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席卷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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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渡江战役决心不可动摇(2)

特殊的地理位置,悠久的经济文化重镇,险要的地形地貌,使这座形成于新石器时代的古城历代为兵争之地。古人称:“上控洞庭、彭蠡,下扼石城、京口,分疆则锁钥南北,坐镇则呼吸东西,中流天堑,万里长城于是乎在。”南宋为抵御金兵而筑城,元末、明清发生过激烈争战,太平天国的“安庆保卫战”为最悲壮的乐章。

1949年春的安庆同样为国民党军、我军两大对峙集团军棋盘上的一个“眼”。

白崇禧在这个“眼”上摆了一个军,主力46军。刘伯承的放大镜无数次将这个“眼”套牢。

3月初,解放军第二野战军4兵团向南开进,刘伯承有意让陈赓率军绕道麻城,打垮了白崇禧部队的第7军,占领了麻城。而后,又命4兵团在此停留达一周之久,并派出小部队佯动,传风准备打九江。如此这般,刘伯承还觉“砝码”不够,又着四野先遣第40、43军顺平汉线火速南下,攻取信阳,直逼广水、宣化店。

显然,刘伯承布下的是个“疑兵阵”,白崇禧果然上钩。我军以风卷残云之势向湖北扑去,他疑为要抄袭武汉,急令46军主力向武汉、九江收缩、靠拢,只留下174师驻守安庆。解放军南下先遣部队乘势解放了太湖、潜山、望江、宿松,逼近安庆。

174师孤悬安庆,白崇禧忧心忡忡,我军云集江北,一旦动作,安庆必首当其冲,如此牺牲他的一个师,岂能坐视等闲。

他毕竟有“小诸葛”的绰号,几天后向国防部质问:“现在安庆已属第8兵团辖区,为何还要174师守防安庆?”

参谋总长顾祝同倒憋了口气:曾几何时,你白崇禧把持着这个战略要地不肯撒手,眼下共军逼到江北,你为保全自己的兵力,又向国防部提出这样的质问,算盘也打得忒精!

然而,大敌当前,顾祝同既不能和桂系军阀翻脸,又不能放弃国军扎在江北惟一的“钉子”、战略要地--安庆。他责令汤恩伯速将刘汝明的8兵团分兵,接管安庆防务。

刘汝明的8兵团担任铜陵至九江200公里江防,他的对面,即中共第二野战军渡江之地段。有道是:天阔地广,冤家路窄。1947年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12万人马强渡黄河之时,驻守在黄河上的守军便是刘汝明的部队。只不过那时他的部队是第四“绥靖”区。

这个老杂牌军在淮海大战中,被解放军阻于怀远,无所作为。顾祝同责他驰援黄维兵团不力,刘汝明不服。他说:“第四‘绥靖’区南调蚌埠,临行前将5个师抽去1个师,只剩下4个师总共10个团。又要守备蚌埠,又要驰援黄维,你们真的以为这是可能的吗?哪位高明能为之,我刘某立马交出印信,请他指挥!”

顾祝同不再说什么,准备给他补足5个师。哪知还没动作,徐蚌惨败,刘汝明奉命南撤。兵团路经合肥、巢县、裕溪口,一路行军一路抓丁,抓得鸡飞狗跳。

安徽省主席桂系大将夏威电斥刘汝明,提出抗议。刘汝明潇洒一笑,说:“桂系就是这个毛病,眼长在头顶上,看不清时局。你连地都没了,还不趁早多抓几个,是想把壮丁留给共产党不成?”

刘汝明南下还没到驻守地,又接到汤恩伯的命令,让他西去改守安庆段。于是刘部所经繁昌、铜陵、青阳又遭了殃。夏威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土匪不如!”

刘汝明没动脾气,笑嘻嘻反唇相讥:“人都跑光了,连壮丁都难捉到几个,看你整成个什么样子。”

汤恩伯令刘汝明把55军驻安庆,68军驻青阳,江两岸各一个军。刘汝明说:“可以。但有个条件,必须增加一个军的番号,不然难以分兵。”

汤恩伯怒道:“你这两个军员额尚且不满,如何再增加番号?”

刘汝明不再申辩,只是将他的两个军都摆在江南,一线配置于青阳、贵池,安庆仍由白崇禧的174师守备。

白崇禧不见刘汝明接防,复向国防部抗议。消息传到溪口,蒋介石用竹杖捣着妙高台的青石板骂道:“这个流氓,早该把娘个希匹枪毙掉!”

无奈之下,汤恩伯征得蒋介石同意,将李延年兵团的96军由浦口调拨给刘汝明。李延年窝着一肚子火,又怕刘汝明将他的96军派守安庆,只好亲临青阳,与刘汝明协商。刘汝明如此坐大,足见国民党已势单力薄,不得不向这个老杂牌委曲求全。

刘汝明自然知道李延年为何而来,他苦着脸诉说道:“吉公,我也是有苦难言啊,8兵团的老底子你还不知道?200公里江防,一里地才能摊上几个兵?我哪里还有兵力守安庆?”

