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意“早生贵子”。我被侍女们安顿着坐在炕上,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姑娘进来了,手拿两面由红绳连在一起的铜镜,对着我照了一下,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惊讶的表情,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爬上炕,把铜镜挂在我的前胸后背。接着,又有一名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也进来了,怯生生地不敢看我,在旁边侍女的帮助下,才将两只锡壶交到我手里。我一手抱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正想说几句夸奖的话。她就很羞涩地躲到一边去了。门口的嬷嬷给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各一个红包,她们立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这里面是稻米和铜钱,叫做宝瓶,福晋要抱在怀里,一辈子丰衣足食。”侍女见我不解,轻声解释道。
在洞房里,我等了足有两个时辰,也不见多尔衮回来。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早已经饥肠辘辘。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酒菜和点心,可是看她们的意思,应该是在等多尔衮回来之后,我们俩一起吃,所以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没办法,我只好趁她们不注意,将周围的红枣和花生迅速往嘴里塞。这样偷吃了几次,总算是半饱了。
夜半更深,我倚靠在炕头的一大摞被褥上,再也架不住沉甸甸的眼皮,驱赶不了越来越浓的困意,索性不再等他,自己先睡了。
朦胧中隐约有着一点记忆,好像外面的侍女将酩酊大醉的多尔衮搀扶回来,帮他脱去外衣,抬到床上,他动也没动,就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太困了,也懒得起来伺候他,就继续睡了。
直到天色渐明,我终于睁开几乎黏住的眼皮,扭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多尔衮。眼下这家伙正睡得香甜,发出轻微的鼾声,酒气虽然比昨晚淡了一点,可是仍然能闻得出来。
这就是我的新婚丈夫。这真是在现代时,我想也不敢想过的奇遇。以后,我就要在这个古代真真正正地生活下去,我的后半辈子,就要与这个男人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了。
尽管我对他也不是很熟悉,可心中的爱慕却是真实存在的。我看着他恬静安宁的睡容,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看不够。忍不住地,我伸手抚了抚他的面庞,他好像浑然不觉,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打着轻微的鼾声,看来不到正午他是醒不来的。
一对印着金色双喜的红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矗立在烛台上,身躯上挂着凝固了的烛泪。恍惚间,似乎它们也有了生命,正在无声地注视着我们这一对新人,默默地祝福我们俩相依相爱,白头到老。
这时候,他翻了个身,咳嗽了一声。我以为他要醒来了,心中一阵紧张,赶紧躺好,假装熟睡。
过了一会儿,眼前好像有影子晃过。接着,脸上有一阵微微的、麻酥酥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游离着。渐渐地,感觉明显了起来,是一只温暖而宽阔的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仿佛是阳春三月的春风,温柔而令人无比惬意。
我尽管心里清楚,不过眼睛并没有睁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尽量让呼吸均匀而悠长,仿佛正在甜蜜地睡觉。
渐渐地,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逐步从我的脸庞滑下,经过脖颈,一直向下缓缓地滑落,直到我微微敞开两颗扣子的领口,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毅然地闯入了。我的心中猛地一颤,本想反抗一下,不过身体却不听头脑的指挥,老老实实地任他的双手一直在我胸前的肌肤上游走。
没有多久,我就感到全身一阵怪异的酥麻,呼吸也禁不住沉重起来,心底里似乎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渴求,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而是彻底陷入了慌乱之中。温热的唇印在了我的脖颈上,落下温和细致的吻,轻轻地,似乎生怕我受到丝毫的伤害。吻着吻着,渐渐地到了我的耳垂边。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我知道这下终于露馅了,却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这时耳畔听到多尔衮轻轻的调笑声:“装不下去了吧?见识到厉害了吧,还不睁开眼睛?”
他越是让我睁眼,我越是跟他作对,反而把双眼闭得紧紧的。
多尔衮轻笑一声,索性将我身上厚重烦琐的吉服一件件脱去,随后,捧着我的脸颊,好像在端详着、欣赏着。
我清楚他接下来要干什么,这是人生中必然的阶段和经历,现在真正来临了。
我心慌意乱,呼吸也跟着急促了。本能地想逃,可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的,手脚一齐发软,根本动弹不得。他开始动手了,衣服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终于,最后一件贴身衣物也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第一次暴露在男人的目光审视下,一览无余。
冷汗悄然渗出,我的全身绷得紧紧的。正当我的身体几乎颤抖,慌乱地想掩护住自己时,他的手再次搭了上来,又开始新的一轮爱抚,这次覆盖到了整个身体。
他的指尖每滑过我的一寸肌肤,我的心就是一阵战栗,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感觉。一阵痒麻难耐,接着是一股惬意的暖流蔓延全身。我的体温开始升高,呼吸更加沉重,只觉得燥热难耐,身体不听头脑指挥地期望着什么……
听到他宽衣解带的声音,我知道关键时刻即将降临了。在他分开我的双腿时,我的头脑忽然一下子清醒了--我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了吗?
