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雨天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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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狗二

秋天的溪水清澈透亮,活活地流着,许多小虾子脚攀着一根草或一片落叶,在浅水里游荡。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把溪底五颜六色的小小彩石照得清清楚楚。狗二还在溪边磨他那把弯刀,锋口已磨得亮堂堂的,非常耀眼了,仿佛是又要干什么一场似的。狗二一个单身汉子,年轻力强,遇事看动手不懒,平时又不胡来乱为,因此和人们总是处得好,日子也过得挺自在自由的。

狗二处的地方离寨子有大约七八里路,那里有寨里“青联社”种的大片杉木林,需要有人看管。狗二闭哦按找到了这个好差事。且离杉木林不远,还有大生产队时寨里种的两片桐果林,现在仍然归集体公有。狗二的职责,也便包括到这些了。平日就拿一把弯刀,一个水烟筒,在山坳各处转转,倒也清闲。或者想喝酒的时候,一个人在黄昏里晃晃来到寨里,汲上一壶酒顺便买些日常必需的东西,又回到那山林的草房里去了。春秋两个季节农忙时,他也便回到寨里帮些人手不济孤寡老的人家。寨子里各户人家,谁不受他帮过或大或小的忙。他喜欢喝一些酒,可从不同别人酗酒闹事,为人稍微有些憨厚,可不至于出傻相,逢人相处,间或也说些笑话,可从不用口角伤人。所以极和气的人,寨子里老人少年谁都喜欢。

或许因为他是外面进来的人,寨里有一位老舅舅,便是他近处惟一的亲人了。有时在山坳里放铁夹子捕住一只什么小动物的,也拿过来到舅舅家里,再邀几个人来,喝一些酒说一些笑话……实际上,寨子里谁不说狗二像亲人一样亲呢?

每次到寨子里来,人们都和他相熟,都喜欢他。他含笑而礼貌地打个招呼后,却总乐意到寨子上头边的一个人家去。那家人当然是本地人,开了个杂货店,又在门前架个棚子,平常人们饭后总是到这里来说闲话,这儿也就成了寨子里人们买东西的地方。这人家就是贺老头一家,可惜他老婆子几年前害一种病,早早地去了,现下就只有女儿芳芳和贺老头父女俩相依生活。芳芳已经是个大姑娘,正是长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好比一朵娇嫩的花儿。

狗二和贺家都熟了,手脚又勤快,不时帮些忙的。几年来,贺家人待他非好,他对那个芳芳也好。偶或什么节季在山上采到好吃的果子,送给舅舅一份也少不了给贺家一份。芳芳的娘过世后,因人手不足,贺老头便从外面找个叫阿根的小伙子来,帮各种农忙。

狗二不知为什么总不太喜欢那个阿根,两人说话常常互相顶撞,阿根往往总是对他痴痴笑着。狗二说:“阿根,在寨子里使坏心眼,当心把你赶回去。”阿根还是对他笑。狗二不喜欢阿根,那原因谁也应当明白,狗二是怕阿根成了贺家的上门郎。

狗二其实正在溪水边想阿根和芳芳会不会成一对儿,恰好寨里有人进山来了,并问狗二那大队里的两片桐果林该打了没,好回去告诉寨里的简叔(简叔其实相当村长),早日组织人来打,免得以后又忙了,各家都顾不上集体公有的活儿了。

狗二正要去转山,就立即上那片坡去了。

上山的小路上,泥土松松的,大树底下虽偶尔已有落叶了,而蓬草却仍墨绿着。有小鸟在树上欢叫着、蹦跳着,非常快活。狗二喜欢山林,就是因为这些吧!到了山上的桐果林,只见每株桐果树都被饱满坚实的桐果把丫枝压得弯弯的,而好些已经自然落地了,蓬草间到处都是,真是个好收成。狗二在桐果林转了好久,看到这景象,心里也竟喜滋滋的。

狗二看了桐果林回来,到自己草屋的时候,抬头还见到半边天拖着片片红霞,便提了个壶子往寨子里走去。

到寨子边上时,见道旁蹲着几个人,正闭着眼睁着睛地吸旱烟。狗二知道是寨子里的小伙子,便转身向一侧的唐伯家走去。唐伯每天坐在房门前用竹片子编制鸡笼、篮子和箩筐等。大门口不见唐伯,又转往里屋去,才见唐伯正在小桌边同几个小伙子坐席,用大瓢瓜舀取烧酒喝。见狗二到来就急忙邀他坐下,参加他们正吃着的席子。

这时外面或许是刚才站在道旁的那几个人走了进来,一面笑一面说:

“阿四,这次过河到了贵州那边,可玩够了?听说那边女人很够味的,看你像是瘦了不少肉,拖了几个妞妞儿?”

