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我走得很慢,但我从未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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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泰国】山水间舞蹈的兰纳传说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闪烁,一切都很重要。那豪华水晶灯与佛塔的结合,以及天花板上的天使典故,先是使我兴奋、喜悦、满足,随后又让我有些沮丧和心虚。

我们措手不及地被卷入了古城内的“星期天街道”(Sunday Street)。它就像马尔克斯笔下吉普赛人带给马贡多的集市、圣地亚哥狂欢节,或者只是兰纳(Lanna)古都该有的繁华。浑身金粉的活人雕塑、扭着兰纳舞手势的4岁女孩、傻子、唱情歌的乐队使狭窄的街道更加拥堵。当地人和游客挤在一起,吃古怪的食物,试穿摊主亲手织的拖鞋,撑开油纸伞,往脖子上套项链。等我们到达三国王纪念碑(Three King Monument)广场时,一支年轻的流行乐队正在演出,人们席地而坐聆听高分贝的混乱的节奏,而就在一旁,几名古装小男孩卖力地敲锣打鼓,他们鼓起腮帮,从口中喷出数米长的火舌。

Saran先生在我的笔记本上用黑色水笔画下如棋盘的兰纳古城,他的妻子Juthamas在一旁欣喜地观看他娴熟的笔触,难掩自豪地强调:“他是一名画家。”

我能在严谨的线条中看见清迈的前世:1926年Mengrai王动用了逾90000劳力建造他脑海中以宇宙为蓝本的城市。古城内坐落着皇宫、贵族的房屋及重要寺庙,古城外分布的平民城镇,像夜空中的群星,守卫着中心虚无缥缈的政权。那时候的城墙比现在的高许多,无数条凶猛的鳄鱼在宽达18米的护城河中游弋,黑暗中嗜血的气息成全了城内的歌舞升平。

“过去泰国小姐选美,每次都是清迈的女孩胜出。现在,当然,评委更喜欢混血的。”对我说此话的清迈妇女,眼睑上有颗痣,年轻时必定也是美人。没错,那些肤色白皙、面颊饱满的山区女孩可以作为兰纳人自豪的理由之一;其次,与泰国南部不同的音乐、节庆、舞蹈、建筑、饮食、服装……都增强了清迈人的地域自豪感。在清迈现代化进程推进约一个世纪后,“兰纳文化复兴”的口号已被提出,前提是,这和政治无关。

如今,鳄鱼当然没有了,赤条条的孩子从城墙上跳进窄窄的护城河里扎猛子,因为天气炎热。入夜后为觥筹交错伴舞的人还在,她们穿着长及脚背的泰北窄裙,做着慢慢腾腾几乎可以让人发觉身体颤抖的动作。这番海市蜃楼,是由扎根旅游业的兰纳“小王朝”们营造的。

当你坐在车中缓缓驶入清迈文华东方Dhara Dhevi度假村,路两旁的火把把你引向金碧辉煌的大堂。大堂顶端的9座7层尖顶高耸入宝蓝色夜空,被不真实的金光打亮,男女侍应生在雕梁画栋间穿梭,琴师为你独奏清幽乐曲。如此对梦幻宫殿的着力描绘,也只有在拥有兰纳传说的土地上才可以惟妙惟肖。

我听说过有关度假村的神话。天使赠给没有生育的国王和皇后一个可爱的女儿,却预言:到某个时刻,他必须带走公主。国王、皇后为此殚精竭虑,最终声称谁能盖出公主喜欢的宫殿就能娶她为妻。邻国的王子们闻风而来,在王宫旁大兴土木,所建的宫殿一座比一座美丽。可是公主看过后,都不喜欢。发怒的王子们准备联合攻打该国,这令公主非常内疚。而就在此时,天使降临了:“这正是我所说的时刻。”说完,他把公主带上了天堂,留下满是宫殿的王国。

这就是Dhara Dhevi(古梵文,意为“星光公主”),富有的汽车商人Suchet Suwanmongkol为女儿建设的庞大王国,用约1亿7400万美元营造的豪华梦境。

当我们坐在Le Grand Lanna餐厅外的枣红色油纸伞下用餐时,我向酒店的经理Visith提起此事。想不到,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会是谁最先想出来的呢?”

