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满面”讲的头头是道,一连串的赋比兴、风雅颂各种表达手法、演讲技巧全方位呈现,二十分钟时间转瞬而去,很是佩服,说了二十分钟话,没有一句涉及到自己的红学研究成果,竟然还能讲的娓娓动听,这得多高的文学造诣、以及人生见地啊。
我努力跟上“红光满面”的演讲内容,但实在是费劲,听上去确实头头是道、好像言之有物,但细思量时才觉得是渔网兜过一个空池塘一般,咋一看满满的一网,拉起来都是水,网住的内容都流走了,全是空网。
又半个小时后,才听得主席台上“红光满面”说道:“好了,我就讲这么多,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时间有限,就说这样多了,还请朋友们多指正。”(长时间的掌声)掌声平息后,大会主持人说道:“颜堂颜老是从百忙中才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活动的,大家都知道冥府的活动是非常繁多的,光今天就有‘扁鹊从医……嗯,很多年纪念大会’、‘李白诗歌研讨会’、‘万历十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讨论会’等等多个学术活动进行,颜老作为文史哲医法多个学科的带头人,受到了很多邀请,今天能来我们这里是我们的荣幸,请大家再次鼓掌感谢颜老的精彩发言。”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掌声。
接着一个一身学究气的中年女人走上了讲台。
“大家好,接着颜老的发言作报告,压力是比较大的,颜老德高望重,发言高屋建瓴,水平那是相当高深的。”
我今天的报告题目是:打破红学霸权。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实验:把五只猴子关在一个笼子里,头顶上挂一串香蕉,实验人员装了一个自动装置,一旦侦测到有猴子要去拿香蕉,马上就会有水喷向笼子,害得所有猴子一身湿。首先有只猴子想去拿香蕉,当然,结果就是每只猴子都被喷了。之后每只猴子在几次的尝试后,发现下场相同。于是猴子们达成一个共识:不要去拿香蕉,否则都得被喷。
后来实验人员把其中的一只猴子释放,换进去一只新猴子,新猴子看到香蕉,马上想要去拿,结果,被其它四只猴子狠揍了一顿——因为它们认为这只猴子会害它们被水攻击,所以打死也要制止它去拿香蕉。几个回合下来,新猴子没有拿到香蕉还被打的满头包,当然,结果是猴子们也因此幸免被喷。
此后实验人员再把另一只旧猴子释放,换上一只新猴子。这只猴子看到香蕉自然要拿,当然,一如从前,被其它猴子狠狠的阻止了。猴子在几次被打的惨痛尝试后,只好作罢。
这样慢慢的一只一只的,所有的旧猴子都被换成新猴子了,大家都自律的不敢去动那些香蕉。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去动香蕉会被扁,潜移默化中,这笼子里的文化就这样被继承延续了。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试验,这就是我们红学的现状,在阳间如此,在阴间也是如此,阴沉沉的昏天黑地。很多年了,都没有新的声音、新的面孔出现,这样大的一部书,为什么研究没有突破?就是一些老习惯、老思维不让路。
要知道《红楼梦》是正心醒世之书,所欲醒正者,首先是作为社会精英的士儒阶层(知识分子)。期以重真理,轻势力,敦实学、传信史、正风俗、转世运。
要知道《红楼梦》不是某些人的“独立王国”,红学需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果真只有一种声音,岂不是一种学术的话语垄断?一些人其实就是为讨论《红楼梦》
设置一种门槛,你要有规范才能研究,你要懂规矩才可以进门,否则就不能“登大雅之堂”,上不得正席,只能关起门来自己唠嗑。这样,《红楼梦》就永远让那些红学家们独占鳌头,成为他们的“独立王国”。不搞学术的人没有资格去讲,所有“猜谜”的人都不能去讲,这块领地终于成了个别人的天下!
……这女士声音铿锵有力、态度坚决、眉宇坚毅、手势隐隐藏有雷声。
我看着雪芹直发愣,轻声问:“这是红学还是斗争啊?”