另一高个儿说:“好你说的自在,这门路不得乱花钱在上面,玩也玩的不出分寸。要是整个心眼儿总要抓婆娘们的大****,就得投红河(南盘江的俗称)死了算了。”

唐伯说:“多走那边的路儿,有能耐牵个婆娘回来大是正经事,少让家里父母整天紧忙,倒也要得的。都说‘十个到红河,九个得老婆,一个死红河’,那边儿女人家多。”这些年寨里的人常过河到贵州那边做贩桐果子之类的生意儿,用船运过河来,再用马驮回到寨里,寨里的拖拉机再往外边送,很能赚钱。狗二知道这些。

于是又有人邀狗二坐席喝酒:“狗二,同我们喝一碗,都是哥子弟兄,不要拘泥!”

狗二不想喝酒,到大水缸前喝了半瓢凉水,然后才告诉唐伯他们,他今日上山看了队里的桐果林了,今年果子特别好,都熟透了,要打童子也是时候了。哪一天打,定下日子,他好在自己的草屋里煮些水为大伙儿解渴。他想把话告诉简叔了,就汲些酒回山林草屋去。

唐伯就说,我和你一起去找简叔。就站起来往外走。见了简叔,唐伯说:“林场的狗二今日已经看过了队里的桐果,全熟了,要打桐子是时候了,看哪天叫大伙儿去?”

简叔听说狗二来了,就叫唐伯带他进来坐坐。

简叔说:“狗二,你看过林场那队里的桐果林了?今年县里不许往外拉,桐子不好卖价钱,寨里集体收入看来是不比往年了。”

唐伯说:“简叔,你定个日子叫大伙儿去打桐子,趁现在还闲着,过不久各家都打自己家里的,到时候就叫人没人动了。”

简叔说:“好,就打后天去吧!趁这阵子天气好。”

狗二说:“简叔,您说后天就后天吧!我烧些茶水,给大伙儿解渴。”

简叔说:“那倒不必了。”于是又说了许多闲话,狗二才告走。

狗二正转身要走出去,简叔又问:“狗二,一个单身子,平常挺不方便的,是不是想过要成亲?”一句话把狗二问得不知如何回答,这么多年他倒还不曾认真想过这些事哩!

唐伯接口说:“我也曾劝他看一门亲事,他怕自己这样闲荡,拖累人家。”

简叔说:“狗二,别想太多,有你看中的,我们为你保媒。成事,则也是我们大家的高兴,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来。”

狗二因为被问得很唐突,一时说不上什么话来,有些窘了。唐伯只好带他出去了。

狗二拿了自己的酒壶,便来到寨前贺家铺子,才知道贺老头已上县里进货去了,只剩下芳芳和阿根两个人守在家里。其实阿根又到寨里串门去了,芳芳坐在铺子里,见了狗二,很有情致地含笑着看了他一眼,表示欢迎。狗二有点不大自然,一只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借此表示从容:“你爹是今早走的么?”

芳芳说:“狗二,早来了么?”并不回答狗二却反问道。

“刚进寨子的,到简叔那儿去告诉他该打桐子了。顺路进了唐伯家一会。”

“你还进了唐伯家,就不来么?”芳芳语气是有点责怪的味道。

“唐伯家见阿四他们从河那边回来,我进去看一看。”狗二想到阿四说及玩贵州妞大****的事,不禁咕咕地笑起来。

芳芳不知什么好笑,问狗二:“阿四回来你好笑什么?”

“阿四说玩女人,那边,说‘十个到红河,九个得老婆,一个死红河’,贵州女人挺味。”

芳芳绯红脸蛋儿,向狗二瞅着,叱骂道:“有钱糟蹋人,不当数,让有一日红河水卷去了才算……”

其实,正有几个寨子里的人,在草棚下吸烟,很无聊了便过来买包瓜子嗑。狗二预备和芳芳把话接下去,却不知从何说好。看天就将黑了下来,才说:“芳芳,我捡了一些果儿,下次来我带给你吃……”

芳芳却不搭理他,兀自好像在想什么。狗二不太明白,于是又说:“你记不记得?那次你去打桐子,要不是你跑得快,我打断你的腿。”

芳芳说:“我才不怕你,我不跑。”

狗二说:“你不怕我,我也不怕你!”

芳芳觉得好笑了,说:“以后你就的怕我!”

狗二好像模模糊糊明白话中的一些意思,向芳芳傻乎乎的眯笑着,自个儿在心里想:“我等着!”

这时,阿根在寨子里转够了回来。一见狗二就叫道:“狗二,又来汲酒了么?”

