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诗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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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首诗的前后两联,用髙度概括的手法创造了两个对立的意境:一个是风生雾塞,林暗花残;一个是红色的春山。这种强烈的对照,突出地表现了作者在革命战争的极端艰苦的岁月里,对革命事业美好前景的意愿,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释义:

南京城吹出阴森森的寒风,

千林万树都显得一派凄淸,

毒雾弥漫塞满了整个宇宙,

摧折得百花一齐消残凋零。

我衷心请求画家别出心境,

不要再去画那些断枝落英;

用大红画笔描绘春山图景,

鲜艳的红旗衬着蓝天白云。

剥崔颢《黄鹤楼》诗

阔人已骑文化去,

此地空余文化城。

文化一去不复返,

古城千栽冷清清。

专车队队前门站,

晦气重重大学生。

曰薄榆关何处抗?

烟花场上没人惊。

浅析:

剥古人诗,往往容易成为文字游戏,失之油滑。这首诗却是极其沉痛悲愤的:国民党政府只顾运走值钱的古物,不管人民的死活。在日寇的侵略面前,消极抵抗,仍在烟花场里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那些“阔人”们的丑恶的灵魂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学生和玉佛

寂寞空城在,

仓皇古董迁,

头儿夸大口,

面子靠中坚。

惊扰讵云妄?

奔逃只自怜:

所嗟非玉佛,

不值一文钱。

浅析:

在日寇准备大举进攻华北的时候,国民党政府准备投降,北京成了“空城”,不仅古董南迁,而且毫无设防。正如当时各民众团体向南京国民党政府提出的抗议中指出的那样,“于今古物之迁移是不从事抵抗之表现。”当时有一些文化人建议把北京定为所谓“文化城”,将军事设施挪往保定。在此同时,国民党头儿们却要所谓“社会中坚”的大学生出来替他们撑面子,以掩饰他们把祖国大好河山拱手让敌的行为,煞有介事地申斥学生们在“榆关告紧之际”,“妄自惊扰”。大学生们真是走投无路,只好叹息自己不如玉佛值钱了,语似滑稽,实际上是很沉痛的。

这首诗中巧妙地引用了国民党反动官僚申斥学生的话,并加以驳斥,又运用了一些口语,这样讽刺的意味更加深长了,其手法近于杂文,代表了鲁迅旧体诗的一种风格,属于这种风格的作品还有《替豆萁伸冤》、《赠邬其山》、《赠蓬子》、《报载患脑炎戏作》等。

题《呐喊》

弄文罹文网,

抗世违世情。

积致可销骨,

空留纸上声。

浅析:

内喊问世以后,因为它的内容是彻底反封建的,

遗老遗少们群起攻击,被斥之为“庸俗”,但作者继续用他犀利的笔锋毫不留情地向一切旧势力进攻。从《呐喊》的出版,到一九三三年写这首诗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鲁迅一直在文化战线上向着敌人冲锋陷阵,“弄文罹文网,抗世违世情”,正是反映了这种现实。但是国民党当局的这种“文化围剿”像他们对革命根据地的“军事围剿”一样可耻地失败了,“而共产主义者的鲁迅,却正在这一‘围剿’中成了中国文化革命的伟人。”(见《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六九五页)。

被敌人反对不是坏事,而是好事。作者在来自各方面的咒骂声中傲然挺立,但是他感到自己的作品还不足以改革社会,他曾经说过:“改革最快的还是火与剑。”因此说自己早年的作品不过是“空留纸上声”而已。在我们看来,作《呐臧》时作者虽然还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但反封建是十分彻底的,《呐喊》将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辉煌的战绩而不朽。

题《彷徨》

寂寞新文苑,

平安旧战场。

两间余一卒,

荷戟独彷徨。

浅析:

