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姐在这儿呆的时间的确不长,前后果然不超过两年,好在还帮老乔家留了一个后,就是乔勇。
乔勇是婚后第二年生的,就是在家里隔别的五婶用一把烫过的剪刀帮他接生的,老爷子看到是个小子,笑得合不拢嘴,看来他今后的事情更多了。
秀姐还真没注意什么是男是女,只是在那儿叹气:我的妈啊!这怎么这么疼啊!知道这样,真不如不生的,下次坚决不生了。然后侧身就睡着了。
照顾嫂子是在枝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家里真没有什么有营养的东西,除了能从老母鸡的屁眼里抠出几个鸡蛋之外,那就只能吃点红薯和米饭了,别人们常说的什么麦乳精、大枣、红糖以及瘦肉汤之类秀姐连看都没有看过。
这样的苦日子秀姐可真有点坚持不下来了。在戏班里混有一样好处就是吃百家饭,每到一家人们都用好的招待,自然色香味俱佳,当年到在天家也是这样,在天还说,就你们这顿,能把我家一年的东西差不多都吃完了,秀姐在后来的真实生活中算是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
也不是秀姐就比别人嘴馋,这坐月子本身就是需要补充营养的,可乔家没有。更要命的是,每到晚上,天刚黑,一家四口人饭一吃,就各自睡觉。这谁能睡的着啊!夫妻俩过日子,起初的亲昵也淡去了,家无常礼,这原本算是姐妹的小姑子现在因为要喊自己嫂子,话也不多了,感觉生分了许多。再说,一个大姑娘看来是不太愿意和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耗在一起的。
还有身边睡着的这个小孩,一天哭到晚,夜晚还不停地尿床,每到这个时候,她一推在天,在天睡得是雷打都不醒,还是得自己照应。黑灯瞎火的,她哆哆嗦嗦地披衣起来找一火柴都能找几分钟。刚侍弄好了,小孩又开始兴奋了,睡不着,又在那儿哭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这对父子看起来只是喜欢小孩,而且应该只喜欢活蹦乱跳时候的小孩。小孩真需要服侍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伸把手,好像养孩子就是女人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要是没服侍好,反倒轻微地指责自己,自己的辛苦就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这女人怎么这么难做啊!
秀姐时常怀念唱戏的日子,走四方,自由潇洒;吃百家饭,识广见多;最最重要的是只要她往台上一站,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嘴上嫌烦内心却很满足。远离戏台的秀姐现在回忆的都是戏班好与乔家的不好,就连戏班子打扑克、玩麻将她都觉得那样挺热闹,唱戏的在一起闲扯她都觉得很好笑的。当那些久违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地往她脑海里涌入的时候,久而久之,她越发地陷入了后悔之中。
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只身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之中;她后悔她走进的是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让自己的生活没有质量,吃穿都是问题;她后悔自己这么早早的就生下了孩子,这就是绊脚石,孩子一拉扯,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最最后悔的是自己根本就不该早早地结婚,把自己从姑娘变成了女人甚至还是一个孩子的娘。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她有点担心自己离开后那个戏班子现在在怎样坚持。自己走后,戏班子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因为只有她才是那个班子的台柱子,柱子没有了,戏班子还能维持下去吗?
秀姐还是走了。在天睁开眼一看,小孩子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孩的衣服被叠放得整整齐齐。他隐隐地感到,那些衣服上面还有尚未风干的泪滴。
在天连忙走向村外,可蜿蜒的土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既然秀姐决意要走,自己现在是找不回来了。
乔老爷子倒是平静地说,你也别找了,这姑娘我们家养不住的,你呢先把孩子带好吧!三两年之内她要是回来,就好好过日子,要是不回来,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半路上的女人,再成个家,把这个戏子就忘了吧!
在天没有听父亲的话,在沉默了一个多礼拜之后,他也不辞而别,也走了。老爷子知道,他这是外出找媳妇。
但老爷子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乔在天此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又是几年过去了,乔勇都可以走路说话了,那两头货依然杳无音讯,而乔在枝却早已过了出嫁的黄金年龄。老爷子叹着气对在枝说:“丫头,我家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老乔家的姑娘,你就别嫁出去了,咱们就在家招一个人,你们俩顺道把小勇照看一下,这样,咱们的门楣还不至于垮下!”说完,老泪纵横。
“我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啊!走了儿子跑了媳妇还陪了姑娘!”老爷子自言自语,自问自责。
在枝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她心里清楚,招亲只会让自己的婚姻下跌几个档次,谁愿意自己跑到女方家里给人家当儿子啊!何况,还要帮人家抚养孩子呢?果不其然,原来庄子里对她有意思的几个小青年知道了她的条件之后就再也没有向她示过殷勤。她也是倔脾气一个,姑奶奶就是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求人家把自己给娶了。没想到,第二年,从外地来了个修锁的,三十来岁,据说因为家里兄弟多,没钱讨老婆,至今还是大龄青年。老爷子看到这人还老实,就把他留下了。在枝也没说什么,人家没结婚就把你养侄子的,你还有什么选择呢。两人就办了事,还住在老家。老乔家的门楣终于还是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