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新国志
3596900000060

第60章 雯厂长

十月二十五日

早晨六点五十分,起床铃响,外面立马响起点名声。

小丁这时已站在院子队伍后面,前面约三四十个女孩跑来站好,后面男的不到十名。

一个戴眼镜,白皙精干的小伙在台上点名,点完名,带领大家开始做第六套广播体操,他一边喊口令,一边身体力行。

小丁也只好跟着做起来,做完操,集合队伍,一名年轻女孩大步走到台上,戴一副小巧眼镜,一绺秀发长长,穿件长过膝盖的红毛衣,打开文件夹,开始讲生产中出现的问题。

雯厂长讲完,副厂长跟着讲几句,厕所没人掏,谁外出回来超过规定时间等等,筠经理双手抱胸,一言不发,副厂长正要解散,她忽然双手一摊,嗓门尖锐地叫道:

“做什么嘛!振作一点好不好?特别是男孩子,做什么操嘛,你们是否自以为了不起呢?我这里的都是打工仔,没有哪个特殊,不愿意干请走,我不强留你们!”

小丁惭愧地低下了头,认为她说自己。早餐面疙瘩,小丁没吃饱,又去要半碗,打饭的工人很不耐烦。

上班干活,给人支使,取料又找刀模,精疲力尽,双目浮肿,有些累了,想坐下歇会儿。

“不许坐,上班时间!”

李际春径直过来,用手指着他,小丁脸红了,没有谁理他,他慢慢习惯了自己位置。

晚上加班,车间大门外的黑暗里进来一位女孩,朴素大方,正当妙龄,怀中抱一只筠经理昨天抱过的狗。

大家坐地闲聊,那女孩脱去鞋子,踩进来盘腿坐会儿,小丁躺在地板上独想心事,忽然头上痒痒,原来那只小狗抓他头发。

“它喜欢你,”丰江女坐他脑后说,筠经理悄然出现门口,无所事事的样子,当她看见这个场面,脸面立马冷漠,甚至写满了寂寞,小丁小声提醒:“筠经理来了。”

“管她呢,”丰江女冷冷地说,看都不看她一眼,下巴一扬,满脸不屑。小丁大为惊讶,更令他惊讶的是,筠经理居然没有发怒,怏怏地转过身,干巴巴去了。

“你猜她多大了?”

“怕有三四十岁了。”

“告诉你吧,今年才二十八。”

“怎么看上去这么老?她结婚了?”

“没有,单身。”

十一月五日

小丁解下了大便,想起来居然很长时间没有大便了。

当他弯腰兴冲冲收拾裁冲下来的废料时,黎志辉突然把一堆废料扔他头上。

小丁一动不动,也不急于把那堆废料取下,黎志辉把它拿开:“对不起,哈哈,开玩笑。”

晚上加班,丰江女又来了,还是抱那只小狮子狗,朝地板一坐,就在那里逗小狗玩,丰江女是专门照料筠经理生活的。

不久,筠经理来了,见丰江女在这里,她似乎也没有话说,倒显得有点寒伧,神色黯淡,筠经理在门口站一会儿,语气生硬地问:“给它洗澡了?”

“洗了。”

“要天天洗,免得身上长虱子。”

“知道。”

丰江女不耐烦地回答,有顶撞意味。筠经理看了周围一眼,转身去了。

“明天星期天,会不会休息?”小丁问丰江女,丰江女笑着摇摇头。

十一月六日

李际春宣布晚上不用加班,大家非常高兴,小丁洗完凉水,躺在床上非常自在舒服,简直不知做点什么才好。

“我来这里,究竟干什么来了?”

浑身松懈,如浸喜水,无数气泡,多日的惶惑与焦虑全部解除。

“现在握有一生,究竟用它做什么好呢?”

“以前未能突破,现在就来突破一下吧。”

全部精力弥漫上来,他觉得太多了。

“我要写一部一百万字的哲学著作,让机械人并入人的行列,只要追求变化,何物不能成为人呢?而今我落到这种现实,正好可以全心全意修补思维,再无顾忌,想写什么便写什么,想怎么写便怎么写。”

“我要写三部小说,十部诗集,这才不辜负我一生抱负,再说,象我这样的机械人,又做什么才能成为人呢?总的来说,就是要突破,要建立新国。”

“我应该给书取一个书名,他苦苦思索,对了,就叫《我所沉思的世界》吧,多么响亮,多有气魄!从今以后,我要更加谨慎小心,规规矩矩,以使我的目标能够实现,写一百万字,这是从未有过的,能完成吗?有这样大气魄?”

他向自己发出这样的拷问,顿时,在他眼前,弧形的水面直排天边,无边的群山和落日,长长的飞鸟,衬托茫茫新国,载送旅客的大白轮船向西方的夕阳驶去,一种歌声从遥远的记忆里升起。

小丁顿时把自己感动,觉得找到了足够行为的理由,以后再不必为无大志发愁了,他想得很远,把一生都包括进去了,望着眼前屋顶,他有点睡不着。

十一月七日

中午休息时,小丁就躺在车间地板睡觉,黎志辉谢小东各躺一处,吊扇风旋落,车间静静的。

李际春又安排下一大叠生产单,小丁折身爬起,看见一只蚊子不情愿地离开他的胸怀,沉沉飞走,他伸指一捏,一滴鲜血落下,掉在绿色塑胶地板上,形成一朵小红花。

大家分头干起活来。小丁有空就坐在刀模架后面,那里有午后阳光照耀,暖洋洋的,无数细小的细胞翻滚。

“小丁,你躲这里干什么?小心我告诉筠经理,”李际春的直视形成一种严厉,小丁羞惶起来,顺从地过去。

小丁惊回头,看见车间好象商店的花布柜,五颜六色,一种冷冷秋风在车间吹荡,令人生出不安。晚饭时间,他到外面小商店买一个笔记本,又买一瓶豆腐乳,晚上十点半爬上床,看见雪白纸页,忍住激动,手抖得厉害,想了好久,好长时间没写一个字。

我站在天地之间,登高而望四海……

就这样,他滔滔不绝,狂热地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