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朝举让媳妇那么一阵数落,也不太愿意提这事。只是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她要怪就怪我吧!她要恨就让她这么恨吧!”
一刹那,叶梅感觉到了父亲的苍老。
“我知道你没有那么狠心的,你只是嘴大喉咙小,说说而已的,真做你是做不出来的!”
看来,女儿对自己挺了解。
“我是想抱孙子,一个老人在我这个年纪,有这个想法不是很正常吗?姑娘你说的对!我没有那么毒!杜庄的那个杜老四,一看到自己的媳妇生了个女儿,他眼都没眨,就把孩子丢进了小便桶,这大家都知道的。我根本就干不出那样的事情!”
“那孩子是不是你埋的?”叶梅小心地轻声问着。
“那孩子就剩一口气了,别说治不好,就是治好了以后要是要个什么后遗症,这不一家人受一辈子累,长痛不如短痛!你二哥问我怎么办,我就把她埋了,落得一世界的抱怨,孩子那时候还有一口气,我埋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到现在,我这心里也难过啊!。”
叶梅仿佛看到了那样的场景,老叶跪在风口,一把又一把地在麻地里抠出了一个小坑,然后把侄女放进去,当老叶抓起了第一把泥土往她身上覆盖的时候,麻地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哭声……,想到这儿,叶梅的眼水挂满了脸颊。
“我这回是帮你二哥在背名声啊!那小子其实心里也不想留这个孩子,是在借我的刀杀人啊!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道理不懂,小孩生病不上医院,找那些巫婆,你当他傻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嘴上说什么男女平等,可心里和我们想的都一个样,而且更毒,更有手段,装得也更像!老子心里明镜似的,就帮他做这个恶人吧!”老叶看到了问题的实质。
乔勇前思思、后想想,老叶的话不无道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的这两个舅哥,真是让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了。
这个老人也是,说起来有儿有女,在庄子上还都算的上人物,可不就图个虚名吗?一日三餐,黑灯瞎火,烧煮洗全是自己一个人弄,这晚年过的也算相当凄惨啊!
乔勇忽然觉得老丈人有点可怜,心里委屈还不能对别人说,宁可自己把这个恶毒的声名自己悄悄地吞下来就这么憋着,连个告诉的人都没有。作为女婿自己也不能多做些什么,只是招呼他,反正两个庄子离得也不远,自己现在就呆在家里,让他没事就过来。散心也好,看小孩也好,反正乔乔还挺能逗他喜欢的。
老叶当然不可能每天到姑娘家过日子,姑娘再好那是姑娘,自己家有两个儿子,要么呆在儿子家,要么自己一个人过,你要是撇开儿子到姑娘家,这儿子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乔勇忽然想到老韩女人,她和老丈人的事在乔庄已经不是秘密了,甚至善武都知道。老太太现在一个人照顾善斌的两个孩子,累得够呛。善斌在外打工,几年来人是一趟没有回,但钱是正常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说在外面成家的,也只是猜猜,没有人见过他。现在这人遇事尽不往好处想,就像乔勇的父亲,在人们的口中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就没有一个说好话的。通常的逻辑是,只要是在外面没有回来,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人死了,第二个可能是重新找了人把家里给忘了。对了,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进了看守所,反正没有一个好结果。这两个老人加在一起也快有一百三十岁了,说起来也算是你情我愿,这背地里老丈人也不知道帮了老韩家多少忙,还偷偷摸摸的简直就是在受活罪,真不如把他俩凑合到一起算了,相互也有个照应。
不过这不是个小事情,牵涉的人太多。那么大的年纪,还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不仔细谋划的话,极有可能话一出来,就能遭到全体的拒绝,包括两个老人自身,虽然他们表露的态度未必就是他们内心的态度。
至少目前不行,这叶海媳妇见到老叶就像见到了仇人似的,这话一提出来注定行不通,好事得多谋,来日方长。
乔勇知道这个事情的难度,他尝试着和叶梅说的时候,叶梅迷迷糊糊正准备睡觉,一听他的意思,一侧身说了“开玩笑”三个字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乔勇还真想把这事办成,多好的事情啊!两个三代以上的人有感情,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的,总不至于到死都不能正大光明吧!
老叶对这件事很惊讶,这么一件摆不上桌面子的事情讲开了总是不好的吧!乔勇乐了,这也不是什么丑事,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俩都是一个人,合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当然,韩大妈家里有两个孙子,负担看起来不轻,您要是怕你俩在一起负担加重而不愿承担的话,我也没话说,如果不是那方面的估计的话,就没有说么问题了!
