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雪芹嗟悼之时,我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的骨骼不凡、风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跟前,跟雪芹甚是熟稔。
这僧人正是茫茫大士,道人便是空空真人。空空真人云:“雪芹啊,五百年前神瑛侍者、绛珠仙子下凡游历,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几多故事。绛珠仙子把那一世的眼泪都还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情,也就是林黛玉对贾宝玉的诸多泪水,都是点点滴滴的前世因果,也结下段千古风流,随痴男怨女或叹或怨,只可叹前尘未了,后缘又生。这黛玉纷扰一生,临了动了真情,却是多还了贾宝玉,也就是神瑛侍者一点泪水,为了这点泪水缘分未了,绛珠仙子终是无法得道,还徘徊在红尘之中。
神瑛侍者虽已成正果,但对此还是念念不忘,但已经无法下凡了却尘缘,放眼世间,前因后果,唯有你所知最深,想劳烦你下凡走一遭。”
那茫茫大士又接着说:“闻你大闹过几次红学大会,你的个中心情,我等也能体谅,因你这点红学因果未了,你一直痴心未收,弄得文曲星侧始终缺位,今星君那边也有此意,想让你早点理清红学因果,早登星位。这两件事刚好和在一起,够你去红尘再游历一次。”
雪芹想了想:“两位大师都是熟人了,我心中之事也不隐藏,本来已自觉心如明镜,但听得几次所谓红学,还是不由觉得谬从中来,不觉嗔怒,我的一点心思都是围着《红楼梦》一书不散。两位大师既然指点我去了断尘缘,我甚是感激。但只是地府大门紧扣,我难返尘世啊。”
那空空真人转过脸来对我一笑:“雪芹啊,你这位朋友是位有奇缘的人,富贵通达,依靠他,你的尘缘定能化解。破地府大门之路,也要靠这朋友帮忙。”
我一听吓了一跳:“你们大家都是神仙,想做什么你们自己商量哈,别拉着我,你们干嘛不从地府大门出来,找我干嘛。《越狱》虽然很火,但我连看都没看,别来拉扯我,地府的人我可得罪不起,出了事,你们一拍屁股都跑了,你们脚底下都有云彩啊,我可什么都不会,犯了事得拿我顶罪,不来了、不来了。”
空空真人一笑:“雪芹,你这朋友来这里做客时间也不短了,这边阴气太重,还是早点回去为妙。待我先送你朋友回去,你的钥匙就在他身上,待我从头告诉你。”
话音刚落,这真人把我就手一推,我一个趔趄,浑身一激灵,一睁眼,已然在床上了,一身大汗。
这两年一直和玉衡在一起,玉衡很漂亮,不过总是喜欢翻我的旧账,往往翻着翻着就吵做一团了,其实很多旧账在我心中早已经都消失无踪,最多淡淡的留一点虚无缥缈的烟痕。倒是通过这种翻旧账式的运动,旧账被越翻越清楚,旧事在争吵的回忆中得到了强化。人的记忆真是件有趣东西,再加上潜意识,如同深海,一望无际。我的过去,还有这一生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触到的、尝到的种种经验和幻想,幻化成了海,混杂成这潜意识和旧记忆交织的海。
睡前刚为了往事大吵了一通。这梦也很有趣,前世今生的,暗夜中,我感觉自己一头大汗,只是暂稳住惊魂,真的弄不清,亦真亦幻,是前世的老朋友回来找我?那我是在旧书店看到的《一七某某的回忆录》吗?那小美呢?这都是前世还是今生?