旁边一黑胖子刚好听见,代答道:“红学就是一场斗争。”
这女士退去后,坐在听众席前排的一个白脸汉子站起来,跑上演讲席,开始高谈起来。
“刚才很多高人讲的都很好,我就不一一表扬了,废话不多说,我觉得现在的红学有一种很不好的倾向。由于功利化的驱动与庸俗化的浸染,在红学界内外尤其是红学界圈外总是不断有人罔顾基本历史事实与学术规范,抛出种种惊世骇俗之说。
更令人称奇不已的是,甚至有些名不见经传的红学爱好者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突然宣布自己的所谓重大发现:揭开了红学的什么什么之谜。而一些媒体却予以推波助澜,闹得风风雨雨,不仅严重曲解了经典意义,还损害了红学声誉,败坏了学术风气。
你看,像我,研究红楼梦这么多年,其实也有很多重大发现,但我总是很低调的。难道我练过如来神掌,也要告诉你?低调、低调。
在我看来,红学现在的首当要务就是正本清源,这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与的一个学科,大家算一算,从清代到目前为止,各种说法都齐了,关于《红楼梦》作者的说法也是多种多样,曹雪芹、纳兰性德、洪升、吴梅村、曹寅、曹顒、曹頫、湖南娄底女性谢三曼、江苏常州女诗人王采薇、钱孟钿、云南晋宁女诗人李含章、敦敏与敦诚的叔父墨香、崇祯帝朱由检、太子胤礽、太子妃石氏……”
这白脸汉子没喘气,一小段灌口把这些名字侃侃道来。引得听众兴趣盎然。
“多少人拿《红楼梦》胡改乱改?程高后四十回、后红楼梦、续红楼梦、栔续红楼梦、绮楼重梦、红楼续梦、蜃楼情梦、新红楼梦、红楼复梦、续红楼梦新编、增补红楼梦、增红楼梦、红楼圆梦、绘图金陵十二钗后传、红楼梦补、补红楼梦、红楼幻梦、幻梦奇缘、红楼梦影、又续红楼梦、太虚幻境、新石头记、红楼残梦、红楼余梦、红楼真梦、石头补记、红楼梦别本、木石缘、宝黛因缘、新续红楼梦、红楼三梦、红楼梦醒、鬼红楼、四梦、红楼后梦、红楼再梦、红楼重梦、再续红楼梦、三续红楼梦、红楼补梦、疑红楼梦、疑疑红楼梦、大红楼梦、风月梦、红楼翻梦……”
“好!好!好!”
该男人一口气的红学大段灌口,赢得了全场的不断喝彩。
我前面一个穿羊皮袄的大爷连声称赞:“真没白来啊,这灌口,这舌头,气死德纲啊。”
“这些《红楼梦》的后续作品写得好吗?”
“不好!”全场集体回答、情绪亢奋。
“这么多作者的说法都靠谱吗?”
“不靠谱!”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靠谱的作品,这么多不靠谱的作者说法,就是因为红学的门槛太低了。学术永远是少数人的事业,如果不好好引导,读《红楼梦》的人就以为自己都是红学家,这就是一个误导。真正的红学家,是把《红楼梦》当作毕生的事业,这是学术。不是随便一个人看了《红楼梦》,发表一些意见,就可以说自己是在作学术,学术和热爱《红楼梦》是两回事。”
听白脸汉子说到这里,前面发言的那位女士已经是怒发冲冠,直接扔眼镜过来。
白脸汉子抓起手中的笔记本,奋起还击。帮忙、帮闲的也纷纷熙熙攘攘而来,很快在讲台周围乱成一锅粥。大打了一阵后,那个女士到底体力不支,被打出会场,那白脸汉子不甘放过仇敌,一路追击而去,于是会场恢复平静了。
“红光满面”旁边的一个黑脸汉子开始接着发言。
黑脸汉子身形高大,声如洪钟。
“两百多年前,一位伟大的中国人,或者可能是一块伟大的中国石头,他或者它写下了《红楼梦》,今天我们就是在大石头前集会。这部著作犹如灯塔的光芒,给千百万在那摧残生命的不义之火中受煎熬的人们带来了希望。它之到来犹如欢乐的黎明,结束了束缚人生的漫漫长夜。
然而两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必须正视《红楼梦》这部书作者还没有定案的悲惨的事实。两百多年后的今天,在满族隔离的镣铐和歧视的枷锁下,普通人的生活备受压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普通人、或者该说在这里是普通鬼,仍生活在物质充裕的海洋中一个穷困的孤岛上。两百多年后的今天,《红楼梦》真正的作者仍然蜷缩在社会的角落里,并且意识到自己是故土家园中的流亡者。今天我们在这里集会,就是要把这种耸人听闻的情况公诸于众。