“那倒没问题!”老叶抢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老大一个丫头梅红照顾着,这老二媳妇见到我像见到仇人,她那门我都懒得进去!什么你家孩子我家孩子的,都是孩子,我抓两个在身边也不孤单!”老叶的态度其实很明显。
“过,她那个书记儿子会不会有什么意见?”老叶挺担心老韩家最重要的人物的看法,他既然能做到全镇人的主自然能做得了他老母亲的主,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不会忽略他的看法。
乔勇笑了:“以我对善武的了解,善武不会阻止的,他们当干部的见过的事情多!自己老娘一个人带着两个侄子原本就很操劳,自己还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你和她在一起过日子,帮他照顾老母亲和两个侄子,他怎么可能反对!再说,老年人也有婚姻自由,他一个干部能反对!这事包在我身上!”乔勇很自信。
乔勇的自信是建立在对善武的了解上,善武没有什么异议,善武很早就知道这回事只不过装在肚里不说而已。现在乔勇挑明了,不如顺其自然。不过善武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简单处理,不要宣扬,这事虽然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坏事,可也谈不上是什么好事!大家知道就行了。乔勇点头称是。
但后面的事情是乔勇所没有想到的。阻力最大的居然是叶梅!
叶强没有明确地提出反对意见,再说,他最主要的还是看韩书记的意见,韩书记现在比他亲爹重要多了,所以他不急于表态:反正老头子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只有他整我们的份,我随他的便!我不怕蒙着头出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老头要是到老韩家帮他们养孩子的话,我老大一分钱都不会出!其实他应该是反对的。
叶海还没有说话,李梅香就开口了:“这个老东西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自己的孙子不想要,就想帮别人养孙子!这老东西心肠怎么这么毒啊!”说完就嚎哭,乔勇的脸上非常难看。叶海一顺手狠命地扇了梅香一下,梅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她被打得晕头转向,蹲在地上像杀猪般地嚎哭。
叶梅眼撇了乔勇一眼:“你是不是精力旺盛啊!你自己的事情你一点不操心,你倒管起了老爷子的事情了,别在那儿胡思乱想了!”说完之后,一侧身,来了个背靠背,睡去了。
乔勇连续地推着她,想和她讨论讨论,可叶梅愣是装睡着了,就是不理他。
这人都怎么啦!多好的事情啊!怎么都不大同意,乔勇不大明白。你们不同意那你们倒把老头给侍弄好,可真要到需要侍弄老头的时候,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最简单的逻辑是你们既然不管他,那就什么也别管。
乔勇非常想把这件事弄成,在他看来成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因为大家到目前为止只是说不支持,还没有明确反对的!
老叶说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也是活不到几年的人了,到老了也不想出这么个花头。老韩女人的意见是一样的,维持现状吧!老叶这几年对她的照顾还是很周到的,要是把事情挑明了,那么连走动都困难了。
叶梅像疯了一样跑到了叶庄,一见到老叶就跪下来了,头不停地撞击着地面,抱着老叶的腿就嚎啕大哭,没把老叶吓死:丫头,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啊!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阵势。
叶梅在那儿就是不起来,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在那儿慢慢地诉说着,又是妈妈死的早,自己受了多少罪!又是自己没有把父亲照顾好,导致父亲现在这么大的年纪在庄子里出丑!哪有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又结婚的!又是爸爸你一生没做过错事,不能到老了犯糊涂啊!又是自己以后怎么见人啊!矛头直指老叶续弦。
老叶明白了,这个丫头哭来哭去是在哭自己。他嘴唇抿得紧紧的,脸部抽搐,声如洪钟:你在哭什么丧啊!我说过非要跨一步的吗?怎么着你就不能出门啊!我是鬼啊!我把你家门闩着还是拽着你的后腿!别说我还不准备那样做,我就是做了能关你们什么事情!一帮假仁假义的王八蛋!我还轮不着要你们养活,你们也别想管我,有多远得给我滚多远!
这乔勇也是,叶梅都不同意还跑前跑后张罗,幸亏自己动工作迟缓了一点,否则怎么收场?姑娘就更不对了,从小就惯她,对她百依百顺,怎么长大了在这件事情上是这么个态度!
最奇怪的是这个丫头当时自己看上了乔勇,要死要活的,农药都喝下肚子了,那么坚决,怎么就不理解老年人也有个感情需要呢?
老叶毕竟不能和自己的女儿在那儿争辩些什么,只能把她赶走!
叶梅回家继续和乔勇争吵着,反复地说乔勇纯粹是一饱饭吃过了没事干!就是在败坏叶家的名誉,问他安的是什么心?
乔勇也发火了,什么叫败坏你家的名誉?你大哥和人家小姑娘鬼混就是维护你们叶家的名誉,你二哥看着女儿不救就是维护叶家的名誉?倒是两个老人你情我愿的我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反倒是败坏名誉!纯粹扯他娘的王八蛋!
叶梅很少听到乔勇说脏话!更加很少见到乔勇如此动怒,也就不再和他理论。但是,不管他们说什么,老头想到老韩家去,在我这儿通不过!老头前脚去,我后脚就倒我妈的坟头上哭,我非要把妈从坟里哭出来!
乔勇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事情无疾而终。正想老韩女人说的,先前两个老人还走动走动,现在连走动都很少了,而叶朝举在那阵震怒之后,脾气也小了许多,很明显地看出了衰老。
老大对他不管不问;老二媳妇见到他就像仇人;唯一的姑娘一见到他总提到死去的老伴,好像自己亏欠老伴多少似的。
“姑娘啊!我就是现在死了,你妈也不会回来的!”老叶在乔勇家说过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到叶梅家去,因为不久他就真的找他老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