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回不去的铭心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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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家事难断(一)

李梅香终于怀上了,即将分娩。

这个孩子可肩负着老叶家的全部希望。

计划生育这几年抓得很紧,村头巷尾到处都是计划生育的宣传标语。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少生快富,建设小康社会”等等,学校里的小孩背这些标语比“床前明月光”都熟练。宣传再加上行政执行的力度,也确实起到了作用,一般都能按照政策去执行。针对农村人特别想生男孩的想法,政策也有倾斜,就是如果第一胎是男孩的话,就采用绝育手术;而如果第一胎是女孩的话,那么四十八个月之后还可以生第二胎,所以第一胎不怎么关键,可以从从容容地生,第二胎就紧张了,如果依然是女孩,有些人转不过这个弯,跑到外面躲计划生育的有,宁愿罚款强行生育的也有,更有甚者,先跑到医院做个B超,是男孩就生,是女孩就做人流。

医院里有两样好东西,一是胎盘,据说吃了之后营养丰富;二是胎人,就是人流之后那些肉屑子,营养据说更高,因为胎人比胎盘更接近于人。

真不知道活生生的人如果吃的话,会不会就立马力大无比,福寿永康。

所以那时,添人进口这么一件事很多时候变成了一种赌博、一种杀戮,没有人关心除性别之外的所有有一切。

几年之后,人们的观念要改变了一些,看到许多无助的老人即便有三五个儿子依然没有人赡养之后,人们发现性别不是最主要问题,再到娶一个媳妇能把家里弄得债台高筑之后,人们发现生一个男孩的成本太高,许多年轻的妇女觉得纯粹是给自己加重负担,也就不怎么想继续战斗了。所以现在村里小一辈一般都只生一个,最多两个。倒是老人们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书薇都四岁了,按政策可以生二胎了,可是叶强好像根本把这个不当回事,李梅红身体没有一点反应,做公公的也不好问,再说叶强现在干的那些事算是伤透了叶朝举的心,整天骑个摩托车人五人六的,也不知道在鬼混些什么。这个儿子的变化,老叶是最不能接受的,曾经多么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什么事都敢干!老叶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了,因为他还有叶海。

傍晚,李梅香被送进了医院,梅红、叶海、叶梅都去了。老叶想去,叶海阻止了:媳妇生孩子,你老公公跑去干什么?深一脚浅一脚的路也不好走,六十多岁的人了就在家呆着吧!

老叶呆在家里,电视不想看,酒也不想喝,想到老韩家转转,又生怕让别人给看见了,和衣躺在床上,香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儿子说得也对,自己都六十多了,怎不能临死抱不上孙子啊!下去和老伴也不好交待啊!越想越睡不着,睡睡起起,折腾了三四次,凌晨的时候好歹算是睡着了。

也怪,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子,翘这******就想向他走来了,甜丝丝的声音连着喊“爷爷!爷爷”的,他手一会儿在左边的口袋里摸,一会儿在右边的口袋里摸,老是摸不着糖,急得大汗淋漓,一个劲儿地发老伴的火:孙子来了,家里怎么能没个水果糖。

火发完了,他也醒了,一看外面依然是一团漆黑,看来自己既想孙子又想老伴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披衣下床找了一把手电,连夜往医院里赶。自己这个年纪人家遇到他只会怕他,他还能怕谁?

医院里亮着微弱的灯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那间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李梅香一个人住着,边上两张闲置的床铺正好可以让梅红和叶梅在那儿打打盹儿,老叶一看里面还没有什么动静知道还没有生出来,自己也就没有进去,不能让别人说自己想孙子想疯了,自己就在医院的前前后后转悠着,估计天亮就能出来。

天亮了,一声清脆的啼哭刺破了清晨的宁静,梅香生了一个女孩。

李梅香倒是很高兴,看看这个小东西,掏掏鼻子,摸摸眼睛,亲亲小手,充满了好奇与成就感。叶海表情很平静,总算是生下来了,这一夜把自己折腾的人都快散架了,叶梅和梅红都担心着老叶的看法,她们知道,老叶看得很重很重。

老叶蹒跚地走过来了,面前的一切让他的希望瞬间跌倒低谷。哎,真是命啊!做什么梦,梦里出现的东西都是假的啊,老伴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不还是跑来了吗?这就是梦啊!

