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发生意外死亡之后并不会马上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即便是作为鬼,他们也拥有着自己独特的意识和记忆。当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接受自己突然从一个大活人变成了“那种东西”,这样太残酷,也着实令人绝望。
“人煞”就是那么一个无比绝望的东西。
动用了不少的关系,杨宁余宇两人总算是拿到了学校的出入记录,但单从数据来看并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头绪。想要揪出那一个“多出的人”或“死去的人”,他们还需要更确凿的离校人员的详细动向。
可这段时间里离校的人数众多,调查起来既麻烦又没有成效,况且有一部分学生离校时并没有记录入案,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万一某个倒霉的孩子在学校的某个秘密角落就死了呢?反正死了他也没办法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死。”余宇这样说。
于是这一条并不明确的调查方向就此断了。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杨宁对余宇说,余宇耸耸肩不置可否,接着杨宁继续说:“我很相信,也不得不相信。既然是鬼,那么我们就不能按着常规出牌。我现在脑子里有三个设想,第一就是林桦的鬼魂作祟。”
“这种设想比较对路,因为林桦死前说一定会回到这里,况且那个无脸人还偷走了当年的档案。”
“那第二种设想呢?”余宇这样问。
“那就是林桦没有回来,变成人煞的另有其人。但如果是这样,那个变成人煞的家伙为什么要偷走当年的档案呢?其实关于人煞,我最不明白的还有一点。”杨宁咬咬嘴唇,“按理说,人煞毕竟只是尸首,不应该有什么超凡的力量。可我们看到的监控录像里那个家伙是没有脸的,它可以控制活人自杀,也可以伸手打开上了锁的抽屉。”
“你的意思是?”
“这就是第三个设想,犯案的根本就不是人煞。所谓的人煞,只是敌人给我们摆的障眼法!”杨宁这样说,余宇恍然大悟。的确,从校长口中得出的人煞并没有超凡的力量,而两人所见到的“无脸人”却拥有着超自然的力量,所以很有可能,犯案的根本就不是人煞!
“总而言之,我们先去看看林桦的骨灰还在不在那榕树下吧。”
中午时分,趁着空闲杨宁和余宇一齐来到了学校一角的小花园,那一棵榕树粗壮繁茂,雨天里树枝藤蔓自由下垂,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怪物正卖弄着爪牙。
此时榕树下已经站着两个男人,那自然是我和钟子墨。当杨宁看见我俩一人拿着一把铁铲以后便知道我们的来意,既然是抱着同样的目的,那就是盟友。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杨宁和我交换了情报和推论。
“嗯,你的推理方向不错,你们看见的无脸人并不是人煞。”我看看钟子墨,他点点头同意我的说法,然后他说:“所谓的多年前的人煞,只是一个转移视线的烟雾弹。”
“哈,没想到死鬼也会勾心斗角。这么说我们的敌人居然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臭鬼了?”我这样没头没脑的说,却被三人白了一眼。
“人会算计,鬼也会。不是每只鬼都无脑杀人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存在着很多正义之士的。”钟子墨摸摸下巴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
“比如我们么!”我拍拍胸口,杨宁却噗嗤一笑。
“我说还是别卖弄嘴皮子,先办正事吧。林桦说他多年以后会回来报仇,以防不备,你们两个还是先把他的骨灰挖出来想办法处理掉。”杨宁说。
这话说得没错,虽然整件事似乎跟林桦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但林桦死前发过那样的诅咒,学校的风水又属阴,这几天暴雨连降,加之埋在这棵榕树下,不处理掉迟早是要出事的。于是我把双手搓热了,与钟子墨一前一后下铲,很快便挖出一个破旧的坛子。
“我靠,这也太抠门了吧!”我不禁被挖出的东西吓了一跳,这破旧的坛子又小又窄,虽说那个年代物质缺乏,但总不能用酸菜坛子来装骨灰吧?林桦这家伙死得也太可怜了点,被乱棍打死还没个正常的栖身之所,连一旁的钟子墨都吱吱吱的以示可怜,然后着手将那装着骨灰的酸菜坛子搬了出来。
“还是让我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装着酸菜吧。”我扔掉铲子拍拍手,然后打开了坛盖,刚开盖的一瞬间,我与一旁的钟子墨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种彻骨冰凉的感觉从我双目钻到脚底,当我整个人都忍不住战栗,同时,一股愤怒油然而生。
“怎,怎么了?”杨宁看见我和钟子墨的神色不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不会真的装着酸菜吧。”
“是一个封印。”我冷冷地说。
“哈?封印?”不作声色的余宇终于发话了。
“恩,林桦不可能变成鬼回来复仇了。”钟子墨声色中带着哀伤,显然,他和我一样为林桦的事情感到可悲。因为开盖的时候我们都看见,林烨的头骨保存得相当完好,但那天灵盖上贴着一张眼熟的符咒。
那张符咒的作用是封印鬼魂,当封印启用后的第七天,那个人的鬼魂就会万劫不复。万劫不复,并不是消失,而是在无尽的痛苦和炼狱中受罚。而且在这七天内没有解开封印,那只鬼魂就会永远的受罚,不消不灭永无翻身之日。
我为什么那么清晰的记住这张符咒?因为它被师傅列为绝对不能使用的禁咒!
