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湿冷,好像是一片沼泽,腐烂的树叶包裹着我,黏住我的鼻腔,让我无法呼吸。我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到深处时,我看见沼泽里有一束光。我看着光不知所措,因为里面有师傅,有碧桃,有我生命中的很多人,他们一闪而过不做停留。
我也没有伸出手去拉他们,因为我感觉那光芒很强烈,只要我伸出手,便可以灼伤我的皮肤,然后我就会在光芒中化为一滩灰烬。
这是一个梦,一个简单却不能再简单的梦。但我醒来的时候,却思绪万千。我并没有死过,所以不知道死后的感觉。而师傅曾对我说,并不是每个人死后都可以变成鬼,有的人就像陷入一个悠长的梦里,一片昏暗的梦,没有尽头,直到永恒。
为此我很害怕,我宁愿成为一只鬼。这样我便可以看透世事苍生,不用品尝那无止尽的寂寞与昏暗——毕竟死是难免的。我想到了作为林桦的人煞,他或许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又或者不,在他那头一切都无所谓。因为只要还有意识,一个人就不可能去放弃所有他所思念的东西,他只能用自己仅剩的力量去抓那些平时看厌的事物。
每个人不都这样,直到最后才会去想去做,以至于作为鬼还在世事流离。所以师傅曾说过:他并不喜欢打散鬼魂,因为鬼魂是一个人穷尽一生的结晶,一旦消散,就永无痕迹。我想很对,却又错了,与其让一些鬼魂在无尽的轮回中痛苦挣扎,不如了结让它痛痛快快的安寝,比如林桦。或许他只是放不下张忆苦,却被卖得稀里糊涂。
扯鸡蛋吧,总之他让两个无辜的女生自杀了。我又想起那个女鬼,不知道她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等等,如果说整件事是因为林桦而起,那么就不会再有第三方介入,比如那个女鬼,除非整件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简单。
一股冷风突然溜进我的背脊,我从床上爬起去合上窗户,雨虽然小了不少,但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我现在正在王兵女儿的闺房里,房间到处都充斥着少女那青春洋溢的味道,桌子上摆着她的照片,阳光而充满活力。这让我脑袋里产生了不少邪恶的想法,便猛然地打开衣橱!
红的,紫的,蓝的,绿的,黑的。好可爱好俏皮!天啊,我只是一个蠢蠢欲动的处男!这些女孩子的贴身衣物简直就是我的致命伤!不行!我要忍住!于是我定心忍性,咬紧牙关,却在不知不觉中脱下了裤子。
这是闹哪样!不要!我的手臂竟然开始隐隐作痒!这时突然一阵绞痛从腹部传来,我咆哮一句道:我裤子都脱了你让我看这个?然后就再也忍不住快步的冲进厕所里蹲了起来。可蹲了老半天,除了肚子更痛外没有别的作为,我的兴致荡然无存。
真是人浪有天收,不要忘记当务之急是什么,工作的时候还想着撸管,绝对会遭到报应!于是气沉丹田,专注的解手。可无论如何专注,肚子仍旧是痛,这要死不死的关头居然便了个秘,此时的我已经浑身冷汗,真正的是不知所措了。
该不会地球失去了引力吧?腹部的疼痛感就差没让我哭爹喊娘。酝酿了良久,我终于觉得有点什么东西要从身子里被抽离而去。我不禁痛快一笑,可突然,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居然从门外面伸了进来。我勒个去!是真正的伸了进来!那张没有脸皮的脸就这样从木质的门板穿了个透,缓慢的伸到我的脸庞。
这一张脸吓得我刚要释放出身体的东西瞬间缩回了肚子里去,那种惨绝人寰的感觉让我痛不欲生,然而我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因为此时那个家伙半个身子已经爬进了卫生间——当然是直接穿了进来,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赤裸鲜红的肌肉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她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眼珠大得跟灯泡似的,好像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阿飘姐姐,你能不能换个时间点出现,没看着小弟正在解手吗?以前听别人说过一冷段子,说上厕所的时候容易见鬼都是扯淡,哪个鬼没事做大半夜的蹲在厕所里看你拉翔?我想想倒也有道理,可如今偏偏遇到了一个喜欢看人拉翔的鬼,还特么的是女鬼!