想到他的一堆妻妾,想到他压伏在其他女人身上的画面,我越想越是气愤。我不知道在古代一夫多妻的制度下,这些可怜的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是否有过反抗的想法,但眼下的我,却一时间醋意大发,我难以忍受别的女人分享着我心爱的男人的爱。我强烈的占有欲,吝啬到不能容忍他人的介入和染指。尽管我在婚前已经一再提醒自己要忍耐,要随遇而安,不要介意这些,然而现在,我很是介意。
在他即将闯进我的身体时的那一瞬,我毅然推开了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多尔衮终于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惊愕和诧异的眼神,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于是温言劝慰道:“你不必害怕,没什么的,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痛你的。”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别的女人也是这样?”
一时间,他愣住了,“你怎么会想起这个?”
“我是说,你‘宠幸’过多少个女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王府里有几分姿色的侍女,征战结束后部下送上来的战利品,你是不是都染指过?你恐怕根本记不清具体数目了吧?”
他一阵默然,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我苦笑一声,“谢谢你没有欺骗我。”
多尔衮长久地注视着我,终于,叹了口气,“你和我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她们都是纯粹的政治联姻,我对她们没有什么感情,而对你不同。你是我见了第一面就喜欢上的女人,我庆幸我能够拥有你。可能我和你没有什么交流,你对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吧。”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你最喜欢的女人吗?在你的心目中是否有排在我前头,甚至占据着你心中的第一个位置的女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没有改变?”
多尔衮没有回避我的眼神,而是用清澈温和的目光继续注视着我,中间没有一丝波澜。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翻身下床,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背对着我,淡淡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一天拒绝我,我就一天不会碰你,我不愿强求别人,尤其是女人。”
我微笑道:“但愿有那一天吧,你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侍女的禀告声:“王爷,福晋,奴婢们前来伺候王爷和福晋洗漱。时辰已不早了,皇上和诸位王公正在清宁宫里等你们过去奉茶呢!”
多尔衮应了一声,五六名侍女鱼贯而入,伺候我们更衣洗漱。
他好像完全没有不快,精神焕发的模样和每一个新婚夜之后的丈夫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对我小声道:“待会儿你要去见我的那些兄弟侄儿,还有家族长辈。一大半人你昨天都见过了,不要怕,只过去奉茶认亲就是了。”
“嗯,我明白。”
……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进现代的沈阳故宫,眼下的盛京皇宫,一路上我甚是好奇,想要仔细观赏一下这里的景物。可多尔衮走得很快,我也不方便停留下来欣赏风景,只好走马观花了。
他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了一身红色的常服。穿着随便点,以显得自家人之间的亲密无间。从今天开始,我就算正式被卷入这个貌合神离的大家族里,以及那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斗争旋涡中了,而这种争斗,是永远也不会停歇的。
我踩着高高的花盆鞋,跟在多尔衮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不熟练的脚步会出差错,扭了脚,摔了跤。
这盛京的皇宫并不大,穿过几道宫门,转过几条永巷,就到了一座宫殿前,大门已经敞开,门框之上悬挂着一块字牌,和我在电视里见到的一样,上面左边用汉文书写“清宁宫”,右侧是弯弯曲曲的我根本看不懂的满文。
这就是皇后居住的地方了,这座宫殿也只住过一位皇后,就是皇太极的正室,科尔沁部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哲哲,她是庄妃大玉儿的姑母。
我们在门口停下了,多尔衮轻声说道:“一会儿你进去自然会有人给你介绍各位亲贵的名号,到时候你只要行个礼请安,然后称呼一声,再奉上茶水,点上旱烟袋就可以了。”停顿一下,他看了看我,关切地说道:“不用紧张,反正昨日婚宴时你已经都见过了,今天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轻松点。”
这时从宫殿里急匆匆地赶来一名宫女,她见到我们后先请了个安,然后道:“睿亲王和新福晋总算到了,皇上和几位王公贝勒在里面已经等待多时了,还是快些进去吧!”
我和多尔衮并肩步入了清宁宫的门槛,一进正殿,就看到宽阔的厅堂上摆满了椅子,正中的明黄坐榻上端坐的正是昨日见过的皇太极,表情很是温和,像个和蔼的长辈。
等我们行礼后,皇太极笑道:“眼下正是我们自家人聚满一堂,叙叙亲情,道道家事,搞得这样隆重干什么?快点起来!”