整个度假村按照古城的格局建造,高大的城墙、宽大的城门、寺庙、皇宫(大堂)、露天剧场(古剧场遗迹)、稻田、河流、水塘、散落的村舍(villa)一应俱全。为了使梦境更加逼真,生活场景继续开展着:戴斗笠的园丁、稻田里的农民和水牛、荷花池边踱步的鸭子,以及来来往往的“村民”……而“演员”是400名全职员工、600名兼职员工、20个真实的农民和60个园丁。

当然还有“贵族”,这由客人扮演。在某跨国公司的一次黄昏派对上,半人半兽雕像手托蜡烛迎接来客,它们脚下的池水中,来自湄公河的一米多长的黑色蛇鱼焦躁不安。如仙女下凡般身披轻纱的性感女子在点起火把的稻田中赤足起舞,客人们在宽阔露台上饮酒作乐,夜色奢侈鬼魅。而另一次派对开始前,工作人员用3大筐红、黄、白花瓣在草坪上描画出地毯图案,村民摆起数十个烛光摊位,大伯推着自行车叫卖最纯正的泰国咖啡,老人制作蜡烛花,姑娘烤大虾……是的,皇宫也有,市井也有,你还需要那座真正的兰纳古城么?

第二天,我到Dheva Spa去见精通阿育吠陀疗法(Ayurveda)的印度医生Rajeev,他让我填写极为复杂的有关健康的问卷,并仔细询问我的饮食生活习惯。我向他以及这门古老的印度草药学提出了难题:不时发作的颈椎酸痛、胃疼和健忘。

“以后你需要牢记两点:一,在8点之前一定要吃热的早饭;二,在一个时间只能想一件事。”他正儿八经地对我说。

随后他为我设计了一次融合“Pottali Abhyanga”和“Shirobhyanga”的治疗。前者被认为是阿育吠陀疗法中最为重要的,使用“bolus”增强免疫力,促进血液循环。传统的兰纳bolus把药草压缩成球状煮软,而Rajeev医生别出心裁地添加了兰纳主食糯米,并沾上芳香精油,于是当它与我的皮肤接触时,温暖、润滑并有韧性的触感,是其他物质所无法模拟的。在进行Shirobhyanga时,一缕温热的精油缓缓流在我的前额上,四下散溢,一下子包围了我的头部,按摩师在头顶、眼、耳朵和脖子上做按摩,据说能改善视力、治疗失眠,同时使我集中注意力。

15世纪是兰纳王朝的黄金时期,它统治的范围包括今天的泰国北部、老挝西北部、缅甸掸邦的东部以及云南的西双版纳。最初,他们信“万物有灵论”,之后又把南传佛教传向兰纳王朝的境外、身后。在从缅甸人转至暹罗人的统治后,清迈一度遭到遗弃,直到除大象和船以外的新交通方式,把它从山区丛林中向世界引荐。

Dhara Dhevi度假村的年轻建筑师Rachen Intawong在清迈出生和学习建筑。“我们希望通过Dhara Dhevi的建造来创造一个传说,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重现过去的地方。”当然,它也重现了昔日版图。

因此我在度假村内重逢了去年在老挝琅勃拉邦见到的“生命之树”,这棵镶嵌在香通寺(Wat Xieng Thong)深红墙壁上的彩色玻璃树被复制到了会议厅的外墙上,在斜射的阳光中璀璨生辉。后期建起的殖民套房不伦不类地在英国建筑上加盖缅甸屋顶,这同样是历史的一部分。

度假村内123幢villa各不相同,散落在移植的巨树丛中,要回房间可以搭马车、高尔夫球车,或像我们那样借一辆自行车。绝大部分villa是柚木搭建的泰北两层村舍,配备厨房、泳池和不止一个按摩浴缸。此外我们还经过一栋西双版纳土墙围起的吊脚楼,它旁边那栋的蔬菜园子里种满巨型丝瓜和南瓜,传来孩子的戏水声,另一栋拥有大片荷花池……我住的65号楼的泳池面向开阔稻田,二楼露台上的按摩浴缸也是远眺景致的好位置。

兰纳有“百万稻田”之意,我决定在合适的地方做一件合适的事。我在手工艺村换上靛蓝色农服,套上防水靴,戴上斗笠,跟随D来到稻田。七八位农民牵了一头壮硕的粉红色水牛已等候多时。

我胆战心惊地爬上牛背,在田埂上溜达了一圈,随后和一位女农民下到水塘中,把稻苗分插进脚底的淤泥。我乐在其中地栽了一捆又一捆,虽然明知等我一转身,他们就会把劳动果实全都拔光——因为,这只是一项娱乐。

