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经纬正办公室加班写材料,听到有人敲门。李经纬起来开了门,见是宁顶柱,就赶快让进屋里。宁顶柱坐下来,李经纬倒了水,让了烟。宁顶柱问上午的情况怎么样?李经纬说了冯秘书长对他发火的情况。宁顶柱神神秘秘地过去锁上门,回到凳子上坐下,低低地对李经纬说:“你可一定要警惕任世屯啊!”
“这次他可把我坑苦了。”李经纬痛心地说。
“不光这个。今天我到组织部去找我的老乡说事,他是中青年干部科的科长。听他说,任世屯到处散布你的谣言。”
李经纬心里一阵紧张。问:“我有什么可散布的?”
“你给省里一个建筑公司的老板送有钱,让人家帮你在省里活动?”
“没有啊!那有这事。”
“到底有没有?”
“没有。你想想我是那种拉关系托门路的人。我要会那样,不早上去了。”
“可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儿。说是给了谁谁谁,给了多少。还说人家走的时候,你忘记了给人家写你的基本情况。你说传真传去,人家让你送去。还说就因为这个事,你爱人知道了要和你闹离婚。说是任世屯在一个酒摊上说的,当时组织部好几个人都在场。”
“还说了什么?”
“还说前段你打着市长旗号,给一个歌舞厅的老板办事,还收了人家钱。”
“他妈的纯粹是诬蔑!”李经纬大声骂道。
“你说话声音别恁高。”
“这人怎么这样卑鄙无耻!借钱有这回事。就是以前在这儿建北方商厦的冀老板,来买东西了,钱不够,临时借给了他一些,谁让他给我找关系了。歌舞厅的事是陈市长让安排个好点的舞厅,招待省里的客人,都是为了工作,谁收人家一分钱了!”李经纬高声说辩解道。
“你声音别恁高,只咱俩听见就行了,我也是为你好。”
“这家伙太无耻了。”
“李科长,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这些事你都对谁说过?”
“这也算个事,我去对人讲讲?”李经纬烦躁地对宁顶柱说。他突然觉得宁顶柱竟是个嚼舌头的家伙。
宁顶柱没有觉察出李经纬的表情变化,仍说道:“你一定对人说过,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李经纬想想宁顶柱说的有道理。他自己不说,谁会把这些事向外说呢。于是,在心里搜寻着自己泄露情况的种种可能。可想遍了也没有想到。
突然,宁顶柱指着电话说:“你这个电话是和隔壁串着哩吧?”
李经纬说:“是的。”
说着,他瞪着眼看着宁顶柱,心里想到了施桂枝。
“哎呀!”他的心里尖叫了一下。他在电话里偷听施桂枝的电话,就怎么没想到施桂枝会偷听他的呢。他恍然大悟了。他失神地望着宁顶柱,宁顶柱也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宁顶柱指着隔壁埋怨说:“常言说‘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你怎么这么大意呀!另外,你可不要得罪那个女人。人家上边有人,你是抗不过的。”
停了停,宁顶柱又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知道任世屯和二马的关系不知道?”