这让我哭笑不得。
正想,那女鬼的脸已经在我面前停住了,我俩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她身上那股血腥味浓得可以把我呛出一公升眼泪来。师傅说这种浑身没有皮的鬼最好少惹,因为它们暴走起来管你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早知道就不在王兵家留宿了,谁想到这小破房间里还藏着那么一只如此生猛的鬼。以我的道行,硬拼起来绝对九死一生,哦不,十全十的死!
只怪学艺不精,要不就这样熬到天亮吧?师傅只说女鬼暴走的时候会杀人,这女鬼看起来没有干掉我的意思,一时半会的我也死不了,或许她看腻了就走了呢?可干蹲着也不是办法啊,我蹲得连脚都麻了,况且那冷汗已经沿着我的背脊流到了屁股。
然后,突然要死不死的崩了一个屁。
那浑身是血的女鬼就像受了个惊,忽然浑身一抖,竟然伸出半条猩红的舌头。这舌头前端犹如蛇信尖而分叉,我心想女鬼怎么都爱用舌头性骚扰啊。可再看却不得了,那舌头的表面居然布满了倒刺!敢情这女鬼把我当点心了!要是被那舌头舔上一口不得少块皮?
于是仅仅用了不到一秒,我极快地拉起裤子夺门而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扣好皮带时已经冲出了王兵家门来到了走道。回头一看,那女鬼竟然手脚着地跟着爬了出来,肢体扭曲得和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一模一样。看着她跟个血人似的没点遮挡,我便边跑边朝她大喊道:“人家贞子比你漂亮得多了,哪有你这样大半夜光着屁股裸爬的!不冷啊你。”
谁知这话喊完,我竟一头撞在过道的尽头,倒也怪,平时我体力很差,爆发也不行,遇到鬼了简直是风驰电掣。这一撞直接把我撞懵了,回头就要倒在女鬼身上,可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便极快地结了个手印一下打在女鬼后背。
那女鬼没料到我曾修过道术,这一下直接把她打退了两米,被打的地方还往外冒着黑烟。我心里也乐乎,没想到师傅教的东西还挺有威力的,第一次用就打出了这等效果,于是便得意的叉腰说:“你这不害臊的家伙,再过来我一技大慈大悲千叶手把你拍死!”
那理应失去理智的女鬼仿佛听懂了我的话,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嘿,我心想暴走的鬼也有怕疼的?可那女鬼竟突然一蹬,风一样的扑了过来!
这不坑爹呢!怎么没人告诉我退一步是为了加强跳跃范围呢!简直是无情作弊啊!事发突然,我已经无法再用师傅教我的结印去反击,只能将双手交叉横在面前。但我眼睛是睁开的,那女鬼的十只利爪分明是要把我整个人给撕成两半。
而就在这时,一道云雾突然拍在那女鬼面门。那女鬼仿佛受了极大的伤害,惨叫一声弹了出去。再看时,一个男生自我身侧挺身而出,右手以金刚剑指往前一刺,顿时血咒纷飞,然后颇有正义感的大喝一句:嘿!光屁股女鬼!因为女鬼还保持着跳跃状态,那些咒印毫不留情的全打在女鬼的胸膛,硬生生的拉着它撞到走道的另一端,还没等它叫喊,那男生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剑,啪的一下往女鬼中咒的地方射了过去。咚的一下,钱剑已经穿透女鬼的身子,其中半把竟没入了墙壁中。
女鬼在一瞬间魂飞魄散,我看得胆战心惊。倒也走运,看这架势,我这半桶水是被纯正的道士给救了。可定睛一看,丫挺的,怎么跟前这男生留着一头非主流的直发,一身歪歪扭扭的装饰,嘴上还叼着口不知名的烟呢?