枕边人睡得正熟,看到她,感觉一瞬间又回到了熟悉的房间,梦中的东西一下子消散了许多,自己也沉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为弄清楚了自己身在哪里、身在何时,释然了很多。
自己告诉自己这又是一场梦,对当年的那本《一七某某年的回忆录》印象太深了,以至于现在总是想着,还梦到一场什么红学大会,真是够热闹的。
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今天的我,是从过去走来的,今天的我和昨日的我又有怎样的关联和区别呢?有人说过:细胞是构成生命的最基本单位,所有生命活动都是由细胞完成的,人体细胞更新周期一般为120—200天(神经组织细胞除外),大约每6—7年就要全部更换成新的细胞。生命也是细胞更新换代不断延续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新陈代谢,当细胞失去生活条件或彻底丧失活性时,生命也就随之消失。听到了这个论点时,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所谓的“七年之痒”,6、7年的时间,已经新陈代谢成另外一个人了。他或者她的细胞都已经是新的了,每一分、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周、每一年,这样的变化,静悄悄的,跟你亲吻时在变,跟你吃饭时在变,跟你做爱时也在变,或许这时候运动量大,新陈代谢的更快,一直都在变化中。同样,自己也是,自己也一直静悄悄的在变。有时候对着镜子,自己都会迷惑这是几年前的自己吗?眼睛、鼻子、嘴,看着熟悉,但看着往昔的照片,在同与不同之中,是什么在流逝、在变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不对,已经是另外两个人了。你想啊,已经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了,跟相逢时完全不同的细胞了,不痒,又怎么可能呢?难怪现在无数人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更何况人们都会随着一些生活、学习、交友等外在的因素改变,产生心理等其他内在的转化,进而转变,很多人会有明显的性格变化,会随着时间,活泼变沉闷,沉闷变活泼。新陈代谢的速度可能更快,连7年都不用,就变得无影无踪了。一时的喜欢,要拿一生的相处来承担,婚姻制度很是不科学。但这样的婚姻结构为繁衍后代方便吧,那这人世到底所为何来?自己高兴,还是为了产仔?整个一动物世界啊,春天来了,企鹅们又开始产卵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还是睡去了。
过了大概二十来天,这天又和玉衡吵的天翻地覆,她又翻出我N年前的往事吵架,我一辩解,她便质问我:“护着她干嘛?”弄得我气不打一处来,吵到兴致酣处,双方挥泪大吵,各述自己的含辛茹苦、如何付出真心、忍气吞声、以及无数的杂七杂八和互相攻击。
于是分房睡。
刚上床没多久,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喂、喂,是我,雪芹。”
“我托神瑛侍者和空空大师的神通,要回凡间游历了。不过,还得托你帮个忙,把上次在香山做的访谈录写出来,七月十五日夜里三更时分,在黄叶村东口大槐树下把访谈录烧掉。那访谈录是现在阳世间,唯一附有我一丝阴灵的物件,到时候神瑛侍者和空空大师会合力打开冥府大门,送我出来,我就能循着这丝路径回来了。”
我:“大哥,我被你越说心里越发毛,深更半夜的,又是鬼节那天,你让我大晚上的为你烧纸招魂。那西山野岭的,遍地都是前朝老鬼,不提明清两代,光汉墓、西周墓,还有周口店,那就不少,这要撞见一个猿人鬼,我可吃不消。其实我七月十五那天刚好要早起,最近工作确实比较忙,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打工仔,天天要打卡,不自由,你说的这事儿,我可能不方便。这样吧,我认识一个叫张叉子的义士,那端的是一条好汉,为人侠肝义胆肯为朋友出头,并且嫉恶如仇。他有个宅子,刚好离你回来的地方不远,这位张叉子平素里就胆色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怎么样?我这就给他电话,把这般大事托付给他。”
“就你了,那访谈录集合了你、我的阴阳秉性,找你办这事最稳当。你不要害怕嘛,我这算什么啊,不过让你夜里跑一趟而已。上次蒲松龄回阳间一游,阴间的粉丝为了送行,一观蒲松龄风采,把冥府大门都挤爆了,大大小小八万多个妖魔鬼怪出动,办了个大型的送行Party,想想看,八万多个啊,各式各样的,那什么场面。你就偷笑吧,幸亏认识的是我,我不是写鬼故事的。”
“咳咳。或者,我还认识一个外号叫恐龙的,相当猛,最擅长做访谈,要不……”
“这样啊,告诉你件事。从现在到七月十五日,还有几个月,你要不肯,我就带几个阴间的兄弟,夜夜来找你,你认识几个豪杰,我也认识几个鬼雄,有一个叫无头鬼……”
“哇靠!”
“哈哈,怕了吧,记得咱俩的约会。”
几个月时间过的很快,其间又在电视上看到若干位大师在讲述红学,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人家写个作品,要是老被其他人这样随心所欲的读来读去,难免不爽,能帮就帮一把吧。算起来在上辈子就是朋友,也不容易,我这都投胎了,人家还为了一点痴心,徘徊不前呢,能帮忙就帮一把吧,毕竟好人嘛。
七月十五日夜,晚上十点,我看玉衡已经上床了,就打算偷偷溜出去,去西山接雪芹。这事儿我一直没告诉玉衡,一是她胆子小,一听到什么鬼啊神啊的,就哇哇大叫,那叫声比故事本身更吓人。二是就算告诉她,她也不会信。说真的,别说她,我自己到现在都还是将信将疑的,晚上等我把那访谈录烧掉后,如果什么都没有出来,我是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的,如果这样,我明天就去看心理医生,这妄想的也太真实了。三是就算她信这事儿,可怎么说呢,她一听这回忆录是几年前的事,又得开始翻我旧账,那吵起来是很恐怖的。
正蹑手蹑脚向外溜,被玉衡堵住了。
“站住,这么晚,你要到哪里去?”
心中暗叫一声“哇靠”,嘴上答:“如果我说我去接曹雪芹,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