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后也禁不住开始打量起这对兄弟来,终于,有人点评道:“你还真别说,以前没觉得,现在看起来还真有这么一点像……”
多铎打趣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这么漂亮的嫂子,一时间光顾傻看去了,连嫂子敬的茶都忘记喝了,罪过,罪过!”接着便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气氛更是轻松了,这些兄弟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不过他们都是用满语,说着自己本族的语言,实在比艰难生涩地讲着汉语方便得多。
也不知道这帮后来在史书上留下了姓名和事迹的大人物们,究竟在谈些什么话题。但从表面上看来,这一大家子还真是欢聚一堂。想到他们之前和以后种种或悲或喜的闹剧,我心里便是一阵苦笑。
皇后哲哲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于是开口道:“熙贞啊,他们男人在这里聊天,我们女人听着也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顺便聊些贴己话吧。”
我连忙站起身来:“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了。”
我们在庭院里的回廊间散步、聊天。哲哲是一个很热情很和善的女人,的确很有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风范。我起初还紧张局促,后来就渐渐放松了。她先是问了我和多尔衮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和经过,我照实讲了,哲哲听得笑了出来,“这么说你们也真是有缘啊,那你为什么要把那只鹰藏起来呢?”
“一时间鬼迷心窍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戏弄他罢了。”
哲哲这时的神色倒是有些郑重,“别看睿亲王十二岁时就成了婚,到现在除了你外,已经有了五位福晋,但我知道,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恩宠。小玉儿没少跑到我这里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多尔衮对她如何冷漠,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对你如此厚爱,你又是他唯一自己看上并且娶回来的福晋,和她们不同,你自然要小心防范,低调行事。女人嘛,总归是小心眼的,尤其小玉儿,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又跑到我和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就算我们知道你的为人,相信你,可别人未必肯信。”
从哲哲的口气看来,这位小玉儿尽管目前我还没有幸会,但人品和性格也可见一斑了。
“我倒不是很在意,人生在世,哪能做到十全十美,不受别人的一点非议?其实有时候想开点,倒也落得自己清静。就让别人去说吧,毕竟人要为自己而活。”
哲哲似乎对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她感叹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样多的道理,很多女人到了一把年纪,也未必能明白这些。其实家事也很重要,只有家事处理好了,男人才有精力和心思做事,为国家和朝廷更好地出力。现在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
我连忙谢道:“多谢皇后如此厚待,我刚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盛京,很多事情都有赖贵人相帮,能得到您的支持,实在是天大的幸事。”
我和哲哲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御花园,我抬头看到了一座很是雅致的小楼,只见上面的匾额上用汉文和满文分别题着楼名,汉文是“凤凰楼”。看到这座飞檐斗拱,悬着风铃,别有一番风情的小楼,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在这座皇宫中的后宫内院,形形色色的女人们不见流血,却依然残酷的钩心斗角。
忽然有两个清脆柔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姑!”“姑姑,您也在这里啊?”
我抬头看时,只见有两个年轻貌美、衣着靓丽的宫装女子正一前一后地从凤凰楼上一步步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一直来到我和哲哲面前,扬着丝绸手帕,请了个安。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哲哲。
我打量了她们一眼,只见左面着粉色旗袍的那个女子,窈窕妩媚,如同姣花照水,是风情万种的美人。
而右边的那个,却完全和她是两种类型,这女子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圆圆的脸庞,皮肤白皙,虽也是容貌清丽,却没有粉衣女子那般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而且身材略显丰腴,典型的蒙古女人的长相。
但是奇怪的是,乍一看这位女子没有粉衣女子出挑,可她刚一到我面前,我就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气息,仿佛是藏在石头里的玉璞,表面平淡无奇,实际上内在光彩夺目。
只见她用善意的眼光看着我,脸上带着温和而明媚的笑容,问道:“不知这位是……”
哲哲回答道:“哦,你们还不认识,她就是十四爷昨日方才娶进府的新福晋,是位朝鲜的公主,名叫熙贞。”
“哦?原来这位就是十四爷的新福晋啊,昨天晚上皇上赴宴回来之后,说是这位朝鲜来的福晋生得如何貌美,当时我还问他是不是看上她了,害得皇上跟我一个劲儿地解释他绝无此意,不然的话我可就和他没完了。”
她边说着边拉起我的手,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没想到今日碰巧,还真的撞上了,昨天我还在想,一个女人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呢?能值得皇上那般欣赏,现在一见,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有着这般标致的人物啊。”
“哪里哪里,姐姐真是拿我取笑了。倒是方才一眼见到姐姐,娇美绝艳,我真是自愧弗如啊。”
哲哲笑了,“现下五个宫里面的后妃统统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喏,这位就是关雎宫的宸妃海兰珠了。”然后又介绍另外那个一直带着微笑,没有出声的女子,“她是永福宫的庄妃大玉儿,十四爷的正福晋小玉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果然是大玉儿,这就是未来的孝庄太后,康熙最为敬重的祖母,有清一代颇享盛名的,极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人。不过眼下,她也只是一个并不受宠爱的妃子罢了。
我先是给海兰珠见了礼,然后也向她施礼,她急忙伸手制止住了,一脸微笑道:“不必多礼了,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讲那么多礼数干什么?再说你在朝鲜也是堂堂的公主,身份贵重,即使到了十四爷府上做了侧福晋,也不见得就比我们身份低,所以你就不必把我们当外人,你我姐妹相称,如何?”
我连忙谢道:“这如何使得,真是太抬举我了,怎敢和庄妃娘娘称姊道妹呢?”