“五四”以后,新文化运动的队伍分化了,“有的髙升,有的退臃,有的前进”,新文坛一度显得很寂寞,新旧文化激战过的旧战场似乎又平安无事了。那个时候,作者一面同章士钊、陈西滢、胡适等进行了尖锐的斗争,一面还在探索道路,对前途还看得不十分清楚。在《彷徨》一书的扉页上,就引用了屈原的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到了三十年代,鲁迅已经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回首往事时,严格地剖析自己,表现出共产主义者坦白的襟怀和可贵的自我革命精神。

作者的好友许寿裳后来对作者说:“你的诗‘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已经成了‘两间余一卒,挺戟独冲锋’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见许着《亡友鲁迅印象记》)

悼杨铨

岂有豪情似旧时,

花开花落两由之。

何期泪洒江南雨,

又为斯民哭健儿。

浅析:

为了配合对湘鄂耱根据地的军亊“围属”,国民党当局在国统区强化了法西斯统治,国民党特务到处杀人捕人,为所欲为,杨铨就是被蓝衣社特务于六月十八曰暗杀的。杨铨是个民主人士,和鲁迅同为“民权保障同盟”的执行委员。他的被害,激起了鲁迅的极大悲愤,六月二十日,“民权保障同盟”为杨铨举行葬礼,当时正盛传国民党特务准备暗杀鲁迅,所以有人劝鲁迅不要出门,但鲁迅还是勇敢地参加了葬礼,表现出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这首诗就是送葬回来的第二天作的。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两句是愤怒的反话,我哪里还有像从前那样的豪情呢?现在是任凭花开花落,世事变化,也不动声色了。这正像“惯于长夜过春时”一样,实际上是对国民党法西斯统治的强烈控诉。作者对国民党的所作所为巳屡见不鲜,对他们的本质也早已看透,自己的革命豪情虽然在心头激荡,可是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易流露于外表了,只是不断地和国民党当局作韧性的战斗。可是这次追悼杨铨,又情不自禁,沮如雨下。“何期泪洒江南雨”,在前两句的衬托下,更出鲁迅因朋友被害而涌起的不可抑制的沉痛,感情悲壮。“又为斯民哭健儿”的一个“又”字,写出了在此以前已有许许多多革命战友和进步人士被害,正因为如此,作者才泪下如雨,为灾难深重而又奋斗不息的中国人民失去了这么多的“健儿”而感到无限悲痛。这样就把对杨铨的哀悼和对国民党当局屠杀革命人民的罪行的掲餺密切地结合起来了。

题三义塔

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之。

奔霆飞螵歼人子,

败井蟥垣剩俄鸠。

耦值大心离火宅,

终遗高塔念瀛州。

精禽梦觉仍衔石,

斗士城蝥共抚统。

度尽劫波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西村博士于上海战后,得丧家之鸠,持养之。初亦相安,而终化去。建塔以面,且鳄嵊。率成一律,聊答遐情云尔。

浅析:

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略中国的战争,是违反日本人民意愿的。日本朋友西村真琴在上海“一·二八”战后,把一只无家可归的鸽子带回日本去饲养,并在鸽子死后和当地农民一起建了一座塔来葬它,正表现了日本人民对日本法西斯侵略罪行的强烈谴责。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作者应用阶级分析的观点,把发动侵华战争的日本帝国主义者同日本人民严格地区别开来,在这首诗里,一方面反映了中国人民把侵略战争进行到底的坚定决心,另一方面又表现出对日本人民的真诚友好的感情。

诗的前两联通过一个鸽子的遭遇,写出了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的罪行,又写出了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的友情。第一句写战时弹火纷飞,人民死伤惨重;第二句写家园战后残破,连鸽子都无家可归;三四两句写日本友人携鹤归国,鸽死建塔。按着时间顺序,叙事极为简省,又寄寓深沉的感情。下面四句是作者抒情和议论。“精禽梦觉仍衔石”这一句“金刚怒目”式的诗是说明中国人民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决心,表现出“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与此同时,鲁迅又指出中日两国人民并不都是敌人,在当时,“斗士诚坚共抗流”;在打倒了日本帝国主义以后,两国人民一定会像兄弟一样团结起来。一九三三年,日本革命作家小林多喜二逝世了,鲁迅在拍往日本的唁电中说:“日本和中国的人民本来是兄弟。资产阶级欺骧人民,用人民的鲜血在我们两国人民中间划了和正在着界眼。但是无产阶级和它的先驱者们正在用鲜血洗猕这个界联。”诗和这封电报都说明鲁迅当时对“民族斗争,说麴底是阶级斗争”这一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有很淸楚的认识。

