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睡狮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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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土肥原贤二来到了北平。

从东北动身时,他对完成此行所担负的使命满怀信心:“没问题,我一定会努力组织起华北自治政府。”对谁他都是这么说,那份自信从眉眼间足足地溢出来了。

土肥原的工作分为两步走,第一步是切切实实地掌握冀东亲日派殷汝耕;第二步说服宋哲元与殷汝耕合作。

通过殷汝耕来控制冀东,这是土肥原走的一步高棋,算他有“眼光”。

冀东,泛指河北省东北部处于热河省和平津之间的20多个县市,着名的开滦煤矿、天然良港秦皇岛都在这里,通往伪满洲国的铁路干线也必须从这里经过。日本帝国垂涎这块农业发达、资源丰厚的小绿洲已经好久了。按《塘沽协定》划分,这里属于停战区,区内的治安由中国保安队负责,中国军队与日军均不得进入。可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河北省将冀东分为东西两个行政区,西半部以通州为中心,称蓟密行政督察区。东半部以唐山为中心,称滦榆行政督察区。在这片停战区执勤的保安队的大小头目都是日方指派或推荐的,殷汝耕是停战的“最高”行政长官。开始,由日方推荐殷相任蓟密行政督察区专员,滦榆行政督察区专员由陶尚铭担任。陶曾在国民党政府外文部任过职,对日本军部的话并不是那么顺从,所以殷、陶之间矛盾迭起。后来,陶便愤然辞职,殷就顺理成章地兼任了“滦榆”的专员。

殷汝耕是货真价实的日寇走狗,中华民族的败类。他曾两度东渡日本,分别在鹿儿岛第一高等学校工科和早稻田大学学习,归国后使自己全面“东洋化”,身着和服,口操日语,手挽日妻,他和土肥原等日本实力人物打得火热,求荣华富贵。他曾参与了《淞沪停战协定》、《塘沽协定》的谈判,以出卖祖国主权为乐。

土肥原现在要把宋哲元和殷汝耕捏在一起,从而达到控制:华北的目的。从地理位置上看,平津地区的西、北两面已经被日军所控制,如果冀东再落入他们手中,则又可以从东面对平津加以包围。这样,最终侵吞平津乃至整个华北就是手到擒拿的事了。

土肥原频繁接触宋哲元,有时一天三次不请自到,上门讨好,外加威逼。宋哲元始终没有答应。与蒋介石分庭抗礼这是他从开始跟冯玉祥将军时就抱定的心愿,现在要他沦为汉奸,宋某不愿上钩。

土肥原虽然十分恼火,却没有失望。随之而来的是对宋哲元的最后通牒:11月20日是限定实行“自治”的最后时间。土肥原显得异常坚决,他扬言:如果在规定的时间还不兑现,我们会派5个日本师团到华北,6个师团到山东。

宋哲元的承受力是有限的,在离土肥原的限期只剩下四天时,他给蒋介石发了份电报,既倾诉苦衷,又施加压力。电文说:

“华北局势受环境压迫,危险万分,时下日方又以兵力威胁,更属刻不容缓,日方要求:(一)地方自治。(二)脱离中央。哲元对此丧权辱国之事,决不去做,已均予以拒绝。但力量薄弱,只能支持一时,不能永久。伏乞钧座速示最后整个方针,或派大员来平指导,以全大局,不胜迫切待命之至。”

这时候,土肥原仍在不失时机到宋府威逼利诱,一次次通报日军大军压境的声势。19日午后宋哲元送走了登门“拜访”的土肥原后,立即离开北平到天津探望老母去了。

土肥原跟脚追到天津宋哲元仍然软顶硬拖,就是不给日方明确的签复。日寇按捺不住难以等待的焦急心情,于11月25日将蓟密、滦榆两区合并为滦蓟区,并把不属于停战区的昌平、宝坻、香河、宁河四县也纳其中,在通州成立了所谓“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儿皇帝”殷汝土肥原显然是一种完成了使命后的轻松喜悦之神态,对新政府的成立表示倾心的祝贺,他在天津某饭店秘谋大计的会上,喜滋滋地对殷汝耕说:

“殷君,我们就以香槟举杯祝贺成功吧!”日本人很喜欢中国的香槟酒,土肥原在喜庆的日子里不能不提到它。殷汝耕这时候巴不得将天津所有的香槟酒买来与主子倾底而干。不料,全市的香槟酒已脱销,他不得不改变主意,赶忙向土肥原献媚:“咱们用日本酒庆贺比香槟更有意义。”土肥原听了,一击殷汝耕的肩头,眉飞色舞地说:“殷兄,你大大的忠心帝国,难得!难得!华北的天下非你莫属。”庆功宴席至深夜方散。天上无月,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四方。殷汝耕急于到新政府去坐第一把交椅,连夜摸黑驱车驶向通州。蒋介石根本不给日方好脸色看,面对日寇的为所欲为,他断然采取了几项措施:

