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遇春的《天真与经验》,是我的常读篇目。每读一过,都有新的感受;把这种感受原汁原味地记录下来,就是一篇比刻意的构制还要耐读的文章。所以,时间深处的经典之作,是思想的触媒,是诗文生成的母体。
就《天真与经验》的解读,我已写了三篇文章,都得到了文友的认可,所以,阅读经典的过程,就是承接灵魂之赐的过程。日前再读,竟又引起我对“天真、善与贞洁”的思考,且颇有心得,特抄录在此,以报答先贤之赐——
人,在机心与诡巧的生活中过得久了,感到身心疲惫,便呼唤天真。
然而,并不是所有天真都值得崇尚;应该弄清,我们到底需要哪种天真。
儿童的天真是一种本性的东西,它缘于无知,缘于“少不更事”;它是好看而无用的花朵,无需赞美与欣羡。而成年人的天真,是在深知人生况味,深知世道人心之后,而不甘沦人世故流于油滑,而常葆清纯率性的境界。正如梁遇春所说:“这个建在理智上面的天真绝非无知的天真所可比拟的,从无知的天真到这个超然物外的天真,这就全靠着个人的生活艺术了。”就是说,成人的天真是一种自觉的选择,是一种生活艺术。
成人的天真,是经验培植的智性之果,是一种“见花不采,看到美丽的女人,不动枕席之念”的天真,是一种纯洁智慧的生活方式,于是,是一种人生境界,改变着人生走向和生活质量,是我们的生活所依,亦是我们的圭臬。
成年人的印堂之上,为何闪耀着童子一般的净洁之光?盖因深知“天真”之味也。
同样,弱者之善,是没有力量的。善,是弱者赖以生存的保护网,他们企望善的荫庇,胆怯而自顾不暇地生活。所以,弱者之善是一种无奈,是一种被动消费。
而强者之善,才是真正有力的,有用的。强者之善是建立在实力与良知之上的,是自我觉悟之后的自觉给予。
正如梭罗所说的情形:一个善人,并不一定是不杀生的人。他先前可能是一个猎人,一个钓鱼的人。捕猎生涯,使他真正懂得了生命的可贵,内心播下了善待生命的种子;他找到最能表现善介护善的方式,于是便毅然决然地把猎枪与钓竿抛诸脑后。
所以一个真正善良的国家与民族,往往是有实力的国家与民族;善的主体(或日载体)往往是强者或有支配力量的人。
我们尊重弱者之善,但我们更呼唤与珍爱强者之善。于是,我们要自强。
贞洁与淫欲存在于人的一身。
小仲马的茶花女是谣荡的,却又是最贞洁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是贞洁还是淫欲,并非靠外界的改善,而是靠人自身的调控。照吠陀经典的说法,能够控制我们的情欲和身体的外在官能,并常做好事,是在心灵上接近神的不可缺少的条件。一切的淫欲,虽然有许多形态,却只有一个后果,便是心神的昏盲;一切纯洁,虽然有许多表现,但亦只有一个境像,便是灵魂的轻爽。
梭罗说:智慧和纯洁来之于力行,从懒惰中却出现了无知与淫欲。这是朴实而本质的论断——一个人,淫欲是他心智懒惰的结果,一个不洁的八往往是一个懒惰的人;他坐在炉边烤火,在阳光下沐浴,他没有疲倦,却要睡觉。如果避免不洁,就应该热忱地工作,即便是收拾一下房间也行。饱暖思淫欲。这不是俗谚,而是真理。人,到什么时候,都要选择一两件正经事做;做正经事,才能做正经人。根本在于,做正经事,是对俗欲的有效克制;当克制成为一种惯性之后,正确健康的生活方式便成了一种自然习惯。读书人耽于读书,思考者勤于思考就是这个道理。
每个人都是一座圣庙的建筑师,他的身体是他的圣殿。在里面,他应该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崇敬他自己的神。这个神,就是各自的操守。操守无高低之分,只要能使我们的内心贞洁起来。贞洁是人性的花朵;而创造力、英雄主义、理性与神圣等是它的颗颗果实。
创造力、英雄主义、理性与神圣,不是一些抽象而漂亮的字眼儿,而是伴着生命脉搏被灵魂受用的精神力量。
只有它们,才能抵御物质主义、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对人类灵魂的侵害与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