“活活打死就算了,酸菜坛子也算了,为什么还要用禁咒!错的又不是林烨!哪怕是害怕复仇,打碎他的灵魂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不一样是胎生人养的么!妈的!”我一拳打在瓷砖上,外行的杨宁和余宇不明所以,而钟子墨只是拍拍我的背。
“人各有命,算了吧。”他这样说,不算安慰,只是事实,“我们被骗了,我怀疑校长对你们说的话是假的。这张符咒一般的修道者是不可能画得出的,只有资深的道家。既然有资深的道家在,那就绝对不可能看不出林桦已经变成了人煞。”
“究竟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我心里不知为何非常煎熬,或许是因为人性、同情,又或者是为了自己的无力。只是当林烨唐突的结局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愤怒痛苦。究竟是有多大的仇,多大怨才能做到如此决绝。
又或者说,林烨的鬼魂究竟埋藏了多少秘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漩涡越发的恐怖巨大,我再也忍不住愤怒,一把撕开了林烨头盖骨上的封印符咒。
一瞬间,剧烈的妖气拔地而出,那可怖的气息甚至搅动着身边的空气。杨宁余宇惊恐万分,连钟子墨都瞪大的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这,这封印,居然是双层封印!”
双层封印?我脑袋里突然炸空了,低头看看手中的符咒,这时我才注意到,这符咒的结构稍微与我见过的不同。与其说是看起来歪曲别扭,倒不如说是将两张符咒合二为一的结果。表面看是禁咒,暗地里居然藏着一张“阴极封鬼术”的咒法!
“好强!”钟子墨这样说,然后挥手赶走一旁的杨宁和余宇,他们两个是普通人,留在这里根本就是找死。
“强?嗯!妖气的确强到我都受不了了!”这话说完,我丢掉手中的残符,十指紧扣结起简单的手印。钟子墨却再次白了我一眼说:“我是说那个道士强,你这猪脑子怎么反应那么慢?他先是用禁咒逼出林桦的怨气和痛苦,再借助这两者的阴气镇压榕树下的妖孽!把两种术这样结合着用,简直就是天才!”
“妈的,这样的畜生你还说是天才!”我稍稍动摇了一下思绪,却不料那妖气险些将我呛晕,这时钟子墨大呵一句掩护我!然后咬破手指一跃而出,这时从地底突然飞窜出一只骷髅模样的魂魄,钟子墨血指划过,那鬼魂霎时化为烟雾。
一鬼刚散,另一只又扑了上来。钟子墨来回指杀,可无论杀多少,那些鬼魂却绵绵无尽的往上爬。好家伙,没想到学校榕树下竟然封印着那么大量的鬼魂,只怪我自己学艺不精,只得在一旁看钟子墨独战群鬼直呼过瘾。
“左边!右边!打它!打它丫的!哟哟哟!钟老板这一招用得好啊,霸气,英武,简直是恶鬼克星!”我在一边摆动拳脚,钟子墨斩鬼之余还腾出空来白我一眼。接着他将藏在腰边的铜剑一摸,转身刺入榕树之中。接着十指变动,结出结印往那铜剑一拍,整把剑竟全全没入了榕树的躯干里,与此同时,那些鬼魂也不再继续往上冒了。
“暂时是震住了。”钟子墨抖抖头发上的水,虽然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看来这个队友我是找对了,钟老板好强,居然一个人消灭了那么多鬼。”我伸出大拇指露出牙齿笑起来。
“我现在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道友。”他又一次白了我的眼,我很害怕这样下去他的眼球会抽筋,“刚才那些只是怨气,正主只有一个,现在还在下面呢。要杀你杀,我没办法。”
这话说罢,钟子墨竟开始回头走了。
“喂钟老板,别那么不仗义啊。”看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赶忙跟上去拦阻。
“我已经很仗义了好吗!一没收你钱,二没脏你手。哎,其实我也不想啊,可那榕树下面的家伙太可怕了,以我一个人的道行根本就对付不了。我可不想白白死在这里,作为一个俗家弟子,我都还没娶媳妇呢。”
“这不还有我吗,我俩的道行加起来,你看成么?”
“就你?”他憋了我一眼,满脸都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表情,“得了吧,别闹,一边去。”
“可是。”
“没有可是!”钟子墨再次回绝了我,“想要我帮忙,可以,只要你能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趟浑水太浑了,调查不是我们修道人的事,是警察的事。当年的秘密连警察都没兴趣,你何必自讨没趣呢。”
“走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可香烟全都湿透了,他只好暗暗叹了一口气,消失在小花园的尽头。这时杨宁和余宇已经跟了过来,看了看我,我只能耸耸肩,回头看了看那已经被重新封印的榕树,还有榕树边的酸菜坛。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