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回不去的铭心刻骨
3547700000060

第60章 乔庄激变(五)

在枝时常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哥哥真是亏欠她。如果不是哥哥找了那么个嫂子,安安稳稳地在附近找个嫂子,自己也不至于就这样一辈子困在家里。可转念一想,也不能怪谁?哥哥也没招呼她就要呆在家里帮她照顾儿子,再说他也不知道就那么一出去就没能回来。

哥哥现在还是不是活着都说不清楚,自己还抱怨个什么呢?女人在这个世上不就是帮衬男人的吗?庄子里还有几个姐妹替哥哥弟弟换亲的不也都默默接受了吗?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啊!

她倒是时常想念哥哥,她的希望是乔在天要么就直接回来,要么就不要有消息,没有消息说明他至少还活着。

乔在枝在那儿默算着,一年、两年、三年……哥哥出走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五年了。那两个冤家,这二十五年到底在干什么呢?在哪儿呢?是不是在一起?这辈子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那时,全庄也经历了一次震荡。人们的情绪也跟随着这件事起伏了几次,先是旁观,这在天看上了一个漂亮的戏子,戏子无情,瞎折腾!秀姐唱了一个月之后还是走了,就是嘛!你看不还是跟着戏班子走了!秀姐回来了,而且还就是来结婚的,集体诧异:真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在天给她施了什么魔力?原来嘲笑在天的年轻人心里还涌上了一层酸溜溜的东西!终于秀姐还是走了,这就对了,一个唱戏的怎么能在咱们这个庄子呆一辈子!而在天随后去找,那就是一个傻子,别看女人长得秀气一点,天下女人一个样,再找一个就行了,不值得!

那一年,整个庄子谈论的焦点就是在天这件事,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谈论,人们都始终尊重乔在枝。这个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外面没有这样的,这个小勇就是她的半个儿啊!这样的姑娘养十个都不算多啊!所以乔在枝在庄子上人缘就像她的父亲,依然非常好。

类似激烈的事情二十年后在叶庄发生过一次,就是叶梅喝农药那次,那份坚决不亚于乔勇的父母的当时。一些经过事的人当时就说,这俩孩子肯定能成,小勇的父母就是那样过来的,不过同样人们也对乔勇和叶梅的未来有了隐隐的担忧。

在天夫妇出走之后的乔庄,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少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人们悠悠地过着日子,伴着日出日落而吐故纳新,在炊烟和夕阳之间不经意的交替中,老人逐渐地离去,新生命缓缓地到来。鞭炮一响,新年到了,礼花一放,新人到了,然后就是不断的更替。乔老爷子也在异常的留恋中作别了这个世界,临行的时候他留给乔勇的是一丝极度平静的微笑,似乎那走失的儿子和媳妇并没有引起他多么大的痛苦,倒是这个孙子是他的全部希望所在。乔在枝知道,老爷子这是把所有的苦水带进棺材,而把最好的一面丢给后人。

全庄的嚎哭挽留不住老爷子的生命,老爷子像是乔庄的守护神一般静静地卧在西头的小山上,注视着这个村庄的前生来世。

生活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那些个逝去的惊艳都是偶尔的一撇,而且经过的时间的渲染放大才让人们记住并津津乐道,并逐渐偏离了真实的轨道。

换做是当事人没有几个人是愿意主动创造出这样的壮举的,除非是利好在前,所以即便当时是一件多么轰动的大事,在乔勇的记忆中,人们真的谈论得很少很少,以至于他都做了父亲都还不太清楚自己父母当时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这几年,人们尽想着钱了。钱也是一种利好,而且似乎是最实用的利好,因而,继续发生着这样那样的大事,谈不上壮观,谈不上感动,都劳烦不了自己的脑细胞,但是影响和震动却是比儿女私情的举动更加深远。

在枝还在回味上个月发生的事情,想起来都后怕,这算是乔庄历史上的第一次重大的刑事案件,而且是集体性的案件。

就像那些小说中喜欢写的那样,也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西端的蟹塘里发出了一声足以划破天穹的声音“来人啦!有人偷螃蟹了!”。整个田冲里躁动起来,人们奔走相告,迅速地拿着扁担、铁锹,实在找不着东西就随地捡一块石头,纷纷跑了起来。巨大的动静都传到了庄子上,小天龙都被惊醒了,嚷着在枝要去看看。在枝自己也想看看,就带着天龙来到了西端,边走边招呼孩子,看可以但绝对要站在后面,不要跟大人后面起哄!天龙不住地点头,睁大的双眼猜测着可能到来的一切。

