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新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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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回厂

十月二十七日

等几天,兴致慢慢失去,美好心情渐化一泡苦水。

挫折带来的无声威力,象是黑暗里着了一记鞭子,只感到苦恼和疼痛,却不知鞭子来自何方?他勉强镇定自己,打算再写一部中篇小说,写到后来,不免有点走火入魔。

“写不好,真的写不好,脱离生活去写故事,无疑是在毁灭自己。”

“我最终还是要踏踏实实坐下来写点东西,新国是我思考出来的,经历是我自己的,为什么我就不能写呢?”

“骗人等于骗己,象这样企求成功无疑自杀。然而既要安下心来写,就必须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现在我的环境稳定吗?是否该去谋生呢?”

躺床上,一种渐渐绝望的心水慢慢流出,蛆虫和冷漠爬满心间,他不得不剖开胸腹清理一番,很久,清理了一大堆。

“不,不行,我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会死的,”小丁忽然脱出被窝,坐起来,对自己说。

“我还是要另谋生路,我要去找他们,否则我无路可走,难道只有死吗?难道我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了吗?可我还是一无所获啊!但他们又能帮我什么呢?”

凄凉的现实和自悲的感觉一时充塞,他又在被子里抽搐,好象在被子里跑步似的,一阵阵抽搐使他失去力量,瘫软在床,再也无法想到振作,实实在在一条僵死之蛇。

十月三十日

从山谷里稀稀冉冉飞出几只红色小鸟,飞不甚高,象枫叶又落下去了。瞳孔的褐色比皮肤更为阴暗,阳光如白水泼地,湿黑了脚。天蓝色汽车不时鸣着喇叭跑过,小丁走到市场上,上了公交车,六岗下了。

在公用电话亭捡起电话,心跳猛烈,脸也燃红了:“喂,模具科工艺组吗?我找小月。”

“小月不在,他刚出去,等会儿你再打吧。”

小丁只好放下电话,在广场转圈子,一个小偷被警察拷在站牌下,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牌子。

小丁又打个电话,这回是小月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六岗。”

“刚回来?”

“回来几天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话里可听出小月不快,小丁强笑着说:“我现在不是在跟你打电话吗?”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中午吧。”

“那好,中午你来食堂吃饭,我在这等你。”

放下电话,他心里泛起一点不舒服,小丁脸色沉重,为了生活下去,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慢慢沿公路向厂里走,希望不要遇上旧人。

阳光依然如旧,身心却已不再,小丁不时看见几个熟识的人,他心一阵紧似一阵,还好别人并没认出他,擦肩而过了。

拐进小街,一直朝宿舍走去,刚爬上坡,正好小痕推车下来,小丁无法躲避,立起笑容。

“怎么,小丁,你回来了?今天刚到?”小痕显得真诚:“我马上要结婚了,忙得很,你回来是休假吗?在外面混得怎样?”

“不行,在南方打工两年,做的都是下苦力的活儿,没意思,便回了。想先来这里看看,反正我的关系户口还在这里,总要来的。”

“回了就回了,怕什么?想不想再回厂里?如果想,那就加紧活动活动,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不想。”

“那,到燕市其它单位找找?也行,你先到我屋里坐一会儿,这是钥匙,我有事先走了。”

小丁接过钥匙,在三楼,用小痕钥匙打开一扇房门,没吃完的碗筷,几棵白菜,小丁一人在屋里坐会儿,不久下班了。

回宿舍的人越来越多,楼道杂杂的脚步声,小丁周身燥热起来,有人推开门。

小月低头一笑,进来了。

“小月,你头发怎么了?”

“夏天剃光,轰动全厂,我以为咱们小丁早进温柔乡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小月眨巴眨巴,还是那个习惯动作,两人对望一会儿,一时都没话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到我屋里坐会儿吗?”

小丁跟小月进他房间,里面整齐一些,一股淡淡的香气。

“最近谈了女朋友,晚上一直没睡好。”

“上床没?”

“这个,没有,咱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小月眨巴眼睛。

“你呢,小丁,你和女人上床了吗?”

“没,”小丁不知怎么脸色竟然红了。

“不会吧,我相信小丁在这方面是个老手,对女人有一套。”

小丁有些尴尬起来,连忙转个话题。

“还学法律吗?参加考试没?我听说这里是法律大专以上才能报考。”

“哪里,本科都可以,我已经参加过一次了,不管怎样,我是决心继续考下去了,一次不行考二次,你看,好多地方我都背熟了。”

“学法律挺好的,考律师也很有前途,我是不能考了。”

“我建议你考研,真的,现在考研也容易。”

“考研吗?觉得没意思,老了。”

“回厂里来?我想你是不会的。”

“先看看再说,反正关系还在厂里,户口也在这里。”

“这几天你住哪里?住旅馆吗?”

“我在轮胎厂那边租了房子,一月六十。”

“为什么不到这里来?”

“怕麻烦你们。”

小月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低头沉思,小无气宇轩昂地踱进来,八字步,头发依然刚硬。

“小丁,你回了?怎么样?”

“还是那样子,一点没变,哈哈。”

“变还是变了,不可能不变。只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怎么样,在外面?工资多少?”

“二三百块,有时没有,全做下苦力的活。”

“怎么会这样?我听他们说那边工作很好找嘛,你那个校友小壮也回了,别人都说他变得如何如何,我一看就还是老实样,怎么变得了呢?见人也不会说话,据说现在回沙市找工作去了。”

“你先到这里来住吧,就在食堂吃,能省则省,谁让我们同一年来到燕市的呢?大家都是同路人,我们会尽一切可能帮你,但主要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好好想想吧。”

一会儿都上班去了,小丁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会儿,出来在阳台上眺望,风吹动大地上金黄的梧桐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冬天的雾似乎还残留在明亮的阳光里,人的呼吸变得有些悚然自危。

“我做什么了?我将怎样继续?我害怕他们拷问。”

风压低树枝,天空又使它们扬起来,仰过去,看去就象一个个巨大的波涛在缓缓移动。回到屋内,屋内通了暖气,热烘烘,整栋大楼却安静得很。

小丁想到要跟他们一起吃饭,接受他们盘问,越想越恐惧,便带上门,走出宿舍大楼,沿街道一直走,回到黑暗小屋,躺在床上。

静下心思考,想写点什么,写什么呢?坐起来想很久,大姐过来问他:“怎么,又熄了?”

“是啊,又熄了。”

“要不要发燃?我帮你。”

“不用了,谢谢。”

大姐依旧动手帮他发煤,她见小丁坐小凳上也不知想什么,真是对这个年青人感到不可理解。

小丁只是透过窗口看着窗外天色,菜园越来越暗,人也黑暗,他煮一锅稀饭吃了,胀得稀里胡涂,出门散步,渐渐走到精神的深处,感到无比的寒冷,高墙深院,梧桐萧萧,不知何时会下雨?

闲人渐渐散去,显出偌大一方天地,电影院被雨水冲刷过的灰白墙体,常青藤爬了上去,在草地上站会儿,天就黑得看不见了。

“必须面对现实,躲避不是办法,必须混进人堆里,和人一样生活!”下了决心,黑暗有一种张力,令他不断地绷紧思绪,小丁在睡梦中不得安宁,转到一方美好的天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