谓之王教。王教在性外,而性不得不遂。故曰:性有善质而未能为善也,岂敢美辞(“美辞”当作“异辞”),其实然也。天之所为,止于茧、麻与禾,以麻为布,以茧为丝,以米为饭,以性为善,此皆圣人所继天而进也,非情性质朴之能至也,故不可谓性。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圣人之所名,天下以为正。今按圣人言中本无性善名,而有“善人吾不得见之矣”。使万民之性皆已能善,善人者何为不见也?观孔子言此之意,以为善难当甚。而孟子以为万民性皆能当之,过矣。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中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后能为雏;茧待缫以涫汤而后能为丝;性行渐于教训而后能为善。善,教训之所然也,非质朴之所能至也,故不谓性。性者,宜知名矣,无所持而起生,而所自有也。善所自有,则教训已非性也。是以米出于粟,而粟不可谓米;玉出于璞,而璞不可谓玉;善出于性,而性不可谓善。其比多在物者为然,在性者以为不然,何不通于类也?卵之性未能为雏也;茧之性未作为丝也;麻之性未能为缕也;粟之性未能为米也。《春秋》别物之理,以正其名。名物必各因其真,真其意也,真其情也,乃以为名。

名陨石则后其五,退飞则先其六,此皆其真也。圣人于言,无所苟而已矣。性者,天质之朴也;善者,王教之化也。无其质,则王教不能化;无其王教,则质朴不能善。质而不(“不”当作“名”)以善性,其名不正,故不受也。

[译文

孔子说:“名称不恰当,说话就不顺理。”既然说人的本性已经是善的,那不几乎等于说不需要教化顺其自然吗,这又和实施政治的道理不相一致了。而且名称是用来表达事物的实体,这个实体,包含着性的本质。性的本质在没有接受教化的时候,怎么能够立即变善呢?

善好比是大米,本性好比是禾苗。禾苗虽能生长出米来,但是不可以说禾苗就是大米;本性中虽然可以发掘出善来,但是不可以说本性就等于善。大米和善性,是人秉承上天的创造,又进一步加工。培养而成的,不是在上天的创造范围之内所能得到的。上天的创造活动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停止。停止在上天的创造范围之内的称作自然,在上天的创造范围之外的称作帝王的教化。正因为帝王的教化在人的本性之外,所以本性就不能不成长为道德。所以说:本性中包含有善的品质,但本性不等于善,我哪里敢故意标榜不同的说法,事实就是这样。上天的创造活动,只限制在生长出茧、麻、禾苗这个范围内,用麻织成布,用茧缫成丝,用米做成饭,用性来培养善,这些都是圣人秉承上天的创造又进行的进一步加工,并不是质朴自然的性情本身所能够达到的地步,所以不能称作是本性。要判断是早晨还是晚上,就参看北斗星,要判断是非嫌疑就参看圣人的标准。圣人所命的名,天下人把它看作是标准。现在我考察圣人的语录中就没有“性善”这个名称,却有“善人,我不能够见到他呀!”。假若万民的本性都已经能够称得上是善了,善人这种人为何不能够见到呢?体会孔子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认为善的境界非常难以达到。而孟子认为万民的本性都能够上善的标准,错了。圣人的本性,不能用来作为性的命名标准;小人的本性也不可以用来作为性的命名标准;本性的命名标准,是根据一般人的本性来确定的。一般人的本性就好比茧好比卵、卵要等到孵化二十日之后,才可以变成鸟雏;茧要等用沸水缫治以后才能成为丝;人的本性要等到接受教育培养以后才可以变为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