“我们管它叫作‘Bud-disney’。”Thitipol对我说。

“佛教迪斯尼?”我觉得这很幽默。我从他口气中听出了揶揄,虽然我并不认为给客人制造乐趣有什么过错。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闪烁,一切都很重要。那豪华水晶灯与佛塔的结合,以及天花板上的天使典故,先是使我兴奋、喜悦、满足,随后又让我有些沮丧和心虚。

那时是我在度假村的第四天,当我被奢侈完美震撼的感官松懈下来后,我开始体会到人们在这场旅游业的兰纳复兴潮中屡屡遭遇的困惑:在度假村中建造寺庙及密密麻麻的佛塔般的尖屋顶是否对宗教不敬?在“兰纳博物馆”的基础上加入娱乐元素是否会抹杀文化复兴的严肃性和严谨性?物质(从建筑到生活)的兰纳化能否影响到精神的接近?最重要的是,它重现的是真正的兰纳景象吗?虽然,又有谁能画出照片般的史实!

在“星期天街道”的人潮中,我们曾见一小支队伍举着一位人物的头像高喊而过。在主干道和广场旁,我也曾见过这位“1号先生”的大幅广告,以及有着典型成功人士形象的2号、3号、4号……“这是在选举新市长,”M告诉我,“1号是现任市长,因此他的宣传也最多。”

“你支持谁?”

“说实话,有位女性候选人是我朋友,但我支持她,并非为了友谊,而是因为我总归是站在女性这一边的。”M从日本留学回来,33岁,未婚,喜欢吃西餐,热衷于韩剧,她代表了独立开放的清迈新市民。

两个极端在清迈交融,时尚的餐厅、酒店、SPA喜欢以“Lanna”命名,以兰纳风格自居。游客们总要试一下猪肉肠、炸猪皮和糯米饭,并且非得习地而坐就着Khantoke(一种带基座的小圆桌)才能吃得美滋美味。浪漫的孔明灯不顾节令地奔向夜空,为游客们夜复一夜地放飞坏运气。兰纳织物的手法从未改进,那规则华丽的图案却至今是爱美之人的选择。家长重新把孩子送去学兰纳舞蹈、拳术和乐器,建筑又开始在屋顶前部冠上“V”形装饰(古兰纳人相信它能辟邪)。然而,这个城市里的人却像M一样是新的。

Thitipol和温婉的妻子开着本田小车接我们去大学办公室。一路上他从泰国的经济前景,扯到将继承王位的王储和明星们的绯闻。他也忍不住评论人们对泰国国王普密蓬过于高调的爱,虽然他承认这是发自肺腑的。眼前这位清迈大学艺术系老师,对我们认为顺理成章的事总忍不住揶揄上几句,而我相信玩世不恭的另一个极端是他对艺术的热情。

“古时候的音乐是随着战争发展的。他们打仗不是为了占领土地,而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劳力。而当人被集体转移时,音乐也被带走,和另一地的混合,如求爱的山歌。”在他看来,兰纳音乐有其特殊性,而泰国不同阶层对音乐的接受现状也很特殊,“社会高层基本不听本土音乐,中层喜欢听流行音乐,底层人民听不到西方音乐。”

正因为如此,1998年Thitipol组建了Changsaton乐队,以西方的手法重新阐释兰纳音乐。那么,从一位熟谙兰纳历史的艺术家的角度来说,他最喜欢哪家酒店?“Rachamankha。”他毫不犹疑地回答,虽然这家小型酒店曾因外观模仿泰国南邦寺而遭到宗教保守派人士的非议。

我和酒店经理Choochart先生初次见面时,头顶的天空两次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把谈话淹没。

“王储最近在清迈,这是他和战斗机队在演习。”他向我解释道。

“为什么选择在清迈演习?”我以为这会和那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泰爱泰党解散有关。(清迈是他信的家乡。)

“也许因为清迈景色更好吧。”他笑起来。

我愿意把Choochart当做清迈人的典型,低调、腼腆,却又真诚、尽力,就和Rachamankha一样。

当时我们正身处四面通透的厅堂中,他告诉我,从前兰纳人盖房子都是男人盖屋顶,女人做墙壁。他突然指着那坑坑洼洼的白色墙壁说:“墙面石灰是女人手工涂上去的,并未修饰或上色。”他又指着身旁两排朱红色立柱说:“这红色不是漆,而是来自缅甸的一种植物‘chard’,古代用于泰国庙宇和皇宫。”接着,他指着我坐的木椅:“唔,这套家具是古董,从中国珠海运过来的,因为你知道,泰国人古时候不用家具。”