李延年无心听他聒噪,摆摆手说:“国防部让我的96军拨归你指挥,一个师守安庆,一个师加强江防守备。”

“这如何使得,刘某承受不起呀……”

李延年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你也不必推托,共产党过了江,还不是一块儿完蛋。”说着口气缓和下来,“96军的部署,虽说汤座有令,依我之见,还是不宜分割为好。”

刘汝明岂是个糊涂之人,他可不想当光杆司令。他一心想保全自己的实力,李延年又何尝不做此想呢?于是,他哈哈一笑,道:“吉公放心,我刘某不会把自己的部队留在江南,把配置的部队派到江北守城。安庆就让那帮广西猴子守着吧,我不接防就是。”

李、刘二人达成协议,96军由浦口开到青阳,刘汝明命其担任大渡口东西的江防,55军、68军让出五十里的江防阵地。

白崇禧在武汉叹道:“老蒋只会防己,不会防敌,刘汝明不肯驻安庆,为何不直接将96军派往安庆驻守?”

夏威对白崇禧说:“安庆现在既然是刘汝明的防区,我们为什么要替他死守?撤掉算了。”

白崇禧沉思不语。自发了“亥敬电”,形成“逼宫”之势,他小心谨慎起来。还有一层,那就是他在九江驻有重兵,与战略要地安庆互为犄角,安庆不可随便放弃。

刘伯承一路南行,直奔100公里外的安庆。

4月的皖西南,田野一派浓重的春色。连日的阴雨,使得饮足了天水的麦地、稻田,葱茏碧剔,灿黄的油菜花满坡满坂,随风摇晃着,像是笑得滚作一团。

打不打安庆,刘伯承一直未能定夺。虽然安庆城内守军势薄,但安庆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对渡江部队构成了威胁。起初他决定由3兵团11军把安庆拿下来,拔掉这颗“钉子”。然而,打安庆势必要耗时、牵扯兵力,渡江之前要做的准备工作又是如此之多。

刘伯承是个缜密之人,到底打不打安庆,他要亲地视察。一路上车子几次陷入泥坑,急得李达鼻子尖上顶满了汗珠。

中午时分,车子到了安庆外围。李达担心刘伯承的安全,不肯让车子再往前开。刘伯承下了车,从东段走到西段。这座历史名城他仰慕已久,那里有中国历代杰出人物的遗迹:李白、陆游、黄庭坚、文天祥、史可法、孙中山、秋瑾……然而,现在映入他眼帘的是犬牙交错的工事,坚固现代的堡垒,绵延的丘陵,广袤的沼泽……

“李达,你有何感?”刘伯承甩着两脚泥,坐在一块湿淋淋的石头上。

“安庆不愧为一个战略要地。”李达操着一口山西口音说,“易守难攻,挟江而峙,又有如此坚固的工事,要打,必须攻坚。”

刘伯承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说:“我看了,安庆东、西两段均可以渡江,只要看住城内的守敌不出来干扰,可以先不打他。”

他走了几步,又道,“军委的意思是利用矛盾,‘钳白打汤’,我们就暂且给白崇禧点面子,不打安庆,过了江,回头再收拾他的174师。”

李达说:“这样可由10军围困监视安庆守敌,换下11军渡江作战。”

“好。”刘伯承仰起脸,透过雨帘又望向安庆城。

雨越下越大,刘伯承仍无归意。李达正要开口,听刘帅吟道:

水无心而宛转,山有色而环围,穷幽深而不尽,坐石上以忘归。

“知道是谁的诗吧?”刘伯承吟罢回过头问。

李达咂巴了几下憨厚的嘴唇,摇了摇头。

“这是王安石游安庆的天柱山留下的绝句。”

……

战史上称,后来二野不打安庆是一个明智的举措。它南濒长江,东有断塘湖,西有石门湖,城北有两道山丘,易守难攻。白崇禧以其第46军第174师在此把守。为拔掉这个钉子,二野曾以第11军攻城。但11军攻下城北第一道山丘后,既与守军在第二道山丘相持。4月初,也就是这次刘伯承到安庆察看地形,发现该城丘陵、沼泽交错,不利于攻坚,遂由第10军围困、监视安庆守军,撤下11军参加渡江准备。

3.推迟渡江

4月13日凌晨,北平香山双清别墅,几份来自长江前线的报告,摆在了毛泽东的办公桌上。先是总前委,接着二野、三野,一份份、沉甸甸的。

二野刘伯承、张际春、李达的报告说:据多方认真调查,长江水势自清明节即逐次上涨,(据15军实测,3月26日至4月4日10天内,上涨51公分)。4月末5月初即加速上涨,6月上中旬即达最高涨期。且夏季南风大起,雨多、流急、浪大,对我渡江阻碍甚多。目前我军粮食已感困难,久则师老志衰。还是以4月15日渡江为宜。

