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杨啸天替叶萍把这事掩盖过去了,心里并不舒服。历来财务开支“一支笔”,所有开支必须经他签字才能报销。叶萍给财务处分了一万元,连个招呼都不打,胆子也太大了!自己如果不说,她会把自己当成傻子,更肆无忌惮,这事不能装傻不管。他一回到厂里,就把叶萍叫到办公室,单刀直入地问:“上午你们财务处分钱了?”
叶萍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
叶萍自知理短,低下头喃喃地说:“我是想和你商量,可没找到你。”
“这两天我可都在厂里。”杨啸天戳穿她的谎言。
叶萍争辩说:“我也是为了把清产核资搞好,并不是为我个人。”
杨啸天见她有些恼怒,缓和一下叹口气说:“萍儿,我不是责备你,是该告诉我一声。再说,你不该公开发,如果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叶萍从这话里咂摸出事来了,她把脸一镇问:“谁告我的黑状了?
“这你就别问了。”杨啸天说,“以后做什么事,跟我商量一下。”
叶萍知道内部出了叛徒,这口气她咽不下。回到财务处,立即把人们叫到她的办公室,不是鼻子不是脸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往嘴里抹蜜竟咬手指头!吃里扒外的家伙,简直不识好歹!”
人们见叶处长大发雷霆,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姜英、吴素月和文雯你瞅瞅我,我看看她,互相审视着,看谁是叛徒。
“是我向领导报告的。”
郑青的声音不高,大家听着却如雷贯耳,一个个瞠目结舌。
这让叶萍没有想到。郑青平时老老实实,埋头苦干,很少说话,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根本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更没想到他会主动坦白,一下子把她搞得束手无措,不知说啥好了。
她想了一下,问郑青:“我一再叮嘱这事不能往外说,你为什么……?”
郑青打断她的话说:“当时我就不要,你非要我拿走。”
“最后你还是把钱拿走了嘛!”叶萍冷笑两声,“你倒好,既要了钱,又想当先进,好事都让你占了!”
姜英鄙夷地把嘴一撇:“郑青,平时看你老实巴脚的,没想到你当面做人,背后做鬼!”
姜英这么一说,吴素月、文雯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扭呢?”
“讨好领导,大概是想升官吧!”
话一句比一句尖刻,一句比一句难听。有责备,有讽刺,有挖苦,像百箭穿心。郑青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做错了吗?”
“既然不同意,你就别拿这钱呀!”
“我不拿,又怕孤立,就犹犹豫豫地装起来。后来越想越觉着不对,就把那钱交给领导了。”
姜英怒目瞪着郑青,连讽带刺地说:“郑青,你是革命了,可把咱们处的人全出卖了。”
郑青嗫嚅说:“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不对,没想那么多。”
叶萍肚里虽然有气,也怕把事情闹大,又把话往回搂了搂:“如果站在厂里的立场上,站在保卫国有资产的立场上,你做得对,值得表扬。”
郑青听着这话不是滋味,好像不是表扬,是讽刺。
姜英试探地问:“叶处长,发的钱怎么办?”
吴素月和文雯说:“叶处长,我们把钱退了吧。”
“不退,这是大家应得的,杨厂长批准的。”叶萍叮嘱说,“千万别到外面去谝了,会捅娄子、惹乱子的。”
人们这才舒了一口气。
叶萍指指郑青退回的钱,说,“你要,还可以拿走。”
“我不要。”郑青扭头走了。
事后,叶萍找到杨啸天说:“郑青不可靠,你把他调走吧。”
杨啸天说:“这事罗书记已经知道了。在这节骨眼儿上把他调走,太那个了吧?”
叶萍说:“让他呆在财务处,清产核资的事就瞒不过他。他要处处挑毛病,砸了锅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杨啸天想想也是,就找罗山崖商量:“我看郑青这孩子心眼儿正,工作踏实可靠,让他到办公室跟着我吧。”
“就为了退回那钱?”罗山崖反问了一句。
杨啸天本来想否认,转念一想说:“就这事可以看出他的品质,也该重用一下。”
既然杨厂长这样说,罗山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罗山崖上班,开门时从门缝掉下一张纸条。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姜英把厂里的电脑搬回家去了,请领导查处。”
罗山崖不禁皱起眉头。他没有声张,也没把这事告诉杨啸天。他把那纸条折好,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想摸摸情况再说。
下午,他到车间了解情况,见人们在低声议论,嘁嘁喳喳,神神秘秘,见他来了,立马打住不说了。罗山崖问:“议论什么呢?”
“人们在说财务处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此话怎讲?”
“有人把厂里的电脑拉回家去了。”
罗山崖不由地想起那张纸条,便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姜英的儿子把同学们叫到家里玩游戏,到处乱谝,还能不知道吗?”
罗山崖默默点点头,看来这事是真的。
这几天,不断有人从厂里偷东西,尽管东西不多,但说明人心散了,他的心情不觉沉重起来。改制刚刚开始,便有人趁机侵吞国有资产,这股风不煞不行。他就把姜英往家搬电脑的事告诉了杨啸天。
杨啸天最怕的就是罗山崖盯着财务处,对电脑的事就极力袒护:“姜英不会干这种事吧?”
“是她儿子谝出来的。”
杨啸天又把叶萍叫来。叶萍又一个没想到,电脑的事只有她和姜英知道,怎么会传出去?她感到蹊跷,摇摇头佯装不知道。
“你当真不知道?”杨啸天又追问一句,“也太官僚了吧。”
叶萍眉头一皱说:“这些日子姜英挺忙,她把电脑搬回家,可能是为了加班吧?”
“你别给他打马虎眼!这事人们议论纷纷,影响多坏,你净给我添乱!”杨啸天抱怨一句,又说,“加班要在单位,让她把电脑送回来!”
这事已经暴露,叶萍再也搪塞不过去了,就让姜英赶紧把电脑搬回来。
姜英一脸的不高兴。叶萍安抚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会亏待你。”
从财务处发生的两件事上,罗山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他专门召开了一次党员会,通报了财务处发生的问题,教育党员以党的利益为重,不仅要做好自身工作,而且要提高警惕,保卫国有资产。杨啸天借口忙没有参加这个会。事后听说这事,大为不满,抱怨老罗说:“眼下正需要财务处卖力气,这点小事你怎么就在会上大张旗鼓地招呼呢?”
罗山崖没想到杨啸天认为这是小事,生气地说:“发现苗头问题敲打一下,给大家提个醒,难道错了吗?”
“眼下人心散了,思想乱了,我们要多讲安定团结啊!”
“讲安定团结,就可以让国有资产任其流失吗?”
“老罗,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杨啸天不想争吵,只好恳求这位党委书记……