我指着一样一样东西问他,得到的回答都是:“是的,它是特殊的,它也是。”就连走廊上的一口雕花木箱,都可能是古兰纳人的什物。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看似大瓦房般朴实无华的屋子,每一样物件却都拥有可著书的内涵,主人好客得夸张。

位于古城中心巷子里的Rachamankha,处处成对称图形,连院落里一左一右两棵鸡蛋花树都很相似。两个中式庭院的两侧是二十多间单层厢房,绕过矮树分隔的空间,可以到达私人会所必备的餐厅、书房和泳池。酒店的主人,Ongard Satrabhandhu和继子Rooj Changtrakul,分别完成了建筑和室内设计。Ongard在美国耶鲁大学和康奈尔大学获得了学士和硕士学位,曾师从世界著名建筑师Frank Lloyd Wright。

这对父子兼事业合伙人在餐厅(那里一道巧克力浇烤水果的甜品很棒)楼上还拥有一间小型收藏馆。正对大门的是一尊来自老挝的高大佛像。“他的手臂像大象鼻子又细又长,这是当时的佛像的特征。”Choochar为我们打开顶灯。他有多美呢?那纤细流畅的线条,和身上隐隐约约的色泽,在寺庙中都难以寻见。收藏馆中另有不少珍贵的700年前的陶器。

Rachamankha本身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这并非是一个比喻句。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它的主人竟允许素不相识的八方来客与它亲密接触(10岁以下儿童除外)。

首先,来自中国、老挝、缅甸的古董继续保持着功用,熏香炉里还有香,瓷瓶里供着鲜花,凳子可以歇脚,带铜质扣环的木门从中国拆下来成了你在清迈的房门。一切都是活着的,随着朴素宁谧的四合廊院一起呼吸。

其次,他们把毕加索、亨利·摩尔、罗伯特·马塞维尔等人的真迹以及大量亚洲古董字画置入普通画框,陈列于大堂、餐厅、厕所,甚至你的客房,你可以鼻子贴着画框观察、抚摩它们。Choochart刚刚给我讲解完乔达摩·悉达多放弃妻儿和轮转王公德的壁画,又带我看床尾的毕加索草图。

“不怕被客人拿走吗?”我更关心这个。

“每天会有打扫房间的人检查。”

“他们可以以假换真。”我终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因为我先对自己的假设于心不忍起来:真有人会辜负主人的这番信任和慷慨吗?

有天晚上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我独自来到收藏兰纳书籍的书房。那里空无一人,房间里亮着灯,桌上备好了免费自取的威士忌和水。我在书房看书,流连至夜深。

10点关门时间到了,一名打伞的侍应生准时出现在门外。可当他发现我还在阅读时,却并未有任何提醒和打扰,而是转身悄悄离去……也许我们已经习惯了以房费衡量建筑、服务,而这是第一次,我非理性地被这个在雨中的背影打动。一个象征自由尺度的微小细节,恰能抵过豪华酒店中上百张标准化的笑脸和上百句程式化的问候。

我们在马路上找到一个缺口,顺着树丛回到四季度假村,正好遇上了一场传统婚礼仪式。在稻田边的小亭子里,一位身着民间服饰的老人为新人的手指绑上红线,口中念念有词。戴细长金指甲的女孩鱼贯而入,在乐手的伴奏中跳起了手指舞。亭子外天色阴沉,细雨扑朔,新人坐上高尔夫球车,穿过曲折的田埂上一个又一个白布飘飘的花门离去。

在水牛和稻田的问题上,清迈文华东方也许并不需要澄清是否抄袭了清迈四季,因为,它们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对兰纳村庄的复制。

清迈四季度假村的设计师、保护兰纳风格的专家Ajarn Chulathat曾为不少泰国皇室成员设计私宅。他解释:“传统兰纳村庄有两种,第一种是湿地风格,第二种处于多稻田的丘陵地带。我决定模仿第二种。”

早在1995年,四季度假村(当时的名字是丽晶)已经在客人踏进大堂那一刻,向他们引荐脚下向眉林谷(Mae Rim Vally)延伸的辽阔稻田,并在恰当的时间让几位农民牵着老水牛经过,引来客人的惊呼和争相合影。

