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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周涛果真是在苏小花家里。

人说久住人人嫌。可周涛压根就没和徐家人拌吵过任何嘴,打架的事就更不用说了,自己怎么就被人嫌呢,如此快速就反目成仇,倒是周涛始料不及。那天他跟平时一样回到徐宝贝家,却发现徐家人对他一反常态,冷漠无情,不理不睬。特别是徐婶,脸色比霜打的茄子皮还要难看。

周涛当初还以为是他们家出了什么事,因为口渴,随便剥了只凉署,一边吃一边走。突然看见徐婶用扫帚赶着一头瘦如柴棒的老母猪,口里阴险地骂着好吃贪嘴不下嵬的孽种,就算是蠢得猪狗不如也晓得这老婆子是在指桑骂槐。周涛怒发冲冠,往地上啐了一口,将未吃完的凉署远远地抛至脑后,进屋提了东西就走。

他先到苏小倩家,想与她说几句话,打个招呼,可是不见她,只有小军和蘑菇佬邹得安几个人在打麻将。此时天色已晚,又没有去万年的车,他徘徊良久,正好碰到小花的父亲光叔,光叔问去哪,周涛说回去,光叔说这么晚了还回去哩,去我家吧,周涛无奈,最后跟着光叔回来。

小花的母亲光婶见了周涛,一边大骂徐宝贝家不是人,一边劝周涛说不要走了,就住到我家里吧,我家里有你吃的饭,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种菇就到我家里种吧,我家里有的是房子,有的是地,他徐家薄情寡义算什么东西……

周涛闷声不响,苦不堪言。晚上一路苦思苦想,怎么也睡不着。徐家是不可能再去了,这里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小花又不在家,还是想办法回家去吧,可是没有钱了,怎么回去呢。借吧,向谁借去,苏小倩本身就没钱,加上父亲又患了病。问光叔吧,自己刚到,吃住在这里,怎么开得了口。

过了几天,又逢赶圩。他在公路上走来走去,听到苏金平在门前喊他,苏金平的家就在小花家前面不远,苏金平虽然已回来了,那些天都有事,相互仅打了个照面,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见苏金平喊他,可能有事。周涛就低着头绕过去。

苏金平说我带你去镇上,周涛也没多问,就跟着他到镇上。苏金平似乎很有精神,说徐家的事他也知道,你别放在心上,他家就是这个德性,你就安心到这儿玩吧。苏金平就象哄小孩一样特意买了一大袋包子花卷什么的,周涛帮他提着,一点胃口也没有。转了一圈,很快就折了回来,周涛把包子放到他家里,几个小孩立即围着你抢我夺,周涛心想幸好没吃。

周涛独自走到草坪上,苏金平也出来,问:“怎么不开心的样子?”周涛说:“没有。”他几次想提借钱的事,还是难以启齿。苏金平问这问那,都是些在义乌时的旧事,总也说不到点上,周涛只想着借钱回家。

可眼下不借钱是不可能了,周涛细心观察苏金平的脸,趁他还算高兴,就恨了恨劲,鼓起勇气说:“平哥,我想回去,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肯,苏金平答非所问地说:“明天我去乐平大舅子家里,我带你去玩吧。”周涛失望之极,后悔自己说快了,又怕伤了和气,就随口道:“好吧。”

没说几句,周涛就走了。路上他心想这平哥也未免太小气了,不就是借点钱么,还怕我不还,他不是说过几天又要回义乌,我哥还在那儿呢,就算是我不还,凭着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至于不肯吧。

与其到这里受窝囊气,还不如一走了之,他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光叔是村长,事务缠身,常常不在家。周涛打起包裹与光婶说我走了,光婶追出来,说你怎么就走了呢,不住了,不种菇了,这小倩也是,这么久也不来一下。又问你还去不去她家里,周涛说不去了,还去干嘛。

光婶说小倩和徐晓青在万年一家制衣厂找到了事,过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周涛想起苏小倩,已是万念俱灰,如今都这样了,还怎么去见她呢。事已至此,走就走吧,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光婶送出来,又问你有钱嘛,还是下午走吧,等你光叔回来拿点钱给你,周涛饱受了借钱之苦,就说我有钱。光婶又说如果不好就马上回来,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一样的世界,别样的人心呀,有时候其实不用什么金钱,一句暖人的话足矣。光婶多好的人,说得周涛有泪无处流。都是自己无能,想着想着周涛不能自已。其实心有不甘,又如何呢。

告别了光婶,周涛加快了脚步。刚走到一个缓坡上,背后有一台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上来,声音十分糟杂,周涛忍不住回头,却是陈新华,那支烂烟筒冒出来的滚滚黑烟几乎遮住了他那张南瓜脸。拖拉机扭头摆尾一步步地往上爬,周涛下意识地走在边上,哪知拖拉机上来后偏就往周涛赴来,周涛无处可躲,扑的一声跳到路旁的水田里,陈新华坐在车上吼道:“你******快滚吧!”随着一阵奸笑,拖拉机象只长了翅膀的乌龟飞快地跑了。

周涛小心地爬起来,想哭想笑又想骂,他索性懒得理他,振作精神,继续走。坐在车上,他想着刚来万年时筹著满志的样子,如今蔫头耸脑有如一条斗败了的公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到了万年,他直奔火车站。

就在火车站不远处,他忽然看到墙上有一则招聘启事,是一家新开的工艺制品厂正在招人,他想起苏小倩和徐晓青不也在万年找到工作么,何不试试,真要行,没准还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扎下来干一番事业。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厂的招聘处,里面坐着一男一女。那男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楞头青,自称是厂长助理,长得贼头贼脑,看起来不象是个老实人。他倒是很爱说话,自我介绍说我叫孙贵,又指着那女的说她是我们办公室主任方仕梅小姐。周涛看方主任约摸二十五六,戴着一副眼镜,有点书卷味。

