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涛和徐宝贝带着苏小军从桑埠坐车到万年,又从万年坐火车至膺潭转车。
一下火车,苏小军就失声惊叫:“我的钱没了。”他双手乱摸,原来裤袋早被扒手割了个底朝天,左翻右翻,哪里还有一分钱,什么也没有。徐宝贝说:“我早就说了要你小心一点,总打瞌睡,这下好了吧。”苏小军象个尿湿了裤子的小孩子,哭丧着脸蹲在地上不走。周涛说:“不就是一点钱嘛,算了吧,下回小心点。”将小军拉起来。
周涛本身就没有钱,苏小军的钱也弄丢了。徐宝贝暗自盘算着三个人往返的路费,还要买种,感到十分吃力。他们一行来到新建县徐宝贝的姨父家,在新建住了一天,徐宝贝又筹备了些盘缠,才又上了火车,直奔赣西。
周涛和小军走后,苏小倩变得更加无聊,除了下地干活,她一有时间就和徐晓青在一起,商量准备去万年制衣厂的事。
过几天就是中秋节,时间不等人。看着父母忙上忙下的样子,苏小倩孤独无援,如坐针毡。这时,二叔苏金平和三叔苏金良都回来了,他们正在和父亲商量她的终身大事。二叔最喜欢苏小倩,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三叔倒是乐开了花,说陈家什么都不缺,小倩嫁过去无忧无虑,大家还有个依靠。
这天秋高云淡,碧空如蓝。
苏小倩到地里给父亲送饭,父亲正在地里种油菜。当苏小倩来到油菜地里时,见父亲躺在旁边的棉花丛里,她起初还以为父亲是太累了正在歇息。她不声不响地到自己棉地里摘了满篼箕的棉花,发现父亲还是直挺挺地倒在那里,她喊了几声,父亲没有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走过去又喊,父亲还是没有出声。
她伸手摸摸鼻息,见父亲呼吸微弱,双目紧闭,脸色蜡黄,满头是汗。不好,父亲肯定是病倒了,她将手缩回去,惊惶失措。她张慌四顾,田野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失声呼喊着父亲,急得大哭。
就在这紧要关头,陈新华不知从哪里钻出了来,问出了什么事。苏小倩指着父亲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陈新华说你快别哭,有我呢不用怕。他二话不说,背起父亲往镇上发足狂奔。苏小倩跟着陈新华来到镇卫生院,医生看了看,郑重地说我们这里吃不消,赶紧送县医院,不然就麻烦。
陈新华说你到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开车,苏小倩说还是让我回去叫二叔他们来吧,一会搭车去吧。陈新华说不能等车,都什么时候了。苏小倩说不行,我要回去借钱。陈新华大声吼道来不及了,我有钱不用你操心。
话刚说完,他拔腿就跑,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就开来了一部带篷拖拉机。苏小倩往车厢里垫了些干稻草,陈新华又将父亲背上车,然后开足马力,飞快地朝万年县驶去。
苏小倩守着父亲,一路颠簸。很快就到了县医院,医生看了父亲,只说马上手术。眼见得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苏小倩依在墙上浑身瘫软,伤心流泪。陈新华也累极了,他打了个电话回去,转过来安慰说你放心吧,没事的。
手术室门开了,一个护士急匆匆走出来说病人要输血,血库里没有了,你们俩个有没有相同血型的。陈新华说我是,挽起袖子抽血去了。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钟头,护士才把父亲推出来,主刀医生说如果晚到十分钟,就没得救了。苏小倩嘘了一口气,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父亲被安排在住院部,却一直仍然昏迷不醒,苏小倩看着父亲毫无血色的脸,想起父亲往日的慈爱,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天已经黑了,苏小倩守在病房里不离左右。陈新华办好了住院手续,又买了两盒饭过来。说已经很晚了,你也饿了,还是先吃饭吧。苏小倩说我不饭,你吃吧。语气明显缓和,眼神里充满了感激。陈新华将饭递给她,说你以为马上就可以回去吗,医生说起码要住半个月,不吃饭你能挨多久,谁来服侍爸爸。
他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因疲乏神志不清,故意将父亲视为他爸爸,这种危难之中的使命感和认同感,反而使苏小倩更为感动,她迟凝良久,想想也确是饿了。就打开饭盒,一点一点闷闷地吃起来。