三野粟裕、谭震林、张震的报告也说,长江下游4月下旬即进入黄梅雨季,现在江水日涨,如延长一个月,将发生以下困难:一是现有23是内河船只,在江中行驶困难。二是雨季稻田存水,部队展开不易,江面过宽浪大,江阴下游无法渡江。甚至10兵团方向只能作钳制佯攻方向。三是粮草困难,烧草尤其困难。四是部队已进行各种动员,如延期过久,在心理上会增加某些疑虑。

这些来自前线的报告,字里行间充满着真诚、急切与焦急的心情。毛泽东十分理解,军情紧迫,延误了军机,就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从这点而言,毛泽东与前方将士的心情是一样的。细细算来,留给谈判的时间不多了。

与南京政府代表团的谈判从4月1日开始以来,第一阶段为双方代表个别交换意见。经过广泛、具体地交换意见,基本摸清了对方的底;同时,我方起草的“和平协定”草案也已准备完毕。根据前方军情,谈判应该加快步伐。

毛泽东给周恩来写信,明确地将谈判截止日期定在4月17日。

军情紧迫,时不我待,江水、雨水、粮草、军心,均不宜过长地推迟渡江的时间。就此,午夜中央专题开了紧急会议,大家的意见一致认为本月15日渡江已是不可能,就目前和谈情况,最快亦须5~10天。

毛泽东“嚓”地点上一支烟。此举重大,渡江作战的胜负决定了中国革命全面胜利的到来或推迟,关系的是整个民族的命运和千百万官兵的生命与鲜血。

他沉思的目光又停留在总前委的电报上。邓小平引用了曾希圣等说,曾是一直在长江边上工作的,当然熟知江情水情,五月大水比七八月还要大,此言不虚。我百万人马驻扎江边每天都要消耗,粮草即是大问题。因此等待渡江就不仅仅是下层官兵着急,上层领导更急。如果再等下去,陈毅急了,邓小平也沉不住气了。

邓小平的想法非常明确,先打过长江再说,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这符合他四川人吃辣子的性格,他也喜欢吃辣子。可是性急喝不了热黏粥,还有和谈与谈判那一头呢?

两缕白色的烟雾缓缓地从鼻孔里逸出,仿若是大脑飞速运转的加速剂,毛泽东拉过信笺,饱蘸墨汁写道,总前委,并告粟、张,刘、张、李:灰未电悉。

(一)视谈判情况我军须决定推迟一星期渡江,即由15日渡江推迟至22日渡江,此点请即下达命令。

(二)按照总前委灰未电,阳历5月初开始大水,则由卯删至5月初,尚有半个月至20天未发大水。我军从4月22日至5月5日14天内渡江完毕,似乎并无不利情况。是否如此,请总前委、刘、张、李、粟、张即日电告自己的意见,以凭决策。

(三)现南京主和派(李宗仁、何应钦、张治中、邵力子、于右任、居正、童冠贤及行政、立法、监察三院大多数)正在团结自已,准备和我们签订和平协定,共同反对蒋介石为首的主战派,此种协定,实际上是投降性质,准备15日或16日签字。签字两天(即18日)公布。公布后,对于主战派及江南敌军,估计必起大的瓦解作用。

(四)和平签字并公布后,李宗仁、何应钦须有数天时间(即17日至21日),说服汤恩伯及江岸敌军向后撤退若干公里,或让出某几个地段给我军。

(五)我们方面,则协定公布后尚有数天时间,即18日至21日渡江(协定规定签字后立即开始实行),对于南京政府及江南军民表示仁至义尽。对方如有反悔,曲在彼方,我则理直气壮。

(六)我方立脚点,必须放在对方反悔上面,必须假定对方签字后不公布,或公布后不执行。那时我方的损失只是推迟了7天渡江时间,此外并无损失。

(七)假定政治上有必要,还须准备再推迟7天时间,即23至29日,但此刻不作此决定。

(八)你们下达推迟渡江至22日命令时,不要说是为了谈判,而要说是为了友军尚未完成渡江准备工作,以免松懈士气。

(九)总之,4月下旬必须渡江,你们必须精确地准备。切切。

(十)每日联络,随时电告你们意见。

在渡江战役正式开始之前,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呢?毛泽东的思维仍高速运转着。他猛地吸了几口烟,又伏案疾书:为着准备渡江的直接行动,为着给南京一个打击,促使他们接受我们的条件,请你们准备于4月20日攻击从安庆至南通一线除安庆及两浦(浦口、浦镇)两点以外的一切你们所需要攻占的北岸(不是南岸)敌人据点及江心洲(包括扬中县)。接电后请速部署,以便20日一举攻占。而在20日以前,则保持平静,一声不响。

此次攻击,是渡江战役的前哨战,也是对南京政府的一个警告,表明我军渡江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同时在军事上也为渡江作战扫清了最后的障碍,显示人民解放军拥有绝对的优势,是和是战,何时谈何时打,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并能运用自如。

窗外放白,毛泽东在落款处写上军委11日5时,搁下笔,推开窗,一阵凛冽的晨风夺窗而进,毛泽东双肩一抖,打了个寒噤,领略了北平4月春风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