文华东方是一个王国,而四季甘心做大山和森林中一座朴素精确的村庄。

一束巨型kom kra daat(用于寺庙或宗教仪式上的纸灯)从大堂顶的至高点上垂挂下来,最长的达3米,直径80厘米,用竹子做框架,纯白棉布代替白纸,在穿堂风中微摆,那架势简直可以把大象催眠。

这座大堂在传统兰纳村庄中的身份是主寺庙,它设计简洁,向所有路人敞开,是村民聚会的场所。大堂提供的歇息处是两个带竹子天篷的巨型象轿(howdahs,泰北皇家象队出行时的装备),而站在大堂台阶上,稻田、湖泊、青山都摆在眼前,那是占了好位置、不花成本的风景。

以大堂为中心,周围是16栋带4个套房、屋顶上耸立着辟邪的“V”形的高脚屋(raised house)。如村庄一样,房子与房子之间由木质行道连接。也许当你在森林中迷路,一张突然出现的红色户外防水沙发会提醒你,你依然在酒店之中。每一个套房都带有露台“Sala”,其在真正的村庄中是游人或田地工人的歇脚处。入夜,我们走出房间,坐在sala的坐垫上,可以听见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而暧昧的虫鸣声。夜色抹掉了水晶、金色、佛像,也掩盖了建筑的形态,只有对面高脚屋的灯光提醒你在历史和地理中的方位。

在离开四季度假村前,我们冒雨拜访度假村后门外的Saran画廊。那对清淡的年轻夫妇守着不见人烟的山水,仿佛神仙眷侣。

Saran,首要身份是Fon-jerng大师。古兰纳拳术Fon-jerng看似轻柔飘逸,在古时候若对打可致命,如今多用于表演拳术和舞蹈。10年前,15岁的Saran看见家乡老人跳jerng,觉得很美,主动拜师学艺。如今,他的5位老师中的4位已过世,而当Saran在清迈和世界各地的节日、仪式上表演完后,总有观众请求他收自己或自己的孩子为徒。

Saran的第二个身份是Changsaton乐队的成员,最后他才是一名画家。画廊内陈列着他的以兰纳宗教、风俗、人物为题材的现代画。为了解释清楚兰纳文化的特征,他开始给我在本子上画城池、各式兰纳屋顶、寺庙大门、Singna(传说中形似老虎的动物)和Naga。

接着,他给我讲了两个传说,第一个:Naga半人半蛇,他一心希望自己能成为佛教徒,于是变成和尚的模样住到了寺庙中,只是不久后在房中变回蛇形。寺中和尚Sampoth因为目睹了这一幕而无法答应为他剃度,最终Naga的诚心打动了Sampoth。

第二个:Mengrai王在建下清莱后不久,希望能找到更有利于农业发展的地方建新都。有天他在另两位王的陪同下打猎,在清迈的土地上撞见了象征吉祥的两只白色水鹿、两只白色赤鹿、白色老鼠一家,而决定选址于此。

我笑起来,我更相信是滨河(Ping River)之畔、素贴山(Doi Suthep Mountain)脚下的这块不乏水和木材的土壤,像珍稀白色动物一样说服了Mengrai王。

有天傍晚,我们找到了比清迈年纪更老的清曼寺(Wat Chiang Man)。数十只野狗在长路塔(Chang Lom chedi)下徘徊,这座锡兰风格古塔的底座是代表不明物质海洋的15只石象,而由塔象征的宇宙在海洋上漂浮。Mengrai王当年先建下了清曼寺,随后住在寺中监督清迈城的建造。

听完故事,暴雨停歇,乌云消散,Juthamas露出欣慰表情。今天是Vesak(佛生日,通常在5月末),她已打算好了傍晚和亲人一起去寺庙。届时,成千上万的清迈人会手执蜡烛,围绕佛寺3圈,并祈祷。

Saran脱掉拖鞋,赤足走上画廊背后的草地,为我们表演起Fon-jerng。此时,略带阴郁却透澈的雨后阳光开始为他身后的景致上色:碧绿草甸向宁静如镜的湖泊铺展,连绵的青山顶端尚笼罩在饱含水分的浓雾中,Saran的动作如与天地融为一体……在山水之间的舞蹈,适合成为传说。还有更多今天的传说,需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