等等,烟?莫非刚才就是这口烟把女鬼打飞的?我心里大骇,这时那男生已然回过头来,半眯着眼对我吐了个烟圈。
“钟老板!”我忍不住惊讶到。
说来倒也算是缘分,这个没模没样的家伙我自然是认识的,非但认识,还熟络得很。他叫钟子墨,是我们宿舍的一员,平日里挥金如土,所以我戏称他为钟老板。
钟老板是个有趣的人,如果说同桌小志特爱扯淡,那么钟老板就是特别爱被我们扯,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闹出各种低智商的笑话。当然,最令人厌烦的就是他睡觉的功力,有次清早,闹钟声连绵不绝,除了钟老板外,整个宿舍都被吵醒了。熙熙攘攘查了一遍,才发现原来“祸源”是钟老板的手机,这闹钟足足响够了一个小时,愣是没把他闹醒。
按理说这么一个人绝对和正义扯不上半点鸡毛关系,但偏偏就是他救了我,这能不吃惊?可他却不以为然,慢慢走到过道的另一端,抽出那把深入砖壁的钱剑,然后边捻灭烟头边对我说:“你小子可以啊,深更半夜不睡觉,想和女鬼来一炮?”
“少给我来那套!你怎么会在这?”我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觉得刚才太过狼狈了。钟子墨则饶有趣味的踱步过来,梗在我面前,上上下下嗅了嗅,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从烟包里抽出一支黄鹤楼点了起来。
“我乃青城山若水派第四十七代弟子,斩妖除魔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啊喂,好歹也是我救了你,你摆着这副脸色似乎不太礼貌吧?”钟子墨吐了一口烟说。
我曾听师傅说过若水派,是芸芸众道的支流之一,取善上若水之意,擅长使剑。虽然人数很少,但教规森严而且道义高深,所以里头全是正义感十足的修道之士。这些和钟子墨给我的形象完全不服,况且最重要的是,若水派里全是道姑,从没听过有什么男丁啊!
“好,谢你谢你。”不过钟子墨这人本身就不靠谱,既然使得出道术也就是道友。所以我还是用道友之间的手势向钟子墨道了谢,可钟子墨只是白了我一眼,然后说:“你不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意思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看他伸出的手掌问,他继续说,“意思意思就是意思意思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意思意思啊,你这样不够意思让我很不好意思呢。”
“我怕我给你意思意思你就会觉得更不好意思啦。所以我们有什么还是回到宿舍再谈吧。”我理了理思绪,感觉快要被这孙子绕进去了。可钟子墨却不情愿,把烟摔到地上就摆出架势说:“少屁话,998不二价!”
“你特么抓鬼还要钱!?不是说斩妖除魔是分内之事么!”说着,我假装气愤地往楼下走,“你和小志联合串通整我是吧?调查要钱,帮忙的也要钱,还说分内之事,真搞不懂你们这种所谓的修道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嘿,你别生气呀。”钟子墨似乎把我生气一事当真了,追在我身后便急急地说,“既然都是道友,我也不瞒你说,你身上异光流窜,看来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大麻烦。刚才那没皮的女鬼就是其中之一,我是从学校里一路追着她来的。”
“从学校里一路追着她来的?”我皱了皱眉,原先我以为是王兵家风水不好才惹的那么一个脏东西,恰好又被我撞上了。可这时钟子墨却说是一路跟着女鬼追来的,这也就意味着我已经被卷进了那个看不见的漩涡里。可惜钟子墨把那女鬼一下给秒杀了,没留点可用的线索。不过既然已经有“东西”溜出学校来追杀我,那也就意味着我离真相近了一步。
同时我也确认了一点,那就是整件事绝对没有眼看的那么简单。假若仅仅是人煞,那么雨天的女鬼,无皮的女鬼就说不过去,也串不起来了。如果沿着线索一路追查下去,一定凶险万分,所以我决定找个帮手,也就是钟子墨。在回学校的路上,我将之前发生的种种联系都和他细细解释了一遍,听罢,他很爽快地答应帮我。
“无论如何,先把林桦的骨灰给挖出来吧。”钟子墨这样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