这时皇太极旁边坐着的一位年约四十岁,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笑道:“十四爷今日来得好迟,我们在这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是不是昨夜饮酒过量,一直起不来床?我早就对你这几个兄弟子侄特别叮嘱过,不要老是灌你的酒,要是醉倒了,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冷落了这位漂亮的新福晋了吗?”说到这里她特地望了我一眼,眼光里满是赞许。
看到她头上贵重繁复的凤钗和身上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旗装,看来这的确是哲哲无疑了。我正要给她请安,旁边分列两排而坐的宗室亲贵就开始拿我和多尔衮取笑:
“呵呵,真醉假醉我们不知道,这小子一向酒量好得很,估计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就是,我们已经很照顾他了,只不过是一人和他喝一杯而已。”
“我看十四弟根本不是酒醉,而是跟这位弟妹洞房花烛时,那个……那个,反正是操劳过度,所以累得日上三竿还起不了身吧?”
“是啊,我看睿亲王一向身体细瘦,从小就经常生个大病小疾的,现在也不见强壮到哪里去,我这边还有一个滋补益肾的秘方,我试过了,效果好得很哪,要不要送与你试试?”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哄堂大笑,我有点羞忿地望了望取笑我们的那人。他四十多岁,一身深蓝色的常服,颌下的短须修理得整整齐齐,正一脸和善地看着我和多尔衮。
我认出这人来了,他就是昨天在婚宴酒席中认识的清初赫赫有名的铁帽子王,努尔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的次子,现封和硕郑亲王的济尔哈朗。
当年和皇太极并肩的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是他的哥哥。父兄先后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囚禁致死,他在逆境下不但保持屹立不倒,赢得现在的皇太极的信任,还有后来顺治小皇帝的倚重。不但和顺治合伙清算了多尔衮,还高官厚禄地荣耀了一辈子,的确是个厉害的政客,他是比豪格那武夫可怕许多的敌人。
我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道:“以后一定要注意这个人,万不可让历史重蹈覆辙。”
这时皇后哲哲打圆场道:“各位叔伯不要再拿他们开玩笑了,我看还是先让熙贞给诸位敬奉茶水吧!”
于是我一一给这些亲贵们敬茶点烟,从皇太极和代善开始,我逐步礼敬下去,同时口唤着“叔伯”一类的称呼,一直到了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跟前,我奉上茶水后恭敬地唤了一声“十二伯”。
阿济格点点头,微笑着接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这时我注意到了他旁边一把空着的檀木太师椅,奇怪,这是谁的位置,竟然在这样的场合缺席?
阿济格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真是对不住弟妹了,我那个十五弟昨天出城行猎去了,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估计是跑到深山里去了。唉,这个小子,整日不务正业,我看迟早要闯祸。”
皇太极的声音中带着愠怒和不满:“这个多铎,年岁也不小了,都是五六个孩子的爹了,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吗?朕当初分封诸位时,哪个亲王郡王不是凭着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爵位?我念在他年幼不懂事,又是父汗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特地加恩封他做亲王,论战功和资历的话,他及得上你们哪一个?还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时多尔衮连忙暗扯了阿济格一把,兄弟俩一起跪在地上,叩首称罪。
这边正热热闹闹地谢罪,那边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禀皇上,豫亲王多铎在宫门外候见!”
“叫他进来吧!”皇太极吩咐道。
我起身垂首站立在一边,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感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风般地进入正厅。他的步伐实在太快,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貌。
我抬头看到了一个英挺矫健的背影。他略微比多尔衮矮一点,既不像阿济格那样魁梧,也不像多尔衮那样伟岸,不知道相貌有何区别,我倒是颇有兴趣。
多铎站定后抖了抖马蹄袖,单膝跪下,给皇太极请了个安,朗声道:“臣弟参见皇上!”
皇太极“嗯”了一声,抬了抬手,明显还是余怒未消,板着脸道:“你还知道来啊?朕以为你根本就忘记了你还有多尔衮这个哥哥,朕这个皇兄了呢!”
多铎毫不在乎地笑道:“臣弟哪里敢忘记皇兄和十四哥,只不过昨天行猎迷了路,没有来得及赶去参加十四哥的婚宴。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刚回到府上,就连忙换了衣服赶来了,想着还不至于错过见新嫂嫂一面。”
皇太极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算你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朕就暂时不追究你之前的过错了,坐到你的位置上吧,正好轮到你。”
多铎谢过后,向我这边走来,我低头让过,他端坐在椅子上,我开始帮他沏茶,他一直注视着我,但我又不方便直接抬头盯着他看,只能继续埋头斟茶。
很快,茶沏好了,我低着头恭敬地将茶奉上,“请十五叔用茶。”
多铎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微笑道:“这位就是我的新嫂子了,听说我哥这回娶的新福晋很是美貌,现在总算可以见识见识了。”
“十五叔说笑了。”我笑着抬起头来,这下终于看清多铎的相貌了。随后,我就愣住了,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多铎也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好像真的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似的。
众人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反应,虽无人立即发问,不过怀疑和疑惑的眼光我仍然能明显地感觉到。
我笑了笑,解释道:“我方才第一眼看时,觉得十五叔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瞧,原来和我家王爷长得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