李梅香还得在医院里住两天,留一个人照应一下就行了,李梅红自然是第一人选。叶海说自己没事就过来,老在医院里呆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于是老叶带着叶海、叶梅马上回去了。走在路上大家都没有什么话,知道老叶心里不得劲,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老叶一会儿想说,一会儿又不知道能说出什么玩意。再说叶梅一看到他想开口,就拿话封他的口,嫁出去的姑娘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何况这个丫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和她说话,即便自己是父亲也是讨不到巧的。

叶梅把父亲和二哥带到自己家里,也快中午了,家里又没有人做饭,吃个什么呢?老叶依然没有吱声,跟着后面情绪低落地走着。乔勇一看到老岳父这样,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换做别人,他肯定想笑:至于这样吗?可是他也清楚自己也劝不了他,所以不如不谈这个话题。

老叶闷闷地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没有什么话。叶海实在是忍不住了:“爸!你这是干什么啊!这以后不还能生吗?再说现在生女儿又不是哪一个?都生儿子,以后打光棍不是一个样吗?”

“别人能打光棍,我老叶家的人能打光棍?”老叶看来挺自信。

“那能怎么样,人都生下来了,你还能把她弄死不成?真是的!”叶海越说越觉得没有什么意思,自己也想生个男孩,可是已经生下来了能怎么办?又不能送回去?

“送出去?”老叶嘀咕了一声。叶海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连忙接话:“那不行啊!梅香肯定不同意的!”

“什么同意不同意,你们这帮小子火气那儿去了,什么事情都听女人的!全是废话!你都能没儿子,我还怕没有孙子!我才不管你们这些破事?”

他老人家一通火发了,其他的人喝酒的兴致也基本上全部跑完了,胡乱地结束了午饭。

晚上,老叶还不忘记跑到老伴的坟头坐一会儿,告诉老伴这个家族的不幸消息。

不幸的事情还接踵而来。梅香回来没有几天,孩子的嘴唇上全部起了泡,全是大水泡,吃奶喝水都不行,小家伙连续地大声哭了。村里的老人说这叫九朝疯,必须找人去把泡挑破,才可能治好。叶海说到医院,老人们说道医院也不行,这是往年传下来的怪病,只有那一个法子。

叶海带着孩子跑到了那个专门为孩子挑水泡的老奶奶那儿,那个老婆婆哆哆嗦嗦地把泡挑开了,回来之后,依然没有好转,那个老婆婆说,那指定是受到了什么妖邪的恐吓,又让叶海回家把小孩的小衣服带了过去,反反复复地照着,最后念念有词。回来之后依然没有效果。

乔勇反反复复地指责着叶海和老叶,说再不去医院就不行了。你们这完全在糊弄!再这么下去,孩子会被你们弄死的!可是没有人听。

最后,老叶和叶海带着孩子去了医院,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梅香哭一阵、蹦一阵,就是要找他们要人。叶海揉着通红的眼睛说,孩子在路上就不行了,没到医院就断了气,最后丢了。

丢在哪儿?

出口的那个麻地里,是爸亲手埋的。

梅香疯了一样跑到了麻地那儿,果不其然,一个刚刚垒起来的坟头出现在梅香的眼前,梅香再去要扒坟,随行的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止住了。

梅香被拦腰抱住,挣脱不开,她就腾开双手狠命地揪住了叶海的头发,不停地推搡“你还我宝宝!还我宝宝!”叶海像只木鸡一样任凭梅香推搡着,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泪珠。

梅香转眼又恶狠狠地看着表情平静的老叶:“我告诉你,你们父子俩欠我一条命!你不就是想要孙子吗?别说我不生了,就是生下来,我告诉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你老狗日日的,想当爷爷,门都没有,你怎么这么毒啊!”

叶梅把父亲拉回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