狗二不理会他,却告诉芳芳,要是后天她和大伙儿上山打桐子,他就煮糯米粥给她喝。于是急忙汲了一壶酒,踏着暮色回林场他的草屋去了。

狗二走后,阿根对芳芳说:“真是憨子一个。”

芳芳说:“你莫乱讲,你就很聪明么?当心他打扁你的。”

阿根说:“这种人,不会打人的,太本分。”仿佛有些喃喃自语。

第三天,天一放亮,狗二便带上了他的弯刀上山捡栗子去了。他估计芳芳会跟随大伙儿来打桐子,好让她带些回去。山间雾气平铺,犹若展开一条白纱带,飘在山谷中,慢慢扩宽,然后渐渐淡薄。狗二便想起或许寨里的人们都已早早地起来了,正准备东西上山来呢!

果然太阳爬出山头大约一竹竿高的时候,寨子里的人们才来到。在山间的小道上有马蹄声传来,且听到人声嘈杂。是简叔和大伙儿来了,狗二立即迎了过去。

大家一到地方,就立刻动起手来,从山顶上打起桐子,有的爬树,有的在树底下用长竹竿儿打,一下子地势行到处都是黑或青绿的桐果子了。

到了正午,简叔就叫大家休息吃午饭,于是几个人随便坐在处便吃起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饭菜。简叔和唐伯各丢开了手中的竹竿,随狗二到他的草屋去。屋里灶头的铁锅上水已沸腾,狗二就给他们舀水喝。不多久,大伙儿也有说有笑地来讨水喝。

忽然一个年轻女子在屋外叫唤狗二,声音又清又脆。狗二赶忙跑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在屋角拿了一小袋子早上刚捡到的野栗子出去了。

简叔和躺比知道是谁叫唤了,就自个儿说:“贺老头早已看中了狗二,又憨又强的一个好帮手。只是狗二倒还拿不定主意,怯怯的不敢表示,真是……”

唐伯说:“看来咱们还得找个机会点点他,别让好事成空了。”

简叔点头称是。

大伙儿又打了捡了一个下午,才用马驮着一袋袋沉沉的桐子回寨子去。简叔特意留两袋给狗二,或许让他卖得几个钱。偶有什么亲事路子可走的,也不用太仓促的了。

狗二得了简叔留下的两袋桐果,捡荒又约得两三袋,有这些做家底,心里就塌实多了。

日月交替,山中的树叶全都凋零了。初冬到来,晚上便有了许多寒意。人们饭后仍然还是要到贺老头的铺子前坐着说闲话。阿根就地烧了两个像腿一样粗的金刚木,熊熊火光,大家面向火光聊天,转述着听来的新鲜事物。

狗二到那里,照例坐在火旁不太说话。一面听别人说着,一面间或用眼瞟向芳芳。当眼光碰上芳芳的眼光时,血脉就似乎涨了起来,粗粗地喘气。他也偶尔帮贺老头做些琐事什么的,或者人们早早散去,剩下他一个人做“客”时,就默默坐在火旁吸烟,心里就盘算着自己的家私:他那几袋桐子,真是可算一注小财富了。芳芳见他这时的憨劲样子,总会偷偷抿嘴而笑。

贺老头忽然向他问道:“狗二,你想不想成个家?你讨媳妇,我可以帮忙。”

狗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那窜起的火焰,好像溶在里头的了似的,说:“大伯,你说笑话了?我这样子谁肯嫁?”

“你想要就有人,你看中谁的就跟我说一声来好了。”

“我不信,莫非日头打从西边上来。”

“你试一试看,日头不会从西边上来,却也会让你口服心服。”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呆子也会听得明白。把狗二引到路上来,他心里痒痒的。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话了,就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吐出许多烟雾,人就在烟雾里。

阿根间或多插一句话,芳芳必接口说:“狗二,你别听他的,他那嘴臭,我见他在猪圈里和猪说悄悄话呢。芳芳不是有意无意,但总想把这话掰开了贺老头的话题。

这晚上,狗二晃个火把到舅舅家住下,却睡不着觉。芳芳长大了,心窍开了,平日就有许多男人在她背后眼睛直转动呢!贺老头有意于自己,芳芳对自己不厌。渐渐想到往日的往来,心里就甜滋滋的,决心明儿和舅舅商量。

第二天起来,便对舅舅说他想成亲了,贺老头有七八成的意思,只是自己不好开口。芳芳为人不错,可以做他的媳妇,趁现在有些家底就想早日圆亲,多一个人吃饭,也多一个缝衣做饭的,有坏处也有好处,所以和舅舅商量,让他帮自己出面开个口,说个头。

那舅舅早就耳闻一些关于狗二和芳芳的好事了,只是不曾见他提过,自己也至好往心里着急。如今听他说上来了,岂有不高兴?他几年积下的也有几个钱,况且儿女都长大成家有孩子了。一听外甥有意讨媳妇,当然十分愿意帮助这件好事早了啦!