事发地点在西端在春家的蟹塘,等在枝他们赶到时,发现整个蟹塘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了,强烈的手电发出一道道光柱,把蟹塘里的每一颗水草都照射得清清楚楚。挤过密密麻麻的手臂,天龙从人们的腰间探出了小脑袋,发现在蟹塘的中间冒着几个黑乎乎的脑袋,这大概就是偷螃蟹的贼。人们大声斥责着,这两年养螃蟹的不顺利似乎全部发泄在这几个偷蟹贼身上:“还不快滚上来!要不然我们把你叉死!砸死!打死!”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工具。金属叉在手电光束的照射下,折射出更加刺眼的光芒,使得小天龙本能地捂了一下眼睛。

那几个猫在水里的人就是不上来,一个冻得哆哆嗦嗦的人开始说话了:“我们不是偷螃蟹的,这么冷的天我们偷什么螃蟹啊!这东西又不像以前,也不值什么钱,我们这是酒喝多了从田埂上掉下来的,他们是下来拉我的,你们别这样啊!你们搜搜,看看我们有没有带一只螃蟹!”说完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上来!上来!”人群开始有节奏地喊着。

那个人说:“你们不撤,我们不上来!我们怕你们乱打我”说着说着,好像都有一点要哭的样子。

上面的人没有理他们。

那个人继续哆哆嗦嗦地说:“要不,你们把你们的干部叫来!我们就上去!”

“不能喊在新,他一来,这事好不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提醒着大伙儿。

“一、二……三!砸!”第一块石头下去了。

“没事的,咱们人多,法不责众,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不制制他们,还以为我们乔庄人是好欺负的,妈妈的!老子们过日子已经在受罪了,你们还来偷,我叫你们偷,我叫你们偷!”声音越来越大,石头越来越多,蟹塘里已经有血水了。

一把钢叉下去了,血水扩散了一大片,又一把钢叉下去了,整个蟹塘都被染红了。愤怒的人群失去了理智,石块拼命地砸,铁锹和扁担纷纷往下砍,钢叉依次地往下戳。

在枝制止着,可谁听她的。小天龙看着起劲,还往下砸了一石块,气得在枝甩手一个耳光,才把天龙从人群中打了出来,领回了家。

“住手!住手!”在新衣服顾不得穿好就赶来了,今天晚上天冷,他喝了不少酒,睡得很沉,等他醒来的时候,事态已经控制不住了。

打红了眼的人们谁也没有人听他的。打人而且对方还不能还手,打过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可是喜欢打人的人的最好机会。在新也急了,这帮蠢蛋,这是在要人命啊!他不能迟疑了!看到人们都不听自己的,在新一个箭步跳到了水里,护住了那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人群安静了,没有人再往下投掷了,静静地看着站在水里哆哆嗦嗦的在新。也有几个人估计是过足了瘾悄悄地溜走了。

在新又招呼了几个人走进一点,把那几个偷蟹子的连拖带拉全部弄上去了,果然是满嘴的酒气,熏得庄子上的人直摇头,这都泡了一段时间了,还有酒气,这得喝多少啊!另外,在新还让几个人准备好了担架,不管是死是活,先把人送往医院。

第二天一早,四五辆警车开到了乔庄,乡政府的韩副书记已经派出所的孙所长都来到了乔庄,通告了案情。原来下水的总共有四个人,三人重伤,即便能治好,那也是终身残废,一人死亡,死亡的那个人身上中了十几叉,像个晾起来的筛子。

警员们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但村民反应冷淡,都说自己没干,不知道是谁干的!调查进展缓慢。等集镇上的乔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情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就是一起群殴事件,最后带走的是乔在春。因为现场的钢叉是他家的,事发地点也在他家,无论怎样,他的嫌疑最大。乔在春怎么喊冤枉都无济于事。在新说,你们就作吧!何必当初啊!

后来,判决下来了,在春判得并不重,只有七年,显然,他们也不完全以为就是在春干的,可是必须要有人来为这起事件负责,再说你要是乔在春一点都没动手的话,乔在春自己恐怕都不相信。

天龙在家里也受到了在枝的严惩。在枝就一个问题,你小孩你为什么向水里砸石头!你凭什么可以对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动手。大人们昏了头,你头也昏了吗?

天龙不停地抽噎着,他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好玩,跟着起哄而已。可是他没想到,那个根本不可能砸到别人身上的石头居然比考试考零分还让母亲生气,受到的惩罚还严重。

那天,天龙被饿了整整一天。

乔在枝生于乔庄,长在乔庄,嫁在乔庄,现在还依然活在乔庄,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乔庄人像那天展示的那样的的那副嘴脸。

凶残、罪恶是从什么时候埋下种子的,在枝想不出答案。但是她的确担心,这棵种子会不会生根、发芽、到长成参天大树。

这样的种子不能扩散,更不能波及到后人,尤其是下一代!面前的孩子当时的举措仅仅是起哄和闹着玩吗?他为什么不知道害怕和恐惧,他怎么就没有一丝丝的同情和怜悯?

想到这儿,她又让天龙到后院里站了半个小时,让他想通想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