“不知道啊!”李经纬又给宁顶柱让根烟。自己也又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愈加紧张地说。
宁顶柱说道:“我跟你说,任世屯和二马可不是一般关系。二马在县里当书记时,人家就认识。任世屯的弟弟当乡党委书记,就是二马提的。”
“他为啥要提他的弟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任世屯有个本家哥哥在中组部当局长,听说下步还要提副部长哩,二马想利用这个关系为自己将来当市长铺路。听说前段任世屯还和二马一起去找过他的堂兄。任世屯的爱人调到市财政局,就是二马做的工作。还听说林书记、朱市长每去北京,都要去看望任世屯的堂兄。”
李经纬听了这些话,心里咚咚咚直跳。他想不到任世屯竟有如此深的背景。想到真要这样,刘伯伯的砝码就太轻了。还有老冀……想不到还好,一想到老冀的事,反而心中更加沉重。
“我是死猪不怕热水烫,就这样了,二马再害我也无所谓了。可你已到了关键时刻,一定要把握住,千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常言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可一定要小心啊!”停了停,宁顶柱又说:“我再给你透露个情况,你一定要舍得给二马上货。那人是除下毒品不要以外,啥都敢要。有什么东西情往上上了。”李经纬盲目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李经纬几乎通晓没有合眼。在迷糊着的瞬间里,做了个可怕的梦。他梦见自己睡在一个悬空的建筑物里,就像是山西大同的悬空寺一样。上去了才发现,要赶快下来。到了门口,上来时的梯子不知被谁抽走了。这时,从下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车子的一侧已扛着了支着的柱子,房子摇晃着,眼看就要塌下来。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在着急,忽然见柳叶往门上拉了根绳子,大声喊道,你赶快下来,房子马上就要倒了还在那儿不动!于是赶快去抓住绳往下下。在往下溜的同时,那个房子就垮塌了下来。他顺着绳子往下下,却溜到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沟里。他大声地喊柳叶柳叶,你快来救我呀!柳叶却没了踪影。自己突然失重,就像一团云飘了起来。他还是可着嗓子喊柳叶,你快来救我!可是柳叶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他想起来,可身子钉住了似的一动不能动,后来在喊叫声中醒了过来。
两天后的下午,霍哲来李经纬屋里闲坐。李经纬正在看当地报纸上登的一则消息,题目是《全国桑那每年洗去多少钱》。下面写道:“据有关人士估计,包括宾馆饭店,全国有1万家桑那浴。洗一次低档的200元,中档的400到800元。北京大酒店的泰式按摩一次1500元。深圳一度假村45分钟480元。内地中下等城市贵宾房每小时250元,普通房100-150元。按照每家年营业300天,每天接待15个客人,每人300元消费,全国一年至少花掉100亿人民币。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开发票报销。有的人用公家发票结算、记账,几乎全是餐费、会务费……”李经纬跟霍哲念了这条消息,霍哲不以为然地说:“人家洗说明人家有那本事,你想洗想报还没那本事哩。”说着,伸了个懒腰,一副慵懒的样子。李经纬看霍哲的脸白白的,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霍哲说:“跟老刘也是刚去洗了个澡。今天干了个俄罗斯小姐,感觉就是不一样。”又感叹道:“真是一览众山小啊,这个一弄,啥都不想了。”
李经纬惊讶地看着霍哲,说:“你可不敢叫公安逮住了。”
霍哲说:“早都打听了,这几天不查。”
霍哲看到了放在墙角的那个摇摆器,就责怪道:“老李,这东西放这儿几天了怎么还没送去?”
李经纬说这几天太忙,还没顾上。
霍哲说:“快去送吧。你这样磨磨蹭蹭的,再不弄孩儿都醒了。”
“老霍,我真的拿不出脸。”
“你那脸能值几个钱?”说了感觉到太重了,又说:“李哥,快去吧,不要犹豫了。就一千来块钱,也不是多珠贵,既然拿来了,就送去吧。”
李经纬说:“老霍,早两天我听到了一些新情况,秘书长的胃口大得狠,心计也深得像太平洋,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摇摆机就能解决问题的。”
“东西上去就做活,你不要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先把这个东西送去再说。”
“过两天等闲点了我给他送去。”
“还过两天哩?现在每分钟对你都是万分宝贵的。不要等了,今天就去。”
李经纬看着霍哲,咬了咬牙,说:“对,今天就去。我他妈的不要脸了。”
才七点多钟,天就黑了下来。雷声在楼顶上炸开,闪电如金色长蛇,在黑色背景上闪烁。李经纬提了那个摇摆器盒子,向冯秘书长家走去。
只知道秘书长住的大概位置,问了几个人才问清,在第三排平房第二个门。到了门口,看着那扇黑漆漆的门,又犹豫了。犹豫了一会儿,又朝回走。走了一段,又回来。有一对夫妇推着自行车过来,看到李经纬鬼鬼祟祟的样子,上来盘问。李经纬又心虚得不敢答话,往回就走。走了一会儿又走回来,敲响了门。心里祈祷道:“秘书长可千万不敢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