半夜时分,父亲才醒过来。他睁着眼睛茫然四顾,口里不停地说我怎么到了这儿,我怎么了?苏小倩一直担心父亲就此长卧不醒,这时见父亲居然醒了,兴奋地拉着陈新华的手说你看,父亲醒了,陈新华反倒羞涩起来,说是呀是呀,醒了好醒了好。
看着陈新华油黑的脸,苏小倩才发现自己的失态。陈新华又给父亲卖了些水果和汤汁,苏小倩接过喂给父亲,并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告诉了父亲。父亲吃了点东西,吁吁唉唉着就睡了。病房里只剩下苏小倩和陈新华,要在平时,苏小倩早跑了,可这时候的陈新华,反倒使苏小倩有了一种难得的依赖和安全感。
长夜难熬,寒意袭人。苏小倩直犯困,陈新华就说你睡吧,我来守。苏小倩口里说不困,可仅坚持了一会儿,眼皮就不争气,实在吃不消了,就窝在床头一角小睡。醒来时发现自己披着陈新华的外衣,陈新华则坐在床边抱着双手打瞌睡,苏小倩就将衣服轻轻为他披上。
黎明时分,二叔和三叔才匆忙赶过来,母亲也来了,由于没车,他们骑着自行车踩了几十里的路。一问医生,才知道父亲得的是急性肺炎,已相当严重,有癌化的迹象。大家听得目瞪口呆,苏小倩更如晴天霹雳,想着想着她就泪花如流。
住了些日子,父亲的身体逐渐恢复,脸上的气色也好多了。二叔和三叔住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有空就过来,几天后就回去了,陈新华也走了,苏小倩就和母亲轮流值班。这天母亲不在,父亲内急,哆嗦着要起身如厕。
苏小倩搀扶着父亲依在厕所门口,见里面或蹲或立很多有男人,她进也不好,退也不好。正在她心急如焚进退两难时,拾逢陈新华赶来了,她如遇救星,大声喊着陈新华的名字,陈新华脸上光彩夺目,飞快地跑过来帮父亲解了急。
又住了十多天,父亲吵着要出院,经得医生的同意,陈新华办好了出院手续,又开着拖拉机将父亲送了回来。回家后的父亲象是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愁眉不展,闷闷不乐,人也苍老了许多。
父亲这一病,花了将近一万多块钱,除了二叔三叔和一些亲戚们帮衬了一些,其余大部份都是陈新华垫付的。这给原本就不富裕的苏家来说无凝是雪上加霜,虽然陈新华口口声声说不要还的,但毕竟是背着陈家人沉重的人情债,就象一层无穷的阴影笼罩在全家每个人的心里。
母亲的话也少了,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常常独自躲在厨房里掩面而泣。苏小倩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父母分担忧愁,弟弟又小,根本就不懂事。她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孝女,父母叔叔们虽然疼爱有加,但她并不怯弱,更没有丝毫的娇宠。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扪心自问,自己当的什么家。
周涛和小军都回来了,还未等她来问,小军就叫开了,他说周涛那里一点都不好玩。山区呀,他家里好多山哩,我们还去他家里摘茶子,好多茶子哟,满山满地都是,那山真高,爬都爬不上去。他家里的房子还是单家独舍,周围都是山,晚上黑猫猫的,可怕极了……
其实赣西地区大多是丘陵,周涛的家近在市郊,真要与山区相比,充其量也只是些小山坡,可是,从小在滨湖地区长大的孩子只习惯于一望无际的平原,很少见过山,所以一见到周涛家里的山就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苏小倩听得尤其刺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咋咋呼呼的,她火冒三丈,不耐烦地对小军说你没见过山了,义乌不是也有山么,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不好玩你干嘛要去,我早就说了不要你去的。小军被她泼了一瓢冷水,欲言未休的样子,缩着舌头不敢出声。
晚上徐晓青又来了,穿着露脐短装,下面又换了一条崭新的长裙,飘飘逸逸,嘴上还抹着口红,活象个白骨精。她一进门就火烧屁股似地喊:“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苏小倩问:“什么不幸的消息?”