要知道,《红楼梦》这个小说是没有署名的,在20世纪初,‘红楼梦作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曾经引起中国学界的争论,并持续至今。首先是胡适提出《红楼梦》后四十回和前八十回的作者并非同一人。然后经过许多人多番考证,普遍被接受的观点是:前八十回的作者为曹雪芹,后四十回的作者为高鹗和程伟元。后来,对于前八十回的作者也有了争议,但缺乏充分证据。书中的描述很明显符合清朝八旗贵族的生活,所以可以假设作者一定是个旗人。
小说开卷第一回直白写了:‘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难道这句话是假的吗?如果不是,红楼梦原作就不是曹雪芹写的,他只是一位修改增删者而已。
在《红楼梦》第一回正文中,就已经将作者归之为‘石头’。亲爱的朋友们,我要告诉你们,我就姓石,叫石头啊。书里面的‘石头’不是真的石头,是个假的‘石头’,我才是真‘石头’,真正的‘石头’啊。”
全场哗然,曹雪芹本已是漫不经心的旁观此会,正在喝水,闻得此语,立时喷了。
石头一看全场骚动,更加兴奋,继续大声说了下去。
“就我这个石头而言,胡适显然没有实践他考证的诺言。一些别有用心的红学家也没有履行这项神圣的义务,只是给《红楼梦》作者栏上开了一张空头支票,支票盖上‘资金不足’的戳子后便退了回来。但是我不相信正义的银行已经破产,我不相信,在冥府的机会之库里已没有足够的储备。因此今天我要求将支票兑现——这张支票将给予我们宝贵的自由和正义的保障,给予我《红楼梦》作者的署名权以及收取版税的权力。
我并非没有注意到,参加今天大会的人中,有些受尽所谓主流红学家的责难和折磨,有些刚刚走出窄小的人生,有些由于寻求学术自由,曾惨遭疯狂的迫害和打击,并在所谓主流红学暴行的旋风中摇摇欲坠。你们是人为痛苦的长期受难者,坚持下去吧,要坚决相信,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一种赎罪。
朋友们,今天我对你们说,在此时此刻,我虽然遭受了两百多年的困难和挫折,我仍然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是深深扎根于文学自由的理想中的。
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的人会站立起来,真正明白:‘红楼梦作者是石头,这个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非主流红学家的儿子将能够同昔日主流红学家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
我梦想有一天,连那些正义匿迹,压迫成风,如同沙漠般的地方,也将变成自由和正义的绿洲,也能人人有石头版的《红楼梦》读。
我今天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读者们能够有所转变,尽管现在很多人都喜欢读《红楼梦》,但那个版本是曹雪芹改过的,不是我石头的原著,我要把我自己的版本真实的、丰满的呈现给大家看,我相信有朝一日,看石头版本的读者能够成长起来,和真正的红学携手并进。
我今天有一个梦想。
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请大家记住,我才是《红楼梦》的真正作者,石头!”
演讲完毕,全场爆发出激烈的争论。
我和雪芹都呆了,彻底被雷倒,惊的面面相觑。
“说这书是别人写的,不稀奇,好几种说法了,好几个作者套进去了,我也听过,可真蹦出个石头来,真是没想到,没想到。”雪芹摇头佩服。
全场正惊叹间,突然有一青年拿了一张纸条,神情焦急紧张,一溜小跑,来到主席台侧,急赤白脸的把纸条递给了大会主持人。
大会主持人戴好眼镜,仔细看了看纸条,然后立刻调整麦克风。
就在青年人跑到主席台侧的时候,全场多数人就已经都在关注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了。
不少人互相打听,“看,这样的年轻人,去主席台干什么?”
“这是红学哪一派的?”
全场的注意力已经从石头的演讲中,有所转移,刚才沸腾的争论场面有所消停。
此时,主持人开始说话: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突然有个急事,我在这里要临时说一下,打断一下会议的正常进程,请大家安静,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