日本强盗轰炸上海闸北人民,饥饿的鸽子在瓦砾堆中幸存。偶然遇到好心肠的日本友人,把这只劫后的鸽子带回东瀛。鸽子死了还建筑起高塔纪念,曰本农民常把它记挂在心田。如果死去的鸽子从梦中醒回,将化作精卫鸟衔石填平东海。消除战争种下的仇恨的种子,中日两国人民必将同仇敌忾!

无题

禹域多飞将,

蜗庐剩逸民。

夜邀潭底影,

玄酒颂直仁。

浅析:

一九三二年四月鲁迅在《二心集·序言》中揭露当时国民党当局的文化“围剿”,说:“象牙塔里的文艺,将来决不会出现于中国,因为环境并不相同,这里是连摆这‘象牙之塔’的处所也已经没有了;不久可以出现的,恐怕至多只有几个‘蜗牛庐’。蜗牛庐者,是三国时所谓‘隐逸’的焦先曾经居住的那样的草窠,大约和现在江北穷人手搭的草棚相仿,不过还要小,光光的伏在那里面,少出,少动,无衣,无食,无言。因为那时是军阀混战,任意杀掠的时候,心里不以为然的人,只有这样才可以苟延他的残喘。但蜗牛界里哪里会有文艺呢,所以这样下去,中国的没有文艺,是一定的。”同一文中还回击了机笑鲁迅为“贰臣”的别有用心的谰言,明确表示了与反动统治势不两立的态度:“至于‘贰臣’之说,却是很有些意思的,我试一反省,觉得对于时事,即使未尝动笔,有时也不免于腹诽,‘臣罪当诛兮天皇圣明’,腹诽就决不是忠臣的行径。”

这种久已萦回在脑际的思想,对国民党的憎恶和因中国黑暗现实引起的悲愤,又受了一九三三年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当局任意屠杀中国人民的拥激,发而为诗。便是这篇五绝。

“禹域多飞将,蜗庐剩逸民”,是说在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当局的空军狂轰溢炸之下,中国人民遭受了空前惨重的痛苦,或被炸死,或被炸伤,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像自己这样侥幸留在人世,死里逃生的人们,也只得像古代的“隐逸”一样住在螨牛屋里。作者所说的“不久可以出现的……蜗牛庐”终于在民族侵略与阶级压迫下成为了事实。这既是现实的写照,也包含着对国民党当局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的反动卖国政策的辛辣讽刺。

一九三三年三月日本侵略军扩大侵略,曾用飞机狂炸冷口、古北口、喜峰口一带,当地人民死伤惨重;而蒋介石却以九十个师(五十万兵力)向江西等地区工农红军根据地进行第四次“围剿”,用飞机滥炸根据地人民。“边疆上是飞机抛炸弹”,“腹地里也是飞机抛炸弹”,“边疆上是炸,炸,炸;腹地里也是炸,炸,炸”--“飞将”可谓“多”矣!“虽然一面是敌人炸,一面是自己(指国民党空军--注者)炸,炸手不同,而被炸则一”,都是任意屠杀老百姓。鲁迅在诗里寄寓着对日本帝国主义者和国民党当局血腥罪行的深刻仇恨和惨遭灾祸的人民的深切同情。“夜邀潭底修,玄酒颂皇仁”,就是作者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强烈抗议。自己侥幸留在人世,在暗夜里出来,孑然一身,形影相望,以潭水为酒,颂扬“皇仁”一炸完老百姓,炸嫌房屋,惟留蜗庐,潭水而已;这就是统治者的“恩徳”!作者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极端憎恶愤恨,以反语出之。“颂皇仁”三字包含着丰富的内容:首先,国民党政府置日本侵略者不頋,反而屠杀人民,作者对此提出强烈抗议;其次,国民党政府把“捕杀的罗网张遍全中国”,对革命文艺施以逐日加紧的压迫,简直连“腹诽”也禁止了,只准说“臣罪当诛兮天皇圣明”,作者对此表示极大的愤慨;再次,“皇仁”者就是说国民党独栽的黑暗统治,比中国封建社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作者对此给予辛辣的讽刺。