徐晓青说:“周涛走了。”
苏小倩不解地问:“这不刚和徐宝贝他们回来么,怎么又走了?”
徐晓青说:“好象是被我婶那个臭八婆赶走的。”
“赶走的,怎么会呢?”苏小倩惊问,她早就知道徐晓青和徐宝贝两家历来不和,徐晓青经常说她婶子又辣又恶,嘴多爱骂人,妯娌两家经常相骂打架,所以她才这样骂徐宝贝的母亲,这个周涛也是活该,偏偏去的是他家里。她急着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涛和他们吵架了还是干什么?”
徐晓青说:“不太清楚,只说是宝贝去他家里受了亏待,花了不少冤枉钱……”
苏小倩说:“不会吧,那周涛呢?他无亲无故的能去哪儿?”
徐晓青说:“有人看见他朝这边走的,不是来你家里么?”
苏小倩说:“没有呀,我都好久没看到他了。”她出来问小军,小军说:“晚饭前周涛来过一次,你出去了,她说是找你。”母亲说:“周涛提着包,说是要走,我想留他吃饭,他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好象有什么事。”
苏小倩急了,对徐晓青说:“快走,我们去镇上找找。”俩人急急忙忙来到镇上,可是镇上的车早没有了,她们又找了仅有的两家旅社,根本就没有人。
“你为什么不早说。”苏小倩直埋怨徐晓青,都已是夜里了,也不知道现在周涛流落到哪里了。
徐晓青说:“我也是摘棉花回来才知道的,不过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徐宝贝也是该死,人家那么远跑来教他,好心没好报。”苏小倩大抱不平,愤怒地骂。
徐晓青说:“你才知道,他家里没一个好东西,小气、贪婪、阴险、狡诈,最坏就是我婶那个死八婆。”
苏小倩说:“就是,你想周涛这么老实人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徐晓青说:“这次周涛算是倒大霉了,要怪就得怪你。”
苏小倩说:“你怎么也象你婶一样幸灾乐祸。”
徐晓青说:“你就不想想,若果不是你的话,周涛肯定不会来。”
“你胡说八道!”苏小倩口里骂她,心里当然明白。
徐晓青回敬道:“你才胡说八道呢,这不明摆着嘛。”她又想起什么来,说:“会不会在小花家?”
苏小倩说:“不太可能,小花都不在家,去她家里干什么?”
俩人正说着话,欧文杰迎面走过来,说:“你来得正好,咱们去卡拉OK厅唱歌吧。”
徐晓青心里想去,又怕苏小倩说她,就说:“去你的吧,我们正在找人,没时间。”
欧文杰问:“这么晚了找谁,不是找我吧。”
苏小倩认真地说:“谁跟你开玩笑,找我的一个朋友。”
欧文杰说:“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徐晓青白了他一眼,说:“男朋友,怎么着,你又不认识。”
欧文杰望着徐晓青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个在你叔叔家教你堂弟种菇的那个人吧。”
徐晓青说:“是啊,你认识他?”
欧文杰说:“当然认识,刚才我还看到他哩。”
苏小倩忙问:“在哪?”
欧文杰说:“我在我的学生苏小亮家里家访,看到他提着一个包来了。”
徐晓青说:“我猜对了吧,肯定是在小花家。”
苏小倩这才放心下来,又想不明白为什么去小花家里。
徐晓青说:“行了,你的周涛找到了,我也该走了。”
欧文杰说:“还早呢,去唱歌吧?”
苏小倩说:“你们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徐晓青就和欧文杰说着话走了。
苏小倩正准备去小花家看周涛,不巧陈新华骑着摩托车来了,说你爸吃药没糖,你跟我去买糖吧。苏小倩想了想,就上了陈新华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