“你接亲要用钱,我帮你一些。”舅舅起身磨磨蹭蹭从床上黑乎乎的枕头底下掏出钱来,就放在狗二的手里,“你要用,你拿去用,将来养了儿女,算一个我孙子就行。”

狗二吃吃的说:“舅舅,我不要那么多钱,我有好几袋……”

“怎么不要?成个家总没像以前你一个人草里泥里混的,家总要添些东西才像家的样子,不能空荡荡的,舞弄一根棍子打不到一个东西。”

两人商量好了,狗二赶紧早日上县里买些货物,回来准备下彩什么的。至于要找媒人到贺家去说一番或预先送青布、猪头等事的,由舅舅帮着办理。狗二高高兴兴地向县里去了。

狗二在县里,碰上两个本寨里的人,狗二问他们到县里来办什么要紧事。

一位说:“阿四明儿就娶媳妇了,着我们来办些货物回去,开了许多单子,你看这就是一大堆儿。”

狗二说:“阿四也神了,平日在河那边跑来跑去,竟这么快就接媳妇了。”

“真是,河那边贵州的人家儿女,人长得高大,有气力。”于是两人就邀狗二早些一起回去,一起喝杯喜酒,热闹热闹。

两人也见了狗二办了不少货,一位带笑说:“狗二,你样子请我们喝喜酒的日子也不远了吧?”

另一个说:“你舅舅找人保媒到贺家说亲了,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几句话把狗二说得心里轻轻松松的,笑囔着:“什么话,你们取笑我,取笑我。”

以狗二的脚力,晚上就能从县里赶回来,把东西托放在舅舅家且又和舅舅合计一番以后,就到贺老头家去,却因贺老头去帮阿四家一些忙而不在家了,见芳芳和阿根,两人都很兴奋。狗二依然围着火堆坐了,取出旱烟来吸着。

阿根忍不住说:“狗二,阿四明天接媳妇了,你什么时候把芳芳接走?”

狗二憨憨地傻笑着。

芳芳向阿根瞪了一眼:“你胡言乱说,我缝你的嘴。”却流露出一份羞涩的喜悦。

阿根装很委屈的样子,向狗二笑着说:“当真缝了我的嘴,你就别费钱买酒肉来了,我怎么吃?”

芳芳和狗二相视无话。

第二天,狗二到阿四家去。见简叔穿了一身极干净的衣服,正在督促大家忙这忙那。一见狗二就说:“狗二,你来了?很好。吃了没有?到堂屋去坐席吧!”这时唐伯过来也见了狗二,就拉着他坐席子去了。

堂屋里有好多人正喝酒,一边喝一边说笑话。见狗二过来就车他坐下,便有大碗米酒摆在面前,有人就说:“狗二,今天喝阿四的,到哪一天喝你的?”

狗二憨笑吃吃地说:“早呢?还早,还早。”

就有人说:“不用瞒了,该罚酒,喝!”于是大伙儿都齐声叫起来,酒碗递过已触嘴唇。

狗二一时做声不得,手足无措,药着下唇,伸手出去,喝了大半碗酒。大伙儿都兴奋地喝彩起来。之后,有人说笑话了,有人打赌贵州那边女子过门不会哭,有人说会哭地使红河水涨三寸,也有学女子向母亲诉苦:“娘,那家伙心眼坏,嫁过去夜里尽****在我裤裆里……”大家哈哈大笑。

喝完酒以后,看着人来人往,狗二竟觉得手脚无处放。屋里有唢呐声传来,还有爆竹声,真是上下喜气洋洋。唐伯过来拉着狗二说:“狗二,帮我个忙,挑几担水吧!厨里正缺水。”

狗二担起水桶一声不响走出去,到寨子上边的井口,一连跳了六担才平缸,才歇脚到一旁坐着吸烟。

到了傍晚,突然听到唢呐的声音又急剧响起来,且听到爆竹声,就知道新人快要到来了。人们似乎又把热闹推上更高潮。点了许多蜡烛在屋里和酒席上,人声杂沓。有好多人跑到寨子前面,等待新人的到来。

唢呐越来越婉转,房里的人声更杂乱了。新人的队伍已进到寨子来,直直达到阿四的家门口。于是大人小孩,都踮起脚尖张望着,像被人提着脖子的鸭子。

三大炮过后,唢呐吹起拜天地、父母,行见面礼,就拥新人入了新房。唢呐这时也就吹按了一曲。人们才稍微有些安静。唐伯知道事已完毕,拉了狗二到他舅舅家睡去。只有简叔仍然忙着没有喘息的机会。

夜里狗二梦到自己接亲的日子,很有些像今天的场面又不像,只觉自己就是新郎了。

想罢挂着浅浅的笑在梦里。

1995年3月17日于北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