这首诗的艺术特色,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含蓄的讽刺,也就是冷嘲,从字面上往往不易看出来,而实则含有对国民党政权的深刻抨击和辛辣讽刺;二是貌似夸张(对飞机轰炸情况的形容),实际上是对当时现实的髙度概括,高度集中。

释义:

中国的骚域天高地广。

空中布满了蒋的飞蝗;

千万个村落炸成平地,

劫后的遗民栖身草房。

黑夜里身彩投进池塘,

胸中燃烧着怒火万丈;

请为蒋飞的功徳干杯,

恶奥的池水就作酒浆!

悼丁君

如磐夜气压重楼,

剪柳春风导九秋。

瑶瑟凝尘清怨绝,

可怜无女耀高丘。

浅析:

首句写国民党的黑暗统治像巨大的石头沉重地压在高楼上那样,使人感到窒息。在春风剪柳的时刻,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李伟森等五位青年革命作家。当时虽是春天,但由于白色恐怖,却给人们带来了萧瑟冷落的“九秋”之感。传说中有“湘灵鼓瑟”的神话,湘灵是女神,这里暗指丁玲。这些都是从谣传丁玲遇难而来的。鲁迅《书信·娄如暎(一)》里说:“丁玲被捕,生死尚未可知,为社会计,牺牲生命当然并非终极目的,凡牺牲者,皆系为人所杀。或万一幸存,于社会或有恶影响,故宁愿弃去生命耳。”鲁迅以哀悼李伟森等五位革命青年作家的心情写这首诗的。

释义:

白色恐怖像一块块巨大石头,

重重叠叠地压抑着层层髙楼。

时令尽管是柳丝轻拂的盛夏,

却叫人感到好像萧杀的寒秋。

华美的乐器已经积满了尘土,

再也听不到淸怨的琴声悠悠。

革命志士遭到了血腥的屠杀,

叹一声啊,荒凉的赤县神州!

赠人二首

明眸越女罢晨妆,

荇水荷风是旧乡。

唱尽新词欢不见,

早云如火扑晴江。

其二

秦女端容理爲筝,

梁尘踊跃夜风轻。

须臾响惠冰秣絶,

但见奔星劲有声。

浅析:

这两首诗写听歌女歌唱,但另有寄托。

第一首写背井离乡,卖唱为生的女孩子的痛苦心情。当她唱着新词,强顔欢笑之时,内心却想念着荇水荷花的旧乡,想念着留在旧乡的爱人;看着如火的旱云而为乡下亲人的生计担忧。这首诗实际上表达了对处于天灾人祸之下的农民的关切和同情。

第二首写歌女正弹着动人的曲子,忽然弦断星奔。古人以星奔比喻重要人物的死亡。作者写这首诗的时候,正是国民党政权白色恐怖弥漫,特务横行之时,作者正是以激越凄厉的琴声来表示自己激愤的心情,以“奔星劲有声”比喻当时许多革命者和进步人士的被害在人们心中引起的强烈震动。

这两首诗以其清新明快的风格在鲁迅诗中别具一格。作者将要表达的社会内容寄寓在艺术形象的刻划之中,因而形成了含蓄的特色。

无题

一枝清采妥湘灵,

九畹贞风慰独醒。

无奈终输萧艾密,

却成迁客播芳馨。

浅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