旁边的海兰珠劝道:“你就答应了吧,大玉儿一向为人随和,从来不计较什么身份名分之类的,她是我们这里人缘最好的一个了。”
我这才顺水推舟,应承了下来,随后我和大玉儿的手就握在了一起,她叫我“妹妹”,我称她“姐姐”。
我们相视而笑,实际上是各怀心思。
我们在花园里懒洋洋地散着步,说实话,还真的没有什么景色好看,聊了一会儿,大玉儿提议道:“现在天太冷,这园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这里离我的永福宫很近,我看不如几位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
哲哲道:“如此甚好。”
海兰珠也很赞成:“就是,我们出来逛了这么久,也很是无聊,腿都累了,正好到你那里去歇歇。”
于是,我们就一路说说笑笑地前往永福宫,没多久,四个人就坐在了暖阁间温热的炕上,手中捧着暖炉,继续聊着闲话。
哲哲说道:“海兰珠啊,你最近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再害喜啊?要不要我叫人拿点酸枣糕来给你尝尝?你这是头一胎,自然身子上不舒服些,不想我和大玉儿,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经验比你丰富,你有什么不对的,就不妨问问我们。”
哦,原来这时的海兰珠已经怀孕了,我猛地想起了她给皇太极生的孩子八阿哥。可惜这个备受皇太极爱护,甚至准备立为储君的孩子命短福薄,刚刚两岁就夭折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想到这里我不禁黯然,为苦命的海兰珠悲哀。
旁边的大玉儿发现了我此时神色的异常,于是关心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
我惊愕她目光的敏锐,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掩饰道:“倒不是不舒服,而是听皇后讲起酸枣糕,不知为何突然嘴里一阵酸痛,想必是我平时害怕吃酸的东西,所以一时畏惧罢了。”
“哦,原来如此啊,这样吧,我叫人去给你拿点甜一点的点心吧,正好闲着也无聊,我们一起吃吃瓜子和酥糖也不错。”接着大玉儿转向海兰珠,“要不要给你拿点酸的蜜饯来,比如乌梅之类的?”
海兰珠道:“不用了,刚遇喜时的那股难受和恶心劲早就没有了,眼下是第三个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哲哲关心地摸了摸海兰珠的腹部,“现在还没有‘见怀’吗?是不是日子推算错了,还是饮食方面不是很合胃口?可别把肚子里的孩子亏待了,我和皇上都盼望着你能给他添个阿哥呢。”
海兰珠摇摇头,有点羞涩地笑着,“怎么会呢?再说生男生女怎么好隔着肚子就知道呢?不过我也很是担心,生怕生了皇女,让大家失望。”
我心里好笑,大家失望?我看失望的只可能是皇太极和她宸妃,别的女人高兴庆祝还来不及呢,不过我还是很肯定地说道:“你放心,这一胎绝对是阿哥。”
“你不要开玩笑了。”
旁边的大玉儿曾经一度脸色阴沉,但海兰珠话音未落,她随即笑道:“我们三个都这么说,保准错不了!”
大玉儿自从十二岁嫁给皇太极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姑姑哲哲眼见靠她生个儿子为博尔济吉特氏争光的希望基本渺茫,这才叫她族里的侄子吴克善把正在守寡,已经二十六岁,但仍然美艳动人的海兰珠送入宫中,送到皇太极的龙榻上。想不到这个绝色小寡妇还真是争气,不但深蒙皇太极恩宠,很快又有了身孕,也难怪大玉儿会如此忌恨了。
当初分封五宫的时候,陪了皇太极十多年的大玉儿居然位居五宫之末,看着前面的几个妃子都是寡妇出身,后来居上,而皇上天天泡在关雎宫里,自己备受冷落,生子的机会就更小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她的失落,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同情。
……
我本来打算和多尔衮一道回府,不料还没出宫,有人过来禀报说皇太极另外有点话要私下里找他谈谈,他只得让我先行回府了。
刚回到府中,阿娣就匆忙地出来找我:“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大福晋和各位侧福晋还在正房里头等你去见面认礼呢。”
阿娣略懂一点汉语,因此也能勉强听得懂这边人的话,我点点头,“好,你引我过去吧。”然后特地嘱咐了一句,“你要好好学习汉语,这样也好适应一下,办事方便点不是?”
阿娣连声应承:“是,奴婢正在尽力学习,请小姐放心。”
我到了正房的门口,门口的侍婢将帘子挑起,我走了进去,穿过正厅,来到西边的暖阁前,淡蓝色缎面的帘子被侍女掀开,我端正了姿态,缓步走入厢房之中。
宽阔的炕中央摆了一张紫檀八仙桌,做工很是考究,围着桌子坐了五个年轻女人,个个衣着华丽,珠光宝气,正捧着手炉,围着桌子嗑着瓜子,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了,她们立刻平静下来,纷纷扭头注视着我这个陌生人。
引领我进来的侍婢躬身道:“福晋,这就是王爷的新妇,昨日娶进门的朝鲜公主。”
这时大家的眼神齐齐地望向坐在中间的那个珠钗满头、一脸倨傲之色的女人。我心里暗暗地肯定了:这个就是多尔衮的大福晋,庄妃的妹妹小玉儿了。
我给她请了个安:“臣妾见过福晋。”
她慢悠悠地喝着茶,并没有抬眼看我。过了半晌,方才放下茶杯,抬起头来,冷冷地打量着我,语气高傲地说道:“哦,这位就是王爷新娶的朝鲜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