撤消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派何应钦为行政院驻平长官;

派宋哲元担任冀察绥靖主任;

罢免殷汝耕,拿办。撤消滦榆、蓟密两区专员公署。

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奉命要求日本政府制止日本华北驻屯军蔑视中国主权的言行。

不能说蒋介石这几条措施都是做给日本人的,另外的一层“杀鸡给猴看”的含意绝对不可低估:宋哲元,你不要在我老蒋面前跷二郎腿,我有能力和气派收拾你。殷汝耕不是被缉拿了吗?还有,何应钦北上代表南京政府就任驻平长官,说明华北不是你的独霸天下。

日本人并没有被南京政府的强硬态度唬住,他们限期宋哲元宣布“自治”的要求没有取消,只是时间又放宽了几天。

宋哲元颇有点两头受夹攻的感觉。谁都在拉他,谁也都在打他。这还是人么?一气之下,他便称病到西山休息去了。

对于蒋介石新委任的冀察绥靖主任的职务,宋哲元坚辞不就,连连给南京政府发去电报表达了这个意思。

何应钦奉蒋介石之命匆匆北上,与宋哲元商讨安定华北的方案。没想,宋哲元只和他照了个面,敷衍几句,就躲而不见了。宋哲元知道南京派这个“驻平长官”的良苦用心,不愿让姓何的分化自己的权力。

与此同时,日军的15架飞机列队在北平低空盘旋,何应钦的居仁堂收到了殷汝耕署名的传单,要求南京政府响应“自治”。这是明目张胆地赶何应钦走。

何如坐针毯、如过火海。他感到自己随时都有把命搭在这里的危险。担任北平城防任务的29军的师长冯治安觉得这时候该给自己的军座宋哲元说句话了,便在呜呜的飞机声中请见何应钦,给他说宽心话:“首长,请你放心,你在北平的安全,我完全可以负责。”何应钦对于冯师长的关照自然要表示感谢,但是他总觉得姓冯的这话说得有点欺人太甚,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我何应钦的生命完全掌握在29军手中吗?他妈的,准是宋哲元教他的师长来羞辱我何应钦的。真不是东西!

何应钦也是腹背受敌呀。别说他,就是把蒋总裁搭上,也难以承受眼下北平这超负荷的压力。何几经请示总裁,又和来平的几位要员商量,决定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

当日,何应钦与秦德纯、萧振瀛等人拟定了一个“暂纡组织大纲十二条”,规定由宋哲元任委员长兼绥靖主任,管辖河北、察哈尔两省和北平天津两市。第二天,萧振瀛赴天津,向土肥原、多田骏转告了这个方案。之后,何应钦、宋哲元见面,对于设置冀察政务委员会一案作出最后协商。

全国人民用极大的愤怒回击即将诞生的这个机构。这是向日本帝国主义妥协、投降的机构。首先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北平学联举行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反对“华北自治”。全国各地的学生以及民众跟着从北平街头传来的怒涛也纷纷举行示威活动。

即使在南京方面也不可能没有人谴责宋哲元等人勾结日本的行径。监察院还特地举行紧急会议,建议政府下令惩办降敌辱国的宋哲元。国民党“北方元老”张继难以按捺一腔激怒,找到蒋介石痛哭流涕地怒骂宋哲无,恳求中央严办这个卖国贼子。蒋介石自有他的考虑和打算,这样回答张继与一切不同意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的人:单去责怪宋哲元不是办法,他奉命于败军之际,受任于危难之时,撑持华北危局,一切都本中央意旨行事,我们不会真心与日本合作的。

显然,蒋介石没有不批准设置冀察政务委员会的意思,但是何应钦心里却有点发毛,唯恐蒋介石把这事“搁浅”,便努力地给蒋做工作,终于,他如愿以偿,国民党南京政府在12月11日发布了《国民党政府组织冀察政务委员会的命令》,预定12月16日成立。宋哲元任委员长,日本推荐汉奸王揖唐、王克敏、曹汝霖为委员。

众怒难犯。举国上下都在声讨出卖国家的人,处处可见这样的标语口号:“‘政委会’是变相的华北自治,我们坚决反对这个丧权辱国的机构”。何应钦在北平根本无法呆下去,每日每夜都有成群结队的人在他住所的街上或门前示威,叫响着他的名字骂他。他不仅仅是处境尴尬,而是生命安全也没有保证了。于是,12日晚他悄不声地乘平汉线专车返回南京。国民党当局不得不宣布“政务会”延期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