周涛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那孙贵说可以,你先报个名吧。周涛没有多想就填了一张表,方仕梅开了一张50元的收据,说你先交了报名费吧。周涛一激动,忘了自己身上根本就没钱,浑身摸索,奇迹出现了,他居然摸出一张50元的纸币来,他看着那张很皱折的钱,恍然大悟,原来是光婶送自己时偷偷塞进来的,他庆幸光婶帮了大忙。可是如果交了钱,就只剩下买一张到膺潭的火车票了。

他咬咬牙,还是把钱交了,方主任说,还要300元押金。周涛吃惊地问怎么还要押金,方主任说押金怕什么,到时会退给你的,现在哪个厂都是这样。周涛说我现在没有钱了怎么办,方主任说没关系,下一次上班时再交上来吧。

出了办公室,周涛很快买了火车票,坐在候车室里心潮翻滚激动万分,心想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如今终于在万年找到了工作,他想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一点颜色来好让大家瞧瞧,更要让苏小倩看看我到底不是一个窝囊废。

周涛临时改变了主意,他一下火车就直接去二姐家里。二姐说你怎么又来了,好好的不到义乌打工赚钱,跑到万年干什么。周涛争辩道谁去万年了,没有的事。二姐说还骗得了谁,人家赵莉都看到你了,二姐又笑着说你不是在万年找了一个女孩子。

周涛说没有,我现在都成了穷光蛋一个谁肯要我。二姐说你别蒙我,赵莉回来都跟我说了,听说那个女孩子还蛮漂亮的是么。周涛没撤,只得说是啊,可是人家嫌我穷,不要我了。二姐说好哇,现在才知道吧,谁叫你到处疯跑,我早就劝过你,你这死脑筋就是转不过弯,活该!

二姐夫言传身教地说只要她还没结婚就有希望,怕什么,象当年我追你姐还不一样。二姐就骂他,你还说当年我不就是上了你的当。二姐夫说你得想办法先稳住她,然后再见机行事。周涛就把应聘那家工艺品厂的事说了,二姐夫简要问了些情况,就说这不机会来了么。

周涛无心逗留,向二姐骗了叁百多块钱,临走又捎了部照相机,风尘仆仆地去万年了。周涛郑重地交了钱,问什么时候能上班,方主任说快了,你回去后等通知吧,周涛无奈,抄了电话号码,就去逛街。

他走到一家照相馆,将包丢在玻璃柜台上,只听嘭的一声,那玻璃柜就象是纸做的一样打得稀烂。他买了胶卷正准备试相机,店老板追上来说那玻璃烂了,你得回去整好。周涛只恨腿短,已是溜不掉了,硬是被拉了回来。

店老板请了隔壁一个师傅过来重新整理,那师傅看准他是个外地人,连敲带诈要了一百多块,周涛黑着一身汗,算算已不到十块钱了,二姐那里他是不想再去了,该死的工厂又不能上班,只有再去桑埠了。

重新来到桑埠已是晚上,光叔和小婶又在脱棉花。见周涛又回来了,他们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周涛吃着光婶煮的面条和荷包蛋,就把一路经过简明扼要说了。光叔光婶喜不自胜,他们都说好呀,你就到这里慢慢等吧,直到你上班为止。

有了目标,生活就变得丰富多彩。周涛不再沉痛,但又不敢四处张扬。成天坐在家里实在憋得难受,他就跟着光叔光婶一起下地收晚稻,摘棉花,锄油菜,收工回来就帮着打水挑水,尽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家里地多活多,周涛的到来自然成了小花家难得的助手。光叔光婶从不把他当外人看待,有什么就说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转弯抹角,这使周涛有了家的感觉,他视光叔光婶为亲人,将自己融入了苏家的一分子。

可是左等右等,始终没有得到厂方的任何消息,他几次到镇上邮电所打电话,对方是个女的,可能是方主任,她说还要等陈总经理回来,估计再过一个星期吧。

周涛苦挨苦撑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又去打电话,没有人听。他等了一会,又打,接电话的是孙贵,孙贵说你是周涛吧,陈总要你马上过来。周涛放下电话,精神为之一振,心想陈总经理找我,肯定要上班了,说不不定还会委以重任呢。

周涛匆匆回去打了声招呼,提了包就风急火燎地走了。好不容易赶到厂办公室,迎接他的是陈总经理,陈总人很瘦弱,长着一副老实相,说话翁声翁气,似乎中气不足。陈总把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林副总经理作了介绍,林副总经理一身委琐,满脸皱纹。

都快半下午了,周涛饿得要命,心想能得到几位领导的接见实在万分荣幸,估计要到大酒店搓一顿,好好开开洋荤吧。哪成想,两位副总经理把他带到一个小饮食店,每人仅要了一盘扎粉。周涛吃着扎粉,感到莫明其妙。

填饱了肚子,他们又来到万年县乡镇企业局,三人坐在二楼的一间宿舍里。原来这位林副总经理是该局的一位干部,工艺厂不过是他的兼职。周涛反复问什么时候能上班,陈总经理说我们正在准备生产原料,你先别急,再等一个星期左右,到时我们会通知你的。

周涛手里拿着包,苦恼地说又得回去。陈总说这样吧,你把包裹先放到办公室里,省得提来提去,再呆下去也是无益,周涛只得告辞,陈总握着他的手,笑着说:“你这么年轻又有文化,你来当我的助理吧!”听到将来要做总经理助理,周涛心花怒放,象凭地里拣了串大香蕉的黑猩猩上窜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