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依天险蒋王朝垂死挣扎
风雨下钟山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政治上腐朽,军事上土崩瓦解,国民党政府达官贵人和政客早已感到寒冷透心,失败情绪弥漫。两年半的军事较量,使蒋介石赖以发动内战的军事实力大为削弱,所剩百余万兵力分散在西北、西南、江南、台湾等广大地区,相互间难以进行战略协同,无法形成统一的防线。国民党惟一可以指望的是长江天险,妄图沿长江南岸构筑一道防线,阻止解放军南下,力保半壁江山。
长江,是中国的第一大江,自西向东横贯大陆中部,历来被兵家视为天堑。下游江面宽达2~10余公里,水位在每年4~5月间开始上涨,特别是5月汛期,不仅水位猛涨,而且风大浪高,影响航渡。沿江广阔地域为水网稻田地,河流湖泊较多,不利于大兵团行动。防守该地段的汤恩伯集团,除以一部兵力控制若干江心洲及江北据点作为警戒阵地外,以主力18个军54个师沿南岸布防,重点置于南京以东地区,并在纵深控制一定的机动兵力,企图在人民解放军渡江时,凭借长江天险,依托既设工事,在海空军支援下,大量杀伤其于半渡之时或滩头阵地;如江防被突破,则分别撤往上海及浙赣铁路(杭州-株洲)沿线,组织新的防御。
到1949年4月初,在宜昌至上海间1,800余公里的长江沿线,国民党军队部署了115个师约70万人的兵力,其中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部75个师约45万人,华中军政长官公署长官白崇禧部40个师约25万人。汤恩伯以50多个师直接担任湖口至上海段的沿江守备及控制江北岸要点,置主力于京沪地带;另以20多个师配备在浙赣线、苏南、浙江、皖南纵深地区,其中仅有10个师可作机动。白崇禧以27个师直接担任宜昌至湖口段江防和武汉地区守备,以13个师配置在长沙、南昌等纵深地区。国民党为加强其长江防御,并以海军海防第2舰队和江防舰队及空军,分别配属于汤恩伯、白崇禧两个集团,构成所谓陆海空联合防线。同时,美英等帝国主义国家的舰艇也停泊于上海,有可能对解放军渡江作战进行武装干涉。
由于敌之战线长,兵力少,配置特点是东重西轻,纵深薄弱,可机动的兵力很少。向长江以南进军是中国共产党的既定方针。
南京的低气压,逐渐积聚起来,不知是黄梅季节提前,还是政治气候恶劣,气闷压抑,日见浓重。
总统府内,参谋总长顾祝同正在召开国防部江防作战会议。
会议气氛与户外的天气一样窒闷,顾祝同作了开场白,长时间的冷场,空气仿若凝结。汤恩伯粗大的脖子上涨着暗紫色的血管,在座的大都解开了衣襟,他却连领口的扣子也不松开。
装甲兵司令徐庭瑶是安徽无为人,许是感到气氛太压抑了,咧嘴一笑,说:“我老家来人说,驻在那一带的共军挨家挨户搜集尿壶,说是渡江的时候放在船上当油灯照明用。”
徐庭瑶的话果然引得在座的人大笑起来。
海军司令桂永清擦着笑出的泪水说:“共匪那一套我们都领略过,诡计多端,什么绝招、馊点子都想得出。别看这搜集尿壶,听起来像笑话,细想想就没那么简单,说明他们连过江的一切细节都想到了。我们海军倒是不怕他们的尿壶,怕的是他偷渡。”
第一“绥靖”区司令丁治磐说:“也不必过虑。共军过江一无海军舰队,二无空军掩护,单靠几只破木船,就能漂过长江,爬到江南来?我看没那么简单。”
国防次长秦德纯接道:“长江自古天险,曹操、何坚都渡不过来,他共产党是天兵天将?”
气氛有些活跃了。汤恩伯不知丁司令、秦次长说的是心里话,还是自我打气,此刻他与前两个月对江防的看法大相径庭。2月下旬,他到溪口见蒋介石,蒋问他淞沪地区和长江下游的防务,他报告说:“总裁放心,长江固若金汤。我们还在长江防线部署了机动部队,如果共军由镇江南京段渡江,我军可突击歼灭之。退一步说,如不奏效,第一“绥靖”区各部队,还可由镇江沿公路及铁路逐节抵抗,退至上海,然后以海空军全力协助地面部队,确保淞沪。”
蒋介石表示满意。然而到了3月中旬,随着和谈的呼声越来越高,我军的部队一批一批向长江进发,国民党军上下的动荡愈来愈疾。长江北岸与江心洲据点一触即溃,有的不战自退。国防部、京沪杭警备总司令部、第一“绥靖”区、第七“绥靖”区、各兵团、各守备司令部不得不制定严厉措施:江北一律不准停船,不肯停泊南岸的船只一律凿沉;无论上行下行,船只一律靠南岸行驶,夜间停止行船;重要地段戒严封锁不准船渡;沿江村镇严格实行联保连坐,不断搜查搜剿;各部队不听命令、不战而退者,一律绳以军法,绝不宽容。
此时,汤恩伯语气沉重地说:“诸位,现在外面都在传言和平,我想在座的应该没人会相信。我们是军人,军人决不轻信和平。长江是横在国军面前的生死界,只有守住长江,国军才能扭转颓势,起死回生。不错,长江是天险,是天堑,然而,没有精诚善战的指挥官,没有精锐勇猛的士兵,要想守住长江也是徒然。口外马善走,蒙古马性烈,没有善驭者,总是枉然。诸位,眼下对于党国是极其严峻的日子,总裁虽不在我们身边,他的记挂和忧心使他常常宵旰焦灼,燃膏耗脂,我等不可不鞠躬尽瘁啊!”
汤恩伯一席话使会议笼罩在一层浓浓的悲壮气氛中。
接下来,汤恩伯用棍子指着江防地图,宣布他的江防部署:
以第8兵团指挥第55、第68、第96军防守湖口至铜陵段;以第七“绥靖”区指挥第20、第66、第88军防守铜陵至马鞍山段,第17兵团所属第106军位于泾县、宁国、太平地区为预备队;以第6兵团及首都卫戍总司令部指挥第28、第45、第99军防守南京及其东西地区;以第一“绥靖”区所属第4、第21、第51、第123军防守镇江至江阴段,第54军位于丹阳、武进地区为预备队;以淞沪警备司令部指挥第37、第52、第75军防守苏州至上海间。另以第9编练司令部指挥第73、第74、第85军和第18、第67、第87军共20余个师位于浙赣铁路沿线及浙东地区,担任第二线防御。防守湖口至宜昌段的白崇禧集团,以27个师担任江防,其中以主力第3兵团位于武汉及其以东至九江地区;以13个师位于长沙、南昌之间地区。
海军第2舰队,辖各舰艇89艘位于长江下游;江防舰队,辖各舰艇44艘位于长江中游;空军4个大队,共有作战飞机300余架,配置在上海、南京、汉口等地;海空军担负支援陆军扼守长江防务之任务。
看完这幅地图,任何人都不难发现,南京以西至湖口的千里长江,汤恩伯仅以4个军防守,这无异于给解放军渡江大开方便之门。难怪解放军最初将渡江的突破重点放在芜湖与安庆之间。
对江防部署在一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人提出疑义。只是蔡文治于2月底接替国防部主管作战的第三厅长后,开始对汤的江防部署发难。
1949年3月上旬,国防部召开作战会议。会议由参谋总长顾祝同主持,出席者有各级将领。李宗仁、何应钦列席了会议。
顾祝同简短地阐明了会议要旨,作战厅厅长蔡文治即开始提出“江防计划”。
他面对布满整个墙壁的作战图,说:“我军江防主力应自南京向上、下游延伸,这一带江面相对狭窄,北岸支流甚多,便于共军船只匿藏。江阴以下,就不同了,那一带江面极宽,共军不易偷渡,可以不必用重兵把守……”
李宗仁插话:“我军目前有多少兵力可用于长江防御?”
蔡文治答曰:“汤恩伯司令有45万人,白崇禧司令有25万人,此外还有舰艇178艘。”
“空中力量呢?”何应钦问。
“可用于作战的飞机有230余架。”
蔡文治接下来将兵力部署的详细方案一一列出。
李宗仁认为蔡之计划详尽周密,频频颔首称许。
一直默然不语的汤恩伯这时说:“我以为,我军主力应集中于长江的江阴以下,以上海为防御中心,集中防守。”
蔡文治惊愕地说:“从战略、战术哪方面说,我想中外军事家,都不会认为放弃长江而守上海是上策。”
汤恩伯冷冷一笑。蔡文治在中央军校学习时,汤当大队长,故而根本没把蔡放在眼里。
蔡文治奇怪,他的这个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师长前辈居然提出如此愚蠢的江防方案。尽管汤恩伯满脸的鄙视之色,身为作战厅厅长,他不得不驳斥其谬误:“根据汤司令的方案,我军主力置于京、沪铁路沿线,最后只有退守上海。这不是明摆着是自杀吗?”
李宗仁说:“恩伯,细谈一下你的想法。”
这位蒋介石下野前亲自任命的京沪杭警备总司令,威严地端坐在那里,腰板笔挺,双手扶膝,颇有武士威仪。蒋介石赋予他的作战方针是:以长江防线为外围,以沪杭三角地带为重点,以淞沪为核心,采取持久防御方针,最后坚守淞沪,与台湾呼应。就是汤恩伯当时听了此部署,亦半天没醒过神儿。经过了牛反刍般的回味,才摸清了蒋介石的底牌。
汤恩伯非黄埔嫡系,资历平平,然而在“党国”垂危之际却被蒋介石委以重任,他这个京沪杭警备总司令的实力,只有惟一的蒋氏嫡系胡宗南集团可与他并翼比雄。
临危受命,悲壮之余,他也思忖玩味过“心狠手辣,谋事以周”的蒋介石究竟将他看做乱世之雄,还是“良弓走狗”。最让他费思虑的,还是蒋介石下野之后,他一面要按照蒋的部署行事,一面要应付这个李“代总统”。偏偏这个不识时务的李“代总统”登台后即着手南京的防卫计划,命国防部紧急拨款构筑城防工事,报告一份份递到他的手里,弄得他手忙脚乱,分身乏术。自他上任后,早已秘密将南京周围的大口径火炮拆运淞沪,这几日他正秘密装备第24摩托师,控制了200辆美式卡车,随时准备撤离南京,回守淞沪。
汤恩伯此时因蔡文治的当众反驳,又闻李宗仁发问,顿时面红耳赤……
“这是蒋总裁的部署!”汤恩伯索性亮出了底牌。
李宗仁头一懵。他想起蒋介石下野之时,司徒雷登曾谴责国民党政府,说美国情报局得之蒋介石有放弃南京,退保台湾之举。当时李宗仁还不相信,如今证实了美国情报的确凿。看来蒋介石真的是釜底抽薪,要另起炉灶了。
蒋介石的这个惊心动魄的游戏,足让在场的各级将领瞠目结舌,一时交头接耳,会场乱若蜂窝。
李宗仁一时气得像呛白了脸的溺水者。
蔡文治倒是生了反骨,不依不饶地说:“蒋总裁已经下野,汤司令不必以势压人。现在兵临长江,时局危急,一切要以党国存亡为重。你那个江防计划势必江破京陷,至时你能守得住上海吗?……”
不等蔡文治说完,汤恩伯“啪!”地一拍桌子,气得血脉贲张,失态地吼道:你蔡文治是什么东西!什么守江不守江!我毙了你再说!我毙了你再说!……话未说完将面前的文件猛地一摔便冲出会场,扬长而去!
对蔡文治与汤恩伯的争吵,国防部长顾祝同裁决认为:“如果皖南兵力不足,即容易被共军突破。一旦江防失守,则江南全面动摇。所以,应增防皖南,竭力阻止共军渡江,争取时间,以整备新生战力。
顾祝同强调指出道:“合肥、蚌埠相继陷入共军之手,现在长江北岸只有一个重镇安庆,万勿再失!”
2.刘邓大军与“小诸葛”安庆过招
二野作为西集团遵总前委部署,渡江作战由枞阳至望江宽约100公里之地段。刘伯承的具体部署是:3兵团于安庆以东至枞阳段渡江;5兵团于安庆以西至望江段渡江,而后速沿浮梁直出衢县,控制浙赣线,断敌退路;第4兵团于望江至马当间渡江,而后沿江东下,接替第9兵团监视芜湖敌军之任务,并做攻占南京之准备。暂归二野指挥的四野先遣兵团主力守于武汉以东地区,并指挥桐柏、江汉、鄂豫军区部队,牵制白崇禧集团,策应二野渡江作战。
4月1日刘伯承带领二野司令部进驻舒城,2日拟就了《二野渡江作战的基本命令》,3日在参谋长李达的陪同下,出了舒城,驱车南行。
他们此行去的是战斗前沿,敌占领地--安庆。
安庆地处皖西南,长江下游,上连荆楚,下接吴越,历来为皖鄂赣三省边界通衢商贸中心,皖西南最大的商埠和长江重要港口。
这座古城早在五千多年前就有先民们在劳作、生息、繁衍。这里的皖山、皖水,为周代古皖国故地,安徽简称“皖”,即由此而来。
“安庆”之称始于南宋绍兴十七年(公元1147年),寓“平安吉庆”之意。
安庆枕山面江,山明水丽,不但有史称“古南岳”的天柱山、司空山、大龙山、小孤山、浮山等天然名胜,而且也有盛世唐宋留下的“烟雨楼台,寺观庙宇”五十五座。文化历史悠久的安庆,人文济盛,唐有诗人曹松,宋有“宋画第一”的李公麟,明有杰出的思想家、科学家、文学家方以智,清有“照古腾今”的书法篆刻大师邓石如,近代有教育家吴汝纶,美学家朱光潜,文学家张恨水,新文化运动巨擘、中共创始人之一陈独秀等,都在历史上独领风骚,留下浓墨重彩。近代史上,太平军三克安庆、石达开出走、安庆保卫战,徐